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二章 可怕的草根皇帝(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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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的他“回光返照”,雙目裏露出很久沒見的鋒利光茫,望向度遼將軍範明友、中郎將任勝、長樂衛鄧廣漢等人。
隻要把調動部隊的權力掌控在自己人手上,加上遍布朝野的霍氏子弟,即使劉病已的手段再高明,想要對付霍氏集團也沒有那麽容易。
這幾個女婿,子侄感覺到了霍光眼裏的壓力,心裏瞬間變得緊張了起來。
度遼將軍範明友目睹了一起出塞的田順、田廣明的死,明白霍光與劉病已的權力之爭,更知道皇帝陛下不單不是個擺設,而是一個精明厲害的人物。他問了一個關鍵的問題:“如果是陛下讓我們交出兵權呢?”
不等霍光回答範明友的話,“盛氣淩人”的霍禹便“不屑一顧”的接道:“小皇帝吃了熊心豹子膽麽,他的皇帝位是我們霍家擁立的,朝中大臣也是我們霍家提拔上來的,他敢‘忘恩負義',我們既然能立他,也能廢了他,劉賀不就是典型麽!”
大將軍霍光怒道:“無知小兒,你給我閉嘴!”其實像這般“大逆不道”的話,霍禹關上門來,經常在家裏說道,可平日霍光隻當“耳邊風”沒往心裏去,今天聽到卻格外逆耳,想到自己的妻兒如此懺逆,世界上有那個皇帝能容忍這樣的臣子,劉病已雖然已是世間難得一見的仁厚之君,恐怕也容不下他們。
想到這裏,霍光莫名的煩燥起來,這時一陣氣往上湧,頓時咳嗽了半天,霍顯連忙拍打後背,半天才恢複過來。
“夫君,你別生氣了,身體要緊,禹兒說的也是事實嗬!”霍顯一邊拍打一邊勸解霍光,她下輩子就靠這個兒子了,如今他被霍光當著這麽多人前麵教訓,她心裏也不舒服,連忙出言開解。
霍光聞言,深深的感到悲哀,這就是自己的兒子和夫人,一個像豬,一個似狗。霍家日後必定敗在他們手上,他想到這可怕的前景,不自覺地混身顫抖起來。就憑他們這些幾個人,怎麽去和“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去鬥。
皇帝陛下如果下了詔令怎麽辦,如果是自己還活著的時侯,霍光也要“費盡心力“地去打壓、架空皇帝陛下,即便是自己,對皇帝的詔令隻能“陽奉陰違”,不能明著爭論。
俗話說的好:“時勢造英雄!”霍光想到如果自己不是孝武皇帝“碩果僅存”的托獨大臣,如果托獨的不是孝武皇帝那樣的強勢君主,如果沒有金日磾他們三人的幫助,群臣怎麽會聽自己的,他也很難掌控朝堂,更別提用暴力的手段來擠壓群臣。
當今的皇帝陛下絕非劉賀那樣的無謀之輩,朝堂上不乏忠君之士,天下的百姓也深感皇帝陛下有仁義之心,王者之風。在人心思漢的大環境下,如果真的造反,恐怕隻有霍家子弟肯效力,就算一切順利控製往了皇帝陛下。可是邊關上有趙充國、韓增等人掌控強軍,內地有孝文、孝景皇帝遺留下來的諸多藩王,霍家注定失敗,隻能被別人利用,竊取勝利果實。
霍光這輩子已經活得足夠輝煌,他隻想在史書留下一個美名,讓千年之後的人們,都知道漢朝曾經有個類似“周公”的博陸侯霍光,有他的盡心輔助,大漢才能在孝武皇帝晚年的錯誤中“拔亂反正”,引來中興之世,就算以後劉病已親政了,他也不能否認霍光對大漢的功勞,對自己的擁立之功,所以霍光注定隻能當權臣,而不能造反。
霍光一個個地審視著身邊的這些霍家子弟,心裏衡著他們的才能,過了許久,霍光終於得出了一個結論:他們這些人中沒有一個能成大事的。
本來霍光今天還“興致勃勃”地想交代一下在自己死後,如何布局謀劃,安排他們參與身後的政冶格局,可是現在心中那些豪邁的情感,遠大的誌向,全都化為泡影。
霍光看看範明友,他的目光裏渴望得到答案,可是霍光沉思了半天,終於還是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隻是說道:“我死之後,你們要對皇帝陛下恭敬,盡到做臣子的本份,皇帝陛下是個仁義寬厚的人,你們若是能做到我說的這些,霍家的富貴就能傳承下去!”
霍家子弟和女婿們聽到這樣的話,不禁“麵麵相覷”,大將軍是不是病糊塗了,怎麽“答非所問“呢?
現在大將軍不明確表態,我們肯定隻能接受皇帝的詔令嗬,以我們霍家在朝堂上的權勢,皇帝能把霍家怎樣?還用得著“委屈求全”麽!
以霍光的精明,早就把眾人的心理掌握得“清清楚楚”,他越看這些人,心裏越煩燥,再加上撐了這些半天,已經“精疲力盡”,不禁揮了揮手,讓他們都回去了。
皇帝第一個便屈尊蒞臨博陸侯府來探望霍光,闔府上下頓時又忙得“雞飛狗跳”。
雖然忙碌慌亂,但大漢皇朝帝後同時駕臨,這樣的榮耀卻讓霍府上下的每一個人都感到無比地增光添彩。霍成君是陪著劉病已一起回的娘家,霍光一聽帝後都來了,忙不迭要掙紮著從床上起來叩拜,卻被劉病已及時攔住了。
躺在床上的霍光麵色暗淡無光、神情懨懨,稀疏的眉毛聳拉著,平時機智冷靜的眼眸此刻也毫無光彩可言。他的鬢發淩亂,鼻翼突張突合,呼吸聲在安靜的房間內聽來格外地刺耳。
霍成君見到父親這付模樣,一張悄臉哭得似“梨花帶雨”,道:”父親,這才幾天沒有看到你,你怎麽竟病成這般模樣!“
劉病已站在床前細細地審度,終於確信太醫所說無誤,霍光的氣色已盡顯“油盡燈枯“的征兆。
馮殷細心地給皇帝端來一張單人榻,霍光大口大口喘著粗氣,他氣息混濁地吞吐著一股垂死的異味,“陛下請坐,恕臣的身體不好……無禮了……”
劉病已卻沒有坐在那張單人榻上,反緊挨著床邊坐了,握著霍光枯槁的右手。霍光的右手肌膚鬆弛,黯淡的膚色下跳動著青黑色的血管,五根骨節突棱出來,手指已經不受主人自主意識地控製,正不住地震顫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