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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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官耀華無論哪一條路,都逃不脫是個死,簡直要恨死自己剛才的口不擇言。既然進了宮更過名姓,就該將舊日身份徹底拋除,連頭腦中也應忘得一幹二淨。否則就不會給人借機鑽了空子。但他是怎麽也沒想到,江冽塵卑鄙歸卑鄙,現在竟會用這樣無恥的手段來對付他。怒道:“本王要死,也不會死在你們這些個蝦兵蟹將手裏。你哪隻狗眼見著我是反賊後裔?那韻貴妃借用著皇上寵愛,爭權奪勢,草菅人命!她才是真正的反賊亂黨!可憐皇上尚自蒙在鼓裏,將她捧在手心,當成寶貝一般疼愛著,真是個可悲的糊塗蛋!就算我是陳家人,府上世代忠良,你們滿清要的大筆軍費、周轉費,乃至一部分的國庫錢銀,不都是由陳老爺所捐?這樣的人,你們卻稱他是反賊,天理何在?是你們叫他臨到老來,無緣無故就失去一個女兒,原因還是沈世韻為報私仇?笑話,她家的仇恨是仇,別人家的仇就不是仇?更何況……更何況我僅是為陳家打報不平,其實我並不是程少公子呢?難道我說自己是,那便真正是了?連句玩笑話都不能說了?好,你們這麽相信我,那我說自己是皇帝老子,你們是不是也要給我跪倒一片,山呼萬歲了?”

    那家丁道:“是與不是,也不是我們兄弟說了好做得準。你隨我們去見王爺,自有定論!”

    江冽塵笑了笑,道:“耀華,小心哪。這些人隻要走脫了一個活口,日後必將後患無窮。殺光了就沒事,不用怕,動手!”

    上官耀華怒道:“不用你來教我!你這個隻懂得殺人的混蛋!有了一個徒弟還不夠?”江冽塵笑道:“嗯?要我幫你打發麽?好好求我一句。你知道,我對待你,偶爾是會發一回善心的。”上官耀華怒道:“不必!我死了也不用你給我收屍!”

    那家丁喝道:“上官耀華!你這逆賊,這是敬酒不吃吃罰酒!那就別怪我們不客氣了!”向身後眾人一招手,道:“大家一起上!”上官耀華手中隻剩下一截劍鞘,危急關頭,不得已也隻好借用一回,橫過一封,擋住了砍到麵前的幾把鋼刀,震得虎口陣陣發麻。江冽塵淡笑道:“成啊,那本座就站在這裏,等著看你大展威風,拭目以待!你是我看中的合作者,不會讓我失望罷?”

    上官耀華是極想再咒罵他幾句,但此時已被數名家丁逼得脫不開身。曆來內功練到深處,飛花摘葉均能傷人。可惜上官耀華並非那一般高手,功夫向來平庸至極,即使能勉強對付幾個敵人,也全仗寶劍之利。而今竟至糊塗如此,單為賭氣,就將保命的法寶也丟了。揮動著一截笨重的劍鞘,左支右絀,手忙腳亂。他手腕到現在還是又紅又腫,酸麻不已。縱有力道,也同樣施展不開。都說強將手下無弱兵,這府中家丁也都是練家子,憑任意一人都能在數招之內將他打得全無還手之力,何況數人齊上?按說這陣勢也未免太小題大做了些。此時上官耀華已分不清對手使的是何招式,隻看著哪裏有劍光,便僵硬抬手抵擋。對方一柄刀尤其鋒利,相撞時“哢擦”一聲,將他的劍鞘當中砍斷。上官耀華握了半截劍鞘,一時間又奪不到其餘兵刃,仍是強自應對,威力自必又大打折扣。對方幾人撿著這空子,一齊揮刀搶攻,將他劍鞘截截削斷。直逼到個寸柄,那人刀鋒一轉,向他前臂砍來。上官耀華一驚,鬆手甩脫劍鞘,仰頭避開連環幾劍,稍一不察,又是兩柄刀橫架到頸前。握刀之人喝道:“上官耀華!再給你一次機會,還不快快束手就擒?”

    上官耀華咬牙環視一圈,態度強硬,一如繼往,冷聲道:“你做夢。”身子迅速向後倒去,死中求生,使喉嚨偏離劍鋒,向後迅速一個錯步滑出。背後幾人得福親王之命,原是要抓活口,倒還不敢真刺死了他,下意識的閃出一條路來。上官耀華功力不純,落地後跌跌撞撞,連著幾次左搖右擺,側首一人瞅準時機,一刀斜劈,正砍中他膝蓋。上官耀華下盤不穩,腿上又是一痛,撲地跌倒。頓時眾家丁各自揮舞著兵刃,一窩蜂地擁擠上前,將他周身上下任何一處要害、重穴分別製住,同一處又抵了好幾柄各異兵器。這群家丁在王府任職多年,亦屬暗中培養的死士一流,平素地位相若,誰也沒能得到主子特別青睞。因此每逢新下達了任務,眾人都抱定同一個心思,便是要爭得頭功,有朝一日才好撈得個正品官兒當當。眼前上官耀華來曆不明,不過是憑了一把索命斬,毫不費力就混到小王爺之位,可叫他們連年艱辛盡付東流,本就忍不下這口氣,簡直平白無事也要鬧出點枝節來。更別提福親王如此重視,他們又怎能不抓住這個倒黴蛋開刀?

    江冽塵在旁看著馬蜂窩一般黑壓壓的人群,心裏暗懷幾分譏嘲,手指彈動幾次,嗖嗖連聲,數道指力激貫而出,更賽過了實質暗器。外圍幾人甫一中招,當即紛紛跌倒,兵器落了一地。內圈中人聽得身後驚叫慘呼,也忙回頭察看。死士所重是警覺二字,他們的命是留到適當時機,盡忠坦然赴死,卻不是隨隨便便就可以丟了。江冽塵身形一晃,當中路程相隔數裏,他卻是連眨眼的功夫都不必費,已到了人群之前,袍袖幾次揮舞,將眾死士或是當場一掌劈死,或是掌風到處,將對方直震出去,落在地上活活摔死。一眨眼功夫,已將那一群凶悍死士大致清理幹淨。一人顯然還沒弄清狀況,問道:“江大人,這是何意?您跟我們王爺,不是有言在……”江冽塵不屑置答,隨手一指淩空戳中那人腦門,送了他的命。另一人則聰明得多,見了這般狀況,二話不說,當即轉身奔逃,要向王爺回稟這突發奇變。江冽塵殺人不用二招,仍是橫空一指,就見那人奔出幾步,怔怔站住,胸前現出個洞眼,這是自背心疾透而入,打了幾個寒顫,也跌倒下去。至此,方才尚是來勢洶洶的一眾死士已全盤了賬,見了閻王。

    上官耀華抹了抹臉上濺到的血跡,狼狽的站起身來。這情形在他已不是第一次見,豈非又是昨日在攝政王府經過的重演?何況無論在何處,他見識過的殺戮也都不少,可說早已司空見慣,對著一地死屍,臉色木然。此時仍要逞強,冷冷的道:“這些人都是你的同夥,你設下圈套引我來鑽,又何必再假惺惺的救我?還是仍覺戲弄不夠,打算好生羞辱我一通?不過托你的福,我還沒有死,你……咳咳,你也殺不了我。”

    江冽塵對他喝罵不以為忤,輕輕拍了拍他肩,道:“你還好罷?沒想到你功夫這麽差勁,早知道,我就該早點救你,也不必讓你多受這番牽累。你怪不怪我?”

    上官耀華隻要見著他,必定給氣得七竅生煙。這回看到他一番做作,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恨聲道:“哼!貓哭耗子假慈悲!誰用你關心我?”

    江冽塵道:“貓哭耗子?好啊!咱兩個就依這次序,你別後悔。”

    上官耀華直能給他氣暈過去,但覺自己在他眼裏,最多也不過是受盡撥弄的一隻灰皮老鼠,這就不由他不怒。沉著聲音道:“你到底想幹什麽?看著我越狼狽,你就越開心,是不?”

    江冽塵淡淡一笑,道:“我告訴你,自本座出道以來,馳騁江湖多年。向來惟有殺人,從不救人。你承小王爺能讓我先後連破五次例,也算得是十分不易。單憑這個,你就足以揚名江湖,在四海據得一席之地。你說,咱們算不算格外有緣?”

    上官耀華憤然道:“死你的去。誰跟你這魔頭有緣,那是前世造孽,倒了十八輩子的黴!你一再糾纏我,究竟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麽好處?”

    江冽塵道:“條件我已經給你講得很清楚了。這大半個上午的時間,你考慮得怎樣?”

    上官耀華察言觀色之能極強,聽江冽塵話意,似乎是斷定自己定須屈從於他淫威逼迫之下。骨子裏血性的一麵顯露出來,怒道:“我根本沒考慮過!勸你也別再做夢了,就算再給我一百年的時間,我的答案仍然不變!我是絕對不會跟你這魔頭合作的!再說最後一次,你給我聽清楚,記牢了!”

    江冽塵道:“世上沒什麽事,能稱得上‘絕對’。你現在執意不允,但假如你的義父,比你懂得識時務,先答應了合作呢?到時,你還跟不跟著他?”

    上官耀華道:“笑話!我義父他老人家,乃是大清的棟梁!忠良正直,怎會與你同流合汙?”江冽塵道:“即使他本性剛正,有時迫於情勢,仍是會做出些與心願不符之事。人要適應時局,不是時局來適應他。好比當命也快保不牢了,還哪有餘暇奢談可笑的尊嚴?前不久送到王府那幾具……穿了龍袍,死狀駭人的屍體。他這次可以毀屍滅跡,料理得一幹二淨,下一次呢?未必能再有這樣好的運氣了罷?假如本座有意要一個人死,是不愁手段不夠多、不夠高明的。一個活生生的人不可能憑空消失,總會留下點形跡。隻要這一點給皇帝知道,就可以輕鬆要他的好看。福親王受不起接二連三的波折,所以一切聽我吩咐,就是他唯一的選擇。”

    上官耀華神色一變,道:“那幾具屍體……果然你是存心陷害我們!想把我們逼上絕路,不得不跟你合作!為什麽?你到底看上了我們王府哪一點?憑你的勢力,應該不缺少合作者罷?便是自力更生,也能闖出番名堂來。”

    江冽塵道:“聰明!承蒙你抬舉,本座也就實話跟你說了。那福親王在我眼裏一無是處,不過是一隻在背後齜牙咧嘴,見了人立馬搖頭擺尾的諂媚老狗,還不配跟我談合作。我看上的是你,所以你義父往後有個失閃,也都是受你的牽累。其實你應該感到榮幸才是,本座眼光向來挑剔。能被我七煞聖君看中,值得回家燒高香慶祝。”

    上官耀華冷哼道:“你以為我會信你的鬼話?我不過是個毫無兵權,步履維艱的小卒子。自身也隨時難保。這樣的我,對你有什麽價值?”江冽塵道:“本座若要用你,自會給你一切所需之物。你有何索求,盡管放開了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