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六章 欲蓋彌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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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以真氣“易容”,不可能持久,幸好他需要的,不過半個時辰的光景。

    風帆出現在視野裏,是艘單桅船,逆流全速駛來。

    劉病已左右手各提一燈,從石上站立起來,背掛的是參紅的成名兵器“誅神刀”,還故意將燈舉至臉旁,映照著他拿出來見香文的容顏。這招叫“欲蓋彌彰”,反令人不懷疑他這張臉是假的。遮遮掩掩,適得其反。

    船在離他三百丈處靠岸,接著一道人影從船首投往河岸,破風聲起,下一刻香文奔至近前,於離他站立的巨石不到二十步。

    劉病已弄熄風燈,放在腳旁,躍下石去,來到香文身前,以匈奴語沉聲道:“船上雙燈。”香文應道:“一明一暗。”

    此為在信內約定的口令。

    劉病已欣然道:“果然是大當家。”香文冷冷道:“也可以是我的手下,參紅兄怎能斷定是大當家?”劉病已模仿參紅的聲音語調,續以匈奴語道:“大當家的兩手空空,等若本人背上的誅神刀,同樣易認。”

    香文表麵上,與當年和常惠交手的他,沒多大的分別,論神采,且遜於當時,有點憔悴,清減少許。可是,這隻是表象,劉病已的靈覺,隱隱掌握到內裏的他,變得更強大。

    這是任何在武功上做出突破者,於蛻變剛開始一段時間內應有的情況,然後才逐漸穩定下來,等待另一次的突破,或徘徊不前。

    從劉病已在石上躍下來,香文銳利的眼神一直默默審視他,沒離開過片刻;劉病已回報以“參紅式”的眼神,絲毫不讓。不知情者,還以為兩人是敵非友,約在這處河岸見麵,是為進行生死決戰。

    香文淡淡道:“你曉得我的武功源流嗎?”劉病已“輕描淡寫”的道:“略知一二,說到底,本人和迦樓羅相交了一段時間。”

    這番話說得“模棱兩可”,憑的是哥舒說過鳥妖對香文推崇備至,既要推崇他,怎都該透露點他兩師兄弟的秘密。以哥舒的為人,絕不會與來曆不明的人合作。

    香文似沒聽到他說話般,沉聲道:“為何非是迦樓羅來見我?”劉病已終於明白為何香文態度不善,原因在不是迦樓羅親來與他相會。“小心駛得萬年船”,香文對被逼與一個像參紅般的陌生人接觸,心裏不高興。

    劉病已道:“他受傷了!”

    香文不加掩飾地閃現出非常擔心的神色,劉病已“察顏觀色”,明白自己所料無誤,鳥妖確為香文關心的人。

    劉病已心忖技術就在這裏,壓低聲音道:“大當家不用擔心,迦樓羅的傷有一半是裝出來的,原因在他再不看好壺衍鞮,並已知會現時在涼州的風夫人接應他,他將在中途開溜。”又道:“完成迦樓羅所托,我立即趕赴涼州,與他會合。”

    劉病已是行險一博,順道測試參紅的看法,如果香文“嗤之以鼻”,那參紅就是猜錯了,如何掌握和截擊鳥妖,須另想辦法。

    香文因他唯一信任的鳥妖沒親來見他,生出戒心。還有個原因,是劉病已的“參紅”不但沒穿上他的紅披風,更打扮得像個漢人,香文不起疑才怪。可是,若“參紅”是一意開溜,如此打扮方合乎情理。

    劉病已此招“連消帶打”,爭取香文的信任。

    他言下之意,就是有甚麽東西須告知鳥妖,可放心由這個“自己人”轉告。

    由於對香文的熟悉,此次交鋒,他比任何人更有騙香文入彀的手段。

    香文表麵毫無變化,劉病已卻掌握到他敵意大減,暗鬆一口氣,這一著走對了。

    香文道:“究竟發生了甚麽事?你們不是該應該在攻打雞鹿塞嗎?為何忽然變為在這裏火並連場?早前又河水暴漲,掀翻了我們幾艘小船,還有隨水漂浮下來的屍骸?”

    劉病已聽得心中大定,香文對戰況的無知,正顯示張安世將北幫鏟離邊防區的行動多麽成功,令香文再沒法得到無定河區任何的消息。不過,直至此刻見著香文,仍然不明白他為何在這裏等鳥妖的消息?

    是應變的手段嗎?還是另有目的?

    劉病已道:“我們中了敵人的奸計。”又再次壓低聲音,以示事情的嚴重性,一字一字肯定的道:“迦樓羅是不得不走。今次大軍南來,首要之務是保密,故此遣軍佯攻山海關,做足工夫。豈知敵人竟似對我們行軍的時間、路線、戰略了如指掌。君子津一役,我們派去的軍團,幾乎全軍盡墨,隻剩得幾個人‘丟盔卸甲’逃回來,令壺衍鞮大發雷霆,為此召了迦樓羅去說話,痛斥一頓,因此事由他一手安排。”

    香文聽得雙目厲芒大盛。君子津一役,論損失,北幫比匈奴人慘重多了,多年在邊防植根的努力,一朝喪盡,在以後的一段長時間,再難對河套這塊肥肉做出支援,若如被斷去探往北疆的手,勢力被局限在中土的長安、洛陽等幾座大城之間,聲勢比之以前,不可同日而語。

    香文尚有個隱憂,就是原本被他費盡心思,方才打壓下去的其他幫會,將立時受益,漸成“卷土重來”的勢頭,他從獨霸之勢變為兩麵受敵,這一來一去,堪稱“天淵之別”。

    香文在大漢朝堂中的後台靠山是霍家,現在劉病已更清楚楊玉、香文和霍家三大巨頭互相勾結,各有盤算。

    君子津一役,香文不單受重挫,且人證落入張安世手上,後患無窮,香文首先要說服霍家,而唯一的解釋,是張安世的狀告乃誣毀和陷害,實無其事,隻是抓起幾個北幫黨徒來個“屈打成招”。

    又想深一層,此戰若壺衍鞮大敗,被逐返陰山之北,大漢等於盡複河套的遼闊地域,劉病已的“禦駕親征”立下如此顯赫戰功,大幅加強了他皇朝至尊的地位,霍家受牽累下,與香文肯定要撇清關係。

    在這樣的情況下,香文最需要的,是劉病已身上鳥妖寫給香文的密函。

    除此之外,就是索性鼓動霍家發動政變,取劉病已代之。

    現在劉病已明示壺衍鞮懷疑鳥妖泄露軍機,香文煩上添煩,其懊惱可想而知。

    此乃亂敵的手段,務要打開一個缺口,使香文失去平常的理智,很難作出正確的判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