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五章 諡號宣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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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總之,霍光就這麽走了,他這一生,被霍去病帶來長安的時侯,是個謙卑的小人物;在孝昭、孝宣兩朝執政時。以霸道冶理朝堂,快死的時侯又謙卑地向皇帝陛下請求寬待家人,甭管怎樣說吧,他的死結束了一個時代。

    霍光留下的是十餘萬精銳、幾十萬軍馬的大漢軍隊;留下的是漢武盛世、“昭宣中興”的先聲;留下的是一個以臣廢君卻不遭後人詬病的奇跡。尤其是這最後一點,在二千多年的曆史長河裏,霍光常被人與伊尹相提並論,稱為“伊霍”。後世往往以“行伊霍之事”代指權臣攝政廢立皇帝。

    霍光的諡號是“宣成”,“聖善周聞”曰“宣”,“安民立政”曰“成”,在《諡法解》中屬於“帝”、“君”之列的評語,確實超出了卿大夫的規格,這兩個字也恰好與劉病已的“孝宣”遙相呼應,架起了“昭宣中興“的框架。至於說劉病已為什麽能夠大筆一揮批準霍光這兩字,也是曆史懸案,無從解釋了。

    但還有更無從解釋的。那就是霍光的喪期,皇帝陛下和太皇太後上官氏親往守靈,這勉強說得通——畢竟是外孫女兒和外孫女兒名義上的孫子給自家老爺子守靈。但在下葬規格上,劉病已大筆一揮,欽定了規格:少牢之禮,移土為封,棺槨四重。這可是皇帝的埋法……

    霍光的死,再次創造了記錄:中國曆史上殯葬資格最高的大臣,以天子禮儀埋葬。按漢製,皇上發動三河衛戍區守軍為其建陵,並調中兩千石官員守墓。

    在唐朝,高宗皇帝李治的太子李弘早死,李治也以天子禮儀埋葬了兒子,古往今來也就這倆人。但後者好歹是皇太子,那麽非皇帝直係血親而享受如此待遇的,也就霍光一個人了。

    曆史總是這麽驚人的巧合。東晉皇帝司馬睿也辦了這麽一件事情:司馬睿本來根基薄弱,得到王導等人的擁戴才能登基為帝,在即位大典上,司馬睿愣要拉著對他有擁立之功的權臣王導,一起坐在龍椅上接受百官朝拜,王導也是聰明人,他婉拒說,皇帝陛下是太陽,臣子是小草,如果小草離太陽太近了,那不是燒死了麽,我還是下去跪著吧。結果司馬睿因此非常高興,對王導信任有加。

    這情況就跟劉病已、霍光非常相似,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王導也是個喜歡讀史書的人,知道“以史為鑒”吧。

    皇帝陛下賜金錢、繒絮,繡被百領。衣五十篋,璧珠璣玉衣,梓宮、便房、黃腸題湊各一具,樅木外臧槨十五具。出殯當日以轀輬車載霍光靈柩,黃緞覆蓋,左轅上插上羽飾纛旗。征發材官、輕車、北軍五校士軍列隊將抵達茂陵,為霍光送葬。

    聖旨一下,丙吉和張安世立刻覺得不妥。為啥?太過了。皇帝陛下擺出這個超高的姿態,肯定是真假參半:真的成分是皇帝陛下確實是個厚道人,感激霍光把自己扶上帝位;假的成分是試探霍家是否有僭越之心。如果婉拒,那麽皇帝陛下肯定高興之餘對霍家繼續信任,至少不會翻臉;可如果就這麽答應了,那皇帝陛下的真心恐怕也就順勢變成假意了。這是政冶上一種常見的試探方法。

    霍光的葬儀規格已堪比帝王之製,然而霍顯卻仍不滿意,她一改霍光在時所定的墓塚規格,肆意加以擴大,建三道山闕,修築神道,使得整個墓地範圍北臨昭靈館,南出承恩館。另外又大肆修飾祠堂,輦車行駛的道路直接修道墓穴中的永巷之地,霍顯將霍光生前寵幸的良人、婢妾統統趕到陵寢,幽居永巷奉守霍光塚。這下可捅了馬蜂窩……

    首先反對的是韋賢和夏侯勝。韋老是大鴻臚出身,夏侯勝更不用說了,這倆人是天下士子的表率。夏侯勝本來就是大嘴巴,直接就開噴了,你們要臉不要?你們舍得這麽埋,你問問霍光敢不敢這麽死?

    接著是一向不怎麽說話的韓增。龍額侯爺直接登門拜訪,請官二代的博陸侯爺(霍光的侯爵是可以世襲給子孫的)吃飯,韓增“開門見山”道:“霍將軍,我跟你爸沒啥恩情,但絕對也沒有仇怨,正所謂‘旁觀者清、當局者迷’,我覺得你信我一句,這埋法你還是推辭了吧。”

    霍禹也是強牌氣,脖子一梗回答說,多謝關心,不過我寧可死,我也得給我們家老爺子爭這個臉。韓增一聽歎了口氣說那你爭吧,我們讓著你就是了。

    當然,最擔心的還是丙吉和張安世。這倆人是一貫緊跟霍光的,而且平日裏是真處出感情來了。丙吉更不用說,臨終托孤,責任重大。當天晚上張安世就來找丙吉,說完了,這一答應,皇帝陛下怕是要做翻臉的準備了。丙吉雲裏霧裏,說不至於吧,張安世都快哭了,說你不帶兵所以不知道,但你總有點起碼的地理常識吧?

    張安世把地圖攤給丙吉看,丙吉當時就好像萬箭穿心。三河守備區(今內蒙古西,黑龍江發源地),離長安兩千多裏,駐守的是防備匈奴的最精銳戰士,屬於趙充國直接領導,戰功赫赫,一個打十個都幹過,你說修陵墓的笨體力活兒,皇帝陛下放著南北二軍、京畿三輔裏的老弱病殘不用,把維護大漢國家安全的邊防精銳都調回京城來了,名義上是給霍光修陵墓,實際上想幹啥,用腳趾頭都想得出來!

    所以說縱觀曆史,皇帝和權臣之間爆發火拚,通常都是年輕皇帝和官二代之間,少君老臣反而很安全,因為後者“老奸巨猾”、飽經風雨,他知道進退,明白臣子的本份;可老臣一死,官二代即位,那就不一樣了,沒吃過苦受過罪,不知道自己老子爬到那個位子有多不容易,凡事做的“鋒芒畢露”,又不懂得留後手,基本就是自找死路。如今這情況就完全符合:霍禹太年輕衝動,而皇帝陛下在霍光生前壓抑已久,比他還年輕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