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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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丐眼睜睜的看著暗夜殞左抓一把,右抓一把,將那化子全身撕得血肉模糊,扯下的碎肉塊則另作暗器,投向四麵八方。若是尋常物件,眾人握有木棒,原也學過些粗淺的應對法門,但那卻是同伴殘肢,當此情形幾欲作嘔,又十分害怕,都不知如何應對。被砸中者盡皆口噴鮮血,栽倒在地。暗夜殞右手插入那人胸腔,攪動幾下,掏出一顆尤在跳動的鮮紅心髒,平平擲向俞雙林。俞雙林原是打定主意,想那徒弟必死無疑,即使見到“暗器”,也定要狠下心擊打,但他設想的是小型肉塊,乍見一顆血淋淋的心髒迎麵飛來,仍不禁嚇得向旁連閃幾步,唯恐沾到袍袖一角。場中暗夜殞左臂一振,衣袖中滑出一物落入手心,曲指握緊,正是他應戰時從不離身的折扇,朝那人頭頂斬落。那人腦殼裂開道豁口,暗夜殞右手半掌插入,五指揪住他頭發,反身一扯,將那人活生生的撕成了兩半,身上隻剩一具骨架。暗夜殞將扇柄在骨架當中敲了三下,森然道:“看清楚了,這就是你們的下場。”話音剛落,那骨架也崩散成了碎塊。
群丐盡皆驚駭失語。暗夜殞雖以心狠手辣聞名,殺人不留全屍,但他以往氣度從容,舉止優雅,渾不似這一次全為仇恨所左,下手格外血腥。沉默片刻後,不知是誰大叫一聲,眾人一齊拋去手上木棒,再不管原定戰術,都狂奔逃命,隻恨爹媽少生了兩條腿。暗夜殞冷聲喝道:“一個都別想逃!我說到做到,全給我滾下地獄懺悔去!”手中折扇接連揮舞,隻見道道白光閃過,中招者背心盡裂,撲跌倒地。很快場中便隻剩俞雙林與另一名化子。那化子年齡幼小,閱曆更淺,哪曾瞧過這等陣勢,嚇得屁滾尿流,僵在原地,腿軟得無法抬起。見暗夜殞嗜殺的目光射向自己,忙跪倒在地,扯著他衣擺,哭道:“殞堂主,殞大神,求求您饒……饒命,剛才他們所說……都是假的,隻為逞口舌之快,在耍……耍您……”暗夜殞冷冷道:“我憑什麽相信你?即便如此,膽敢耍我的,同樣該死!”那化子道:“小……小人……先前可是一句話都沒有說啊……”暗夜殞道:“你嘴上不說,心裏在嘲笑我。”俞雙林淒涼長笑,喝道:“三子!你求他幹什麽?這小魔頭殺死我們眾多弟兄,與丐幫仇深似海,到了這步田地,就唯有雙方拚個你死我活,最好的結果也是同歸於盡,難道你還指望他放過你不成?”
暗夜殞聽俞雙林開口,視線刀鋒般向他掃了一眼,口中卻向那化子道:“那邊那個活見了鬼的老家夥是什麽人,你做個介紹。”那化子不解他為何明知故問,戰戰兢兢的答道:“他是我們丐幫的長老俞雙林……俞……俞長老……”暗夜殞道:“廢話。我自然知道他是乞丐幫的蹩腳長老。這活似從墳墓裏爬出來的老東西,每次一見我,就來羅唕個沒完,說我殺了什麽彭老鬼,要找我報仇。你說這種人該不該留?”那化子應道:“是,是,不……”俞雙林冷哼一聲,那化子見他橫眉怒目,模樣嚇人,改口道:“該……該活……”暗夜殞也冷哼一聲。那化子想起自己小命全捏在他手裏,可比俞雙林更有威懾得多,忙再改口道:“不該活,不該活,該死,該死!”這一接話,又將剛剛的猶豫不決遮掩了過去。暗夜殞冷笑道:“好,你不想死的話,就替我殺了這老鬼。你們兩人,我隻饒一個。”那化子跪在地上,不敢搭腔,隻是瑟瑟發抖。俞雙林氣得胡子大翹,厲聲喝道:“三子!這小魔頭絕不會跟你講信用!站起來,死也要死得像個英雄,別做孬種,丟了丐幫的臉麵!”
暗夜殞道:“我再問一遍,你去不去?”那化子忙道:“是,是。”從衣帶裏抽出把匕首,邁著小步走到俞雙林麵前,道:“俞長老,弟子……弟子對不住您了。”眼一閉,匕首猛的刺向俞雙林心窩。俞雙林大怒,舉臂格住他手腕,將匕首一擊落地,掌心一翻,一股大力向前拍出。那化子晃了兩晃,就倒在血泊中不動彈了。俞雙林猛一甩衣袖,仿佛身上沾到了什麽髒東西,恨恨的罵道:“貪生怕死的叛徒,廢物!”轉而怒目瞪視暗夜殞,道:“你雖沒有貪生怕死,我卻也絕不會放過你,彭長老……”暗夜殞不耐道:“你殺死自己徒弟,是因為他要殺你。我宰了彭老鬼,也是因為他要殺我。你主張殺人償命,就該先自裁以謝,昭示公道。”俞雙林怒道:“什麽公道不公道?你這萬惡魔頭,人人得而誅之!”竹拐在地麵一撐,合身撲上。暗夜殞冷冷道:“空口白話,等你拿得住我再說!”抬手握住竹拐中端,揮手往身後一頓,右掌拍出。俞雙林不敢正麵接他掌力,掌緣抵住他手腕,繞著他手臂交錯下擊。眼看已接近肩骨時,暗夜殞驀然收掌,肘尖轉了個彎,揮拳攻向俞雙林腹部。俞雙林身在半空,招架不及,竹拐仍插在地麵,忙向下一撐,借力空翻,在暗夜殞身後不遠處落地。
暗夜殞耳聽“砰”的一響,他時間要緊,已不耐再轉身補一掌,抬步就走。俞雙林翻出後,卻是雙腳著地,故意重重一頓,形成摔得七葷八素的假象,這是為放鬆敵人警惕。暗夜殞卻沒理會,俞雙林雙腳蹬地,一個鯉魚打挺,足不沾地的遊出,到了暗夜殞身後,才猛然舉起竹拐,狠命一擊,結結實實的打在他背上。
暗夜殞出道以來,多次與人交手,從沒吃過半點虧,在教中更是沒人敢碰他半根手指頭,一向嬌生慣養,此刻就感到背上火辣辣的,著實疼痛。這一下怒不可遏,喝道:“老東西,我看你是活膩了!”回身雙掌擊出,俞雙林也以雙掌抵禦。他的內功練了大半輩子,根基深厚,然兩相交拚,仍是明顯不及,強使“千斤墜”功夫才沒給當場震飛,但仍是腳跟緊貼地麵,向後擦出大段距離。站定後喉頭一甜,一口鮮血到了嘴邊。他不願在敵人麵前示弱,一手壓住胸口,“咕嘟”一聲,硬是將血咽回肚裏。雙臂前後交疊,再次拉開架勢。
遠處突然有人笑道:“教主您看,殞堂主的活兒幹得真是漂亮,十幾條人命瞬息解決,武功端的又精進不少。”另一個含糊不清的聲音道:“那是自然,兔子急了也會咬人,何況發怒的狼崽?這一群牲畜,若是交由你辦,可有把握清理得這般幹淨麽?”隨著話聲,就見密林中緩步走出兩人。一人披著灰袍,臉戴麵具,看不清年齡相貌。另一人則是個一身黑衣的少年。這兩人走在一起,一般的氣勢驚人。頭一句說話的是那少年,此時又笑道:“換作是我,時限數目不成問題。但我可不會弄出這許多血,好似菜肆裏殺魚宰豬的,還要掏出肚腸內髒,破壞整體美感。”俞雙林聽那少年語氣輕描淡寫,話意卻似將殺戮當成種享受,令人不寒而栗。本待出言喝罵,但剛才內傷受得不輕,剛一使力就覺胸口氣血翻湧。那少年目光斜睨著他,笑道:“這老頭說話有趣,先前吹噓自己縱橫江湖之時,殞堂主還怎樣怎樣,說得意氣風發,得意非凡。試想,他終生也隻配拿著破碗走街竄巷,討一口殘湯剩飯,人家年齡遠比他小得多,就能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享盡榮華富貴。究竟誰尊誰卑,顯而易見。”
俞雙林終於調勻了內息,一手指著那少年,喝道:“在英雄大會上,我見過你。你就是祭影少主江冽塵,傳言中暗夜殞的師兄,魔教的第二高手!這位又是……”眼望向那灰袍人。江冽塵微微一笑,道:“過獎。你運氣不錯,有幸親見教主本尊的,江湖上可還沒幾人。”這話一語雙關,俞雙林卻沒聽出,僅依表層意思理解,那灰袍人想來就是魔教教主,正與自己的不詳預感相符。他愣神片刻,仰頭長歎一聲,苦笑道:“好哇,今日老夫倒是入了魔窟。也罷,落在你們手上,我也沒指望活命。士可殺不可辱,我就自行了斷,求個痛快!”
江冽塵走前幾步,微笑道:“俞長老,你求別人還不如求我。這樣罷,隻要你開口相求,我就救你,如何?我說的話,在教中總還是有些分量的。”俞雙林罵道:“呸!竟敢要我向你這種邪魔外道求情,妄想!還不如一刀殺了我。”江冽塵正色道:“好,你很有骨氣。不過凡事分為兩麵,不貪生怕死也總該有個限度。實在無計可施的關頭,舍生而取義者,為後人稱頌。但在有望活命時,放棄生機,一意求死,有強追身後名之嫌。你犧牲是為撈名而非氣節,稱不得真正好漢,說難聽些,不過是個虛偽愚昧的騙子。俗話說得好,好死不如賴活著,你說是不是?”俞雙林沒料到這魔教妖人說話竟如此通情達理,仍疑有詐,試探道:“好,我就承你的情。告辭。”拱了拱手,果然剛轉過半個身子,便聽江冽塵道:“慢著。”俞雙林早算準會有此著,哈哈大笑,回頭道:“就猜到你這小魔頭沒這麽好心。有什麽花招,盡管劃下道兒來,姓俞的但教皺一皺眉頭,不是英雄好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