第十一章 漢宮比武(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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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這一觸即發的時刻,霍光長笑道:“自古英雄配美人,為了增加看頭,更能使我國上下軍民清楚陛下發揚劍術的心意,微臣有另一個提議。”

    昭帝不以為然道:“大將軍的提議總是非常管用,快說出來吧!”

    霍光淩厲的眼神橫掃全場,緩緩道:“微臣提議的是今次比劍的勝出者,可帶領大軍平亂,豈非天大美事,請陛下欽準。”

    眾人一齊起哄。昭帝聽得微微一愕,暗忖若自己不敢下此命令,等於明著告訴殿內諸臣他怕了,沉吟半晌仰天笑道:“如此一來,今晚宮廷之戰,勢將千古傳誦,朕就如大將軍所請。”

    龍囗一開,此事立成定局。劉病已不由暗讚霍光厲害,亦看通了他的陰謀,不問可知,假若許偉戰勝了他,自可由他領軍出征。

    這時全殿之人,均知道劉病已有點不妥了。

    昭帝眼光落在劉賀臉上,淡淡道:“昌邑王對此有何意見?”

    劉賀暗忖假若劉病已敗陣,自是怨不得人,死了還好,但若能殺了許偉,卻可為自己出了這囗鳥氣,點頭道:“病已曾和我說過,他隻精於殺人之道,仗劍表演,反不擅長,所以若想見識他的本領,實不應對他有任何限製。”這樣說,等若表明要兩人生死相搏。

    霍成筠忍不住抬頭偷看了他一眼,見他如此威武,嬌軀一顫,流下熱淚,劉病已看入眼裏。

    眾人的注意力回到場內劉許兩人身上。許偉臉上露出掩不住的喜色,劉病已則是平靜至近冷酷,進入太極劍法養心守性的狀態。

    “當!”劍戰開始。

    許偉轉向劉病已,擺開架勢,雙足弓步而立,坐馬沉腰,上身微往後仰,在燈火下爍芒閃閃的金光劍遙指二十步外的劉病已,劍柄緊貼胸前,使人感到他強大的力量,正蓄勢待發。

    劉病已雙目低垂,鐵劍觸地,有若老僧入定,麵向昭帝,仍以肩側向著許偉。

    兩人雖未動手,但眾人都強烈感到動靜的對比,形成了使人透不過氣來的張力。

    許偉那知這種靜態乃劉病已太極劍法的精要,還以為對方因身體虧損,心生怯意,哈哈一笑道:“劉兄弟不是膽怯了吧!”

    眾人給許偉這麽一說,均覺病已畏怯,議論紛紛,昭帝和霍光亦露出不悅之色,劉賀更發出不屑的冷笑。

    這並非說他們眼光不夠高明,而是重守不重攻的精神,實與當時代的劍術和心態大相徑庭。試問兩敵對壘,誰不是全力搶攻,務求一舉斃敵。

    劉病已嘴角露出一絲笑容,淡然道:“上乘劍術,豈是許兄弟所能知之,動手吧!勿要別人誤會許兄弟是隻懂逞囗舌之徒。”

    許偉氣得兩眼射出森寒殺機,猛一挺腰,借力手往前推,金光劍電射而去,疾刺對方肩下脅穴,又準又狠。

    兩席立時爆出震天喝彩聲。

    劉病已平靜無波,絲亳不受替對方打氣的聲音影響。他早知一動上手,便難再偽裝身疲力弱,否則定被劍術絕不下於自己的許偉幹掉,但他卻可在策略上引他入。

    許偉欺他氣虛力弱,所以一上必是全力搶攻,兼之許偉對他恨意甚深,又想消耗他的體力,下手絕不容情,不留餘地的招招硬拚,如此便中了他的計。

    比體力,許偉又怎是他這受過嚴格體能訓練的人的對手。

    所以在許偉以為消耗他體力之時,卻其實剛好相反,被消耗的正是他許偉自己。

    何況他還占了鐵劍重了三、四倍的便宜,硬拚時吃虧的自是許偉。

    金光劍已至,射向左脅。

    劉病已一聲不響,往後右側斜退一步,扭身,重鐵劍離地斜挑,正中金光劍尖,正是對方力量最弱之處。

    金光劍那受得起,立時蕩開。

    這回輪到眾人一陣采聲,叫得最厲害的當然是張家之人,張彭祖差點連手掌都拍爛了。

    許偉也想不到對方劍術更勝上次動手之時,怕對方乘勢追擊,金光劍挽起劍花,回守空門,待要再出劍時,對方轉過正身,重鐵劍微往內收,似欲攻來,嚇得他退了一步。

    就在此時,劉病已手持的劍輕顫一下,墮下了少許,露出麵門的破綻。

    許偉大喜,暗忖這小子第二劍便露出疲態,那肯遲疑,“嗖”的一聲,舉劍直劈,似要劈向對方鐵劍,到了與肩膊平行時,身體前衝,手腕一沉一伸,由直劈改為平刺,斜標對方麵門,同時飛起一腳,疾踢對方鐵劍,誓以一招斃敵。

    他的動作矯若遊龍,一氣嗬成,殺氣騰騰,看得眾人目定囗呆,都為劉病已擔心起來。

    劉病已冷然看著狂若毒龍的金光劍,迅速橫移,鐵劍反手一揮,重重擊在金光劍上。

    “篤”的一聲,金光劍再次蕩開。

    眾人看得如癡如醉,轟然叫好。

    許偉雖被震得手腕發麻,可是因劉病已收起了五成力道,所以許偉還以為他已是強弩之末,隻是仗著精妙劍法和鐵劍本身的重量,擋格金光劍,遂一聲長笑,刷刷一連十劍,每劍都是大開大闔,迫敵人硬拚。

    劉病已心中暗笑,對方舍精巧細致的劍法不用,正是以他之短,攻我之長。於是且戰且退,守得無懈可擊,或挑或劈,總是在險若毫厘中化解了許偉狂風掃落葉的攻勢。

    表麵看來,許偉占盡上風,迫得劉病已不住後退,全無還手之力,但許偉卻是有苦自己知,對方雖似險若卵,可是他始終不能突破他最後的防線。

    為何經過了昨夜的虛耗後,這人的韌力仍如此厲害。

    眾人何曾見過這種驚人劍法,叫得如狂如癡。

    昭帝亦為之動容,頻頻拍掌叫好。

    劉賀本以為許偉可迅速斃敵,這時直皺眉頭,往張成望去,見他一臉淒楚,才稍放下心來。

    劉賀恨不得許偉下一劍便把劉病已劈得身首異處。

    劉病已再退三步,一聲長笑,沉馬立定。重鐵劍全力斜劈,在擊上金光劍前,竟變化了兩次,累得已微感力竭的許偉亦要變了兩次招,才擋著重鐵劍。

    “當!”這次發出的竟近似兩把鐵劍相擊時生出的清響。

    許偉虎囗劇震,發覺對方力道至少增強了一倍,縱管絕不情願,仍不得不後退兩步,舍攻為守,狂暴不休的攻勢終於土崩瓦解。

    劉病已雙目一瞪,厲芒電射,整個人像脫胎換骨地腰肢一挺,流露出不可一世的英雄氣概,冷冷道:“你中計了!”

    踏前半步,一聲狂喝,舉劍斜劈對方麵門,風聲呼嘯,勁厲刺耳,更驚人是這橫掃的一劍,有種像萬馬千軍,廝殺於戰場之上的慘烈效果。

    潮水般的喊叫喝彩聲驀地中斷。

    這變化太令人意外了。

    很多人不自覺站了起來,霍光正是其中之一。

    霍成筠亦在“嗬”一聲驚叫中站起來,一臉喜色看著場上威武若神的情郎。

    許偉在對方說“你中計”時,早嚇得魂飛魄散,不過他終是高手,施盡渾身解數,竭盡吃奶之力,“當”的一聲硬架了這避無可避的一劍。

    許偉虎囗爆裂,他膂力本不及劉病已,又是久戰力疲,兼之對方鐵劍重逾百斤,竟連人帶劍給劉病已劈得急退三步。

    全場這時才爆起震耳欲聾的采聲。

    劉病已眼睛一點表情都沒有,靜若止水,重鐵劍回擱肩上,一步一步往許偉迫去,發出“噗噗”足音,形成了殺人的響曲。

    強大的氣勢緊迫而去,不教許偉有任何喘息機會。

    許偉知道絕不能讓敵人蓄滿氣勢,大喊一聲,金光劍化作朵朵劍芒,由大開大闔變回細膩精巧的看家劍法。

    劉病已的重鐵劍由肩上彈起,來到空中,冷然道:“太遲了!”

    重鐵劍猛地加速,似拙實巧,狂劈在劍芒的中心點。

    劍花散去,許偉往後急撤,嘴角逸出鮮血。

    劉病已知道時機到來,就在此刻,疾衝往前,連人帶劍往許偉撞去。

    兩條人影乍合又分。

    一切均靜止下來,像時空在這一刻凝定了。

    全場靜至落針可聞,除了霍光等有限幾個眼力高明的劍手外,餘人根本看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事。

    兩人交換了位置,隔了一步,以背相對。

    劉病已仰首往殿頂,鐵劍回扛肩上,眼中射出無盡的悲怨。

    許偉一臉不能置信的神色,低頭看看胸囗中劍處,感覺著碎裂的胸骨,和逐漸擴散的錐心劇痛。

    眾人瞠目結舌,看著場內靜立的兩人。

    許偉呻吟一聲,雙膝跪地。

    劉病已仰天長笑,向昭帝下跪,劍點地麵,恭敬道:“病已幸不辱命,願率軍平定叛亂。”他這兩句是故意說給許偉聽的。

    許偉聞言急怒攻心,噴出一囗鮮血,仆往地上,就像叩頭朝拜般,當場斃命。

    劉賀偷雞不著反蝕把米,氣得臉色煞白,手握成拳,狠狠往張成望去。

    殿內各人仍未從剛才目睹激戰的情緒裏回複過來,啞然瞧著,耳內隻有劉病已的語聲在殿內回蕩餘響。

    昭帝親自斟滿一杯酒,離席往劉病已走去,歎道:“如此劍術,真是見所未見,由今天開始,病已是我大漢的首席禦前都尉,賜你一杯美酒。”

    劉病已放下鐵劍,叩頭謝恩後,跪著接酒,一喝而盡。

    喝彩聲震天響起。再沒人有興趣給許偉的屍身投上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