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霍光廢帝(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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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光召集丞相、禦史、將軍、列侯等文武百官在未央宮開會,說:昌邑王昏亂敗德,危及江山社稷,諸位說該怎麽辦?
群臣大驚失色,麵麵相覷,不敢作聲。
這時候田延年拔出佩劍,慷慨激昂道:“孝武皇帝駕崩前,把孤兒和天下一並托付給將軍,是因為將軍忠正賢良,能夠保障劉氏天下的安全。
但現在群下鼎沸,社稷將傾,(難道將軍就沒有責任嗎?)
而且,漢朝皇帝的諡號,常帶一個‘孝’字,就是要讓後世子孫,長久地保有天下,使宗廟血食延續不斷。
如果現在(因為皇帝不賢),令漢家宗廟絕祀,將軍死後,有什麽麵目去見先帝?
今天的商議,絕對不能夠拖延,群臣們不踴躍支持者,請讓我用劍斬了他!”
霍光神色嚴峻,回應說:“大臣們責備我是對的,群臣議論紛紛,天下洶洶不安,此乃霍光之罪也!”
此二人一個拔劍欲殺持異議者,另一個忙做自我批評,二人皆以國家社稷為說辭,殺氣騰騰而又義正詞嚴。
這場雙簧戲震懾了眾人,滿朝文武一齊跪倒,說:“國家安危,百姓性命都懸於將軍之手,一切聽將軍決斷!”
在這種震懾和脅迫的場合下,即便有疑惑反對的聲音,誰還敢說話?
現在,廢黜昌邑王已成為所有臣子的意誌,霍光立刻率群臣去見太後,陳述昌邑王種種罪狀,申明廢黜他的理由。
馬車的車輪碾在青石板上,馬蹄雜碎的聲響敲擊得他心口一陣兒煩悶。
“不過是個擺著好看的小女子!”劉賀冷笑。
同乘的鬱芳十分明了他所指的是誰,先是嗤然一笑,然後回想起皇太後端坐在長信殿上一絲不苟的神情,忽然一歎:“也難為她……”
這聲音卻是低不可聞,劉賀似乎沒聽見,側過頭問了句:“什麽?”
她醒過神來,皺起了眉頭:“小太後並不惹人討厭,忍人厭惡的是她的那群七舅八姨。”
這回他聽清了,鼻腔裏很不在意的哼了聲,懶洋洋的伸了個懶腰:“再多的舅姨,不過是沐猴而冠。”
鬱芳不理會這些,身子軟綿綿的纏繞上去,嬌嗔道:“我的陛下,你到底要等到什麽時候才封後呀?你可得為我們女兒多想想啊。”
他和鬱芳的女兒正是牙牙學語的可愛年齡,他向來視為掌上明珠,寵愛有加。
劉賀想起了女兒,不禁頗為自得的一笑:“快了,快了。”
薄薄的唇線,上翹的唇角,壓抑不住少年滿心的戲謔。
是嗬,就快了!就快了!
這個天下是姓的劉,不是姓的霍!
他要讓那個能把自己抑鬱而死,卻沒法令他人抑鬱的劉弗陵看看,他是如何收拾掉那幫猖狂無德的老家夥的。
他是劉賀!是劉家的子孫!是孝武李皇後的孫子!豈是那個靠耍胡巫爭寵的鉤弋趙氏的無能子嗣可比的?
車隊將入未央宮,龔遂從隊尾躥到了車輿旁,幾乎是用一種恐慌的聲音說:“陛下!安樂遣人來報,陛下的輿隊才離開,霍光便帶著人闖進了長樂宮!”
“闖?”劉賀對這個字不以為意,即便現在的長樂衛尉換成了安樂,霍光作為本朝的大司馬大將軍、上官太後的外祖父,若是想到長樂宮探望皇太後,亦是無可厚非的事。
何至於要用一個“闖”字?“安樂人呢?回宮後傳他來見我。”
“諾。”龔遂嘴裏答應著,卻沒法讓自己煩躁不安的心平靜下來。
敏銳的觸覺總讓他惴惴不安的預感到今天的事有點兒不太正常,但這樣的預感無法向皇帝明言。
未央宮的大門近了,一切看起來和平時沒有什麽不同,兵衛們林立在宮門兩旁,在車隊通過時,跪下行叩拜大禮。
龔遂扶著車箱,在嘎吱嘎吱聲中經過範明友的身邊,後者正仰高了頭顱目視車輿,目光與龔遂相觸,他頷首微笑。
龔遂恢複了鎮定,車隊平安的進入未央宮,他扭頭再次看了眼範明友——他已經從地上起身,正指揮著手下關上大門。
重重的宮門闔上的一刹那,發出砰然聲響,龔遂的心猛然一跳,他忍不住叫道:“範明友為什麽會在這裏?”
這個問題他問的是自己,可沒想到叫的聲音過高,被車內的劉賀聽到,回道:“範明友身為未央衛尉,他在東門有什麽稀奇?”
龔遂隻覺得汗濕衣背,範明友是未央衛尉不假,但他另一重身份已是度遼將軍。
身兼數職的範明友未必就得日日親自守衛宮門,即便是他親自守衛宮門,未央宮那麽多道宮門,也未必就一定是守在這一道東門前。
“陛下!”也許真的是他過於杞人憂天,但太多的巧合並攏在一處,便能讓人產生出許許多多的憂慮。
他剛想開口提醒,突然車駕前聚攏起十來名同僚,為首的是劉賀的姐夫昌邑關內侯。
這一行人靠近車輿,將馬車直接攔停下來,然後更多的人蜂擁而至。
劉賀的姐夫驚恐的說道:“陛下!事情有蹊蹺嗬,安樂被霍光等人扣下了!”
劉賀在車廂內沉默了片刻,方才問道:“安樂何故被霍光等人扣下?”
中尉王吉抹汗:“霍將軍帶著三公九卿、文武百官一齊去了長樂宮麵見太後!”
不等王吉擦完汗,後麵馬上有人主動補充道:“霍光等人進宮後沒多久,便擁著太後坐輦出宮,不等安樂有所反應,便被他們綁了。”
簇擁在一起的人們逐漸嗅出敏銳的異樣,忍不住首先質問:“霍光這廝在圖謀什麽?”
“結黨眾,挾太後,綁朝臣,這可都是大逆不道的死罪!”
“霍光要謀反!”
“他想造反!”
聚攏的人越來越多,爭論聲也越來越嘈雜,兩百多人你一言我一語,搞得章台街猶如市肆口。
劉賀聽得氣悶,刷的撩開簾子,也不等黃門伸手來扶,已是一臉怒氣的站到了車架上:“亂成這樣像什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