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七章 可殺不可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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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種敬佩不僅來自於今世,也來自於當時。或許因為這一份英雄氣概,漢家使臣在異鄉,通常也會得到一份尊重,有被殺的,卻很少有被折辱的。

    張騫出使,第一次被匈奴所俘,麵對這個氣度恢宏的漢使,軍臣單於還是很講道理的,隻是問他如果匈奴派人去南越,漢朝是個什麽感受?而後以胡女妻之,雖然不放他和他的部下走,待遇上卻似乎並無虐待。不過張騫最終還是跑了,繼續他聯係西域的使命,而且在返程中再次被俘。

    劉病已注意到這位博望侯是再次被帶到軍臣單於麵前的,而軍臣依然沒有責怪,還讓他夫妻團聚。在這種敬重英雄的文化環境下,似乎沒聽說哪個不要命的家夥敢把,會把,能把漢使給閹了。

    大漢,是一個“明犯強漢者,雖遠必誅”的時代,在這樣一個時代,誰敢把漢使給閹了?

    然而,在曆史上,還真有一位被閹掉的漢使,他的故事要說起來,簡直令人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這位漢使名叫季都,原來他在元康年間奉命作為副使出使烏孫,下令將他閹了的正是劉病已。而且……而且,他在完成使命的過程裏“中規中矩”,可說既沒有失節,也沒有違背上級的指令,更沒有什麽失期、迷途之類的事情,冷眼一看,這位使臣落到受宮刑的地步,真是有點兒“匪夷所思”,但偏偏漢廷給其治罪還“理直氣壯”。

    要說清這件事,得從季都所在使團的使命說起,這個使命是來了解一起謀殺案的。在這起案件中,遭到謀殺的是烏孫當時的國王(當地稱為“昆彌”)“狂王”泥靡;發起謀殺的,則是他的妻子,來自漢朝的解憂公主以及漢使魏如意和任昌。

    烏孫是個在漢朝和匈奴之間“搖擺不定”的國家,其君主往往娶兩個王後,一個是匈奴公主,一個是漢朝公主。

    泥靡之前的烏孫王是解憂公主的第二任丈夫翁歸靡(號稱“肥王”),他死後,漢朝支持的繼任者是解憂公主的兒子元貴靡——翁歸靡最初也曾有這樣的允諾,並向漢朝求娶公主為兒媳。

    而泥靡則是再上一代烏孫王軍須靡的匈奴公主所生,為烏孫親匈奴貴人所擁立。他即位後,奉行的政策自然親近匈奴,這對當時正在和匈奴全力博弈的漢朝來說,是很不利的。解憂公主按照當地習俗,作為先王王後再嫁新王,並為泥靡生一子,但雙方一親漢,一親匈,政治問題並不會因為生個兒子而緩和,關係始終十分緊張。而由於烏孫此前一直親漢,泥靡的“倒行逆施”引來強烈的反對,國內局勢也頗為混亂。

    解憂公主為泥靡生兒子,這事兒其實想想也十分的“匪夷所思”。按照曆史記載,解憂公主生於公元前120年,而她在公元前71年曾和“肥王”翁歸靡一起策劃和實施了與漢軍合擊匈奴的巴裏坤戰役。此後,還有翁歸靡向漢朝請求娶公主為兒媳的事。

    她嫁給泥靡是在翁歸靡之後,算上十月懷胎,為他生兒子的時候肯定已經50歲以上了。以漢朝平均壽命25歲來算,這樣的年齡生兒子實在太不可思議了,即便是今天,也是罕見的高齡產婦——這或者是曆史記載有誤,或者,劉解憂公主是個類似後世的武媚娘那樣內分泌與當時常人不同的女子。

    這之前由於漢朝與烏孫關係良好,雙方使節往來不斷。適逢當時有魏如意和任昌送烏孫侍子回國,解憂公主便與他們分析烏孫國情,認為狂王統治基礎不穩,可襲擊之。

    魏如意和任昌兩人,也是班超一流的性格,於是設計在酒宴上刺殺狂王,可惜有班超的膽略卻沒有班超的刀法,席間行刺隻刺傷了狂王泥靡,卻被他逃走了。泥靡的兒子細沈瘦隨即召集部眾,將解憂公主等包圍在烏孫都城赤穀城,圍城之戰打了幾個月。

    漢朝西域都護鄭吉聞訊率軍趕來,這才解圍。麵對刺殺後烏孫各派“劍拔弩張”的爛攤子,劉病已派出使臣張翁到烏孫安撫狂王,處理這起謀殺案。此事,最終以魏如意、任昌被判處死刑,押送回長安處死和漢朝向烏孫王泥靡賜金,派醫生治療了結。

    在這次出使任務中,張翁因為表現不好,回國後被處以死刑。

    以現在觀點看來,這個張翁可說是有取死之道的。所謂魏如意、任昌被判死刑的事,怎麽看怎麽讓人“疑竇重重”。既然判處死刑為何不在烏孫執行?西域之路“萬裏迢迢”,押送回長安隻為了斬首,聽來就不靠譜,那時候沒有錄像和照相機,烏孫又在“風雨飄搖”之中,狂王泥靡總不能跟過去親眼看魏、任兩位砍腦袋,這明顯是個敷衍,其中大漢可以玩花樣的機會太多了。

    張翁的問題在於他在漢軍已經解圍的情況下態度過於軟弱,而且審理這個案件時對解憂公主的態度問題很大。當時,公主對張翁的審理不服,叩首而拒絕認罪。張翁竟然揪住公主的頭發,拖過來大罵。這一下子可犯了大忌。

    張翁的意思大約是借此表達漢王朝中央政府對謀殺行動的不滿,以退讓求和解。然而這裏為了說清楚,我們需要說一下解憂公主的身份。這位公主本是楚王劉戊的孫女,劉戊是七國之亂的首犯之一,兵敗自殺,死後楚國改封,以平陸侯劉禮為王,劉戊的子孫都被列到族譜之外,已經等同庶人。

    公元前101年,原本和親烏孫的細君公主病死,孝武皇帝遂封劉解憂為公主,執行和親使命。

    如果從地位角度來說,解憂公主是罪人之後,張翁揪她的頭發來罵也沒什麽,但人家畢竟是宗室,這樣一揪,皇家尊嚴何在?從高祖皇帝創立大漢朝起,皇室成員和大漢使者一樣,都是屬於“可殺而不可辱”的人。

    張翁對解憂公主的行為失當,馬上引來了劉病已的強烈不滿,更加“雪上加霜”的是張翁的做法,顯然對大漢王朝的西域大局造成極大的破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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