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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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耀華翻個白眼,道:“你花言巧語,聽來固然誘人,可惜蠱惑不了我。”向四麵屍體一指,道:“你說,這是什麽意思?為何先將我置於死地,又假模假樣的救我?”
江冽塵道:“問得好。”緩慢走近他身前,上官耀華立即向後退出一大步,喝道:“滾開,別跟我貼得太近,我覺著惡心!”
江冽塵淡淡冷笑,輕聲道:“安排人手殺你,再替你解圍,這不過是要讓你明白。你是我的棋子,我能造就你,同時也就能廢了你。本座的耐心有限,如果不能如願為我所用,下場隻有死。除非你聽話些,老老實實的跟我合作,聽我命令。”
上官耀華咬了咬下嘴唇,繼而忽的哈哈大笑起來,道:“七煞魔頭,你還真是百密一疏啊?你就為在我麵前充分顯擺,下手將這幫子極有可能對我不利之人一並鏟除。現在倒好了,‘死無對證’!下一次不管你再怎樣詐我,就算把牛糞裏說出了一朵花來,我也不會再說漏嘴。同一條路上摔過一次跤,總不會再摔第二次!”
江冽塵道:“哦?且看是誰百密一疏?本座又何須等到下一次?剛才四下裏有人埋伏,你還不是一無所知?死的無非是些出來搶功勞的。假如當時仍有人在場聽到,卻並不出來圍捕,而立即去向主子通風報訊,你又能如何?要說空口無憑,假如在樹後聽著的正是福親王本人,你又能怎麽辦?”
上官耀華大驚失色,腦中立時浮現出福親王站在一旁,臉上結起一層寒冰的嚴峻神色,嚇得打了個冷戰。而旁邊恰好就是一排林木假山,都是極好的隱蔽處。顧不上再與江冽塵鬥嘴,立即奔過去逐一查看。將樹皮寸寸摸遍,仰頭瞪視樹幹,又在路麵上到處蹬踏著。一副恨不得掘地三尺的架勢。人到真正嚇著的時候,是談不上什麽理智的。江冽塵眼瞧著他失魂落魄的模樣,隻當作一個笑話看待。欣賞得夠了才道:“別找了,那是耍你的。”上官耀華不敢掉以輕心,他說話半真半假,卻又怎能盡信?再說被他耍過幾次,漸漸有了經驗:若是對他所言全盤深信,最終隻能是自己倒黴。仍將所有能夠藏人之處都翻了個遍,才總算放下心來,話裏多了幾分底氣,昂然道:“為什麽要耍我?很好玩麽?”
江冽塵道:“的確有趣,尤其是見你一再給我三言兩語就氣到暴跳如雷,更是好玩不過。拿你尋尋開心,不介意罷?”
上官耀華怒道:“住口!我又不是你的玩物?你休要猖狂!我決定了,現在就找義父講明身份去,看他敢怎樣處置我?在他眼裏,我是個人才,還有利用價值,即使說過幾個小謊,他也不敢對我怎樣。總而言之,再也不會受你威脅!”
江冽塵道:“不錯,你義父曾一度以你為榮。但他最看重的還是切身利益,包括拉攏玄霜,也不過是為擴充兵力、鞏固政權。那是因他實在無人可用。假如本座親自登門,表態願與他合作的話,他自得千方百計的巴結我。到時你的利用價值,等同於零。沒有用的棋子,會受到怎樣待遇,不必我再多講了罷?”
上官耀華怒氣衝天,道:“好,我算你有種,你盡管去設計陷害我便是!我死了,也不知你得著什麽好處?”說完掉頭就走,仍不肯向他服軟。
江冽塵拿他也無法可施,將寶劍遞到了他麵前,道:“你的劍,拿回去罷。”
這還是上官耀華初認福親王為義父時,得他賞賜的寶劍,削鐵如泥,鋒銳不可當。一直十分愛惜,但現在落到過江冽塵手裏,再好的東西也失了價值。強逼著自己別過頭,不顯出半點動容,冷冷的道:“我不要了!”
江冽塵道:“當真不要?你可別後悔?”
上官耀華道:“後悔什麽?給你染指過的東西,同你一樣的肮髒,我上官耀華才不稀罕……”還未等一番慷慨陳詞,忽聽“啪”的一聲,接著就見兩截斷劍落到地麵,深深插入,各自露出地麵的半段劍身仍在輕微晃動。上官耀華大怒,道:“你……你……”手指顫抖著,“你”了半天,竟始終接不出下一個字來。這寶劍他舍棄歸舍棄,真見著給人毀壞,仍是心裏劇烈絞痛。
江冽塵道:“怎麽了,你不是自己說不要的麽?現在又舍不得?本座是為了讓你明白,這世上許多事,一旦下了決定,就再無反悔餘地。”上官耀華氣得呼吸不暢,好半天才慢慢蹲下身,將兩截劍都拔了出來,斷口拚接到一處,依然嶄新如故。但手上若不加力扶持,仍能看到淺淺一條裂痕。他一向不是個感情用事的人,也並非愛劍成癡。但在王府生活長久苦悶,也隻有常伴著這寶劍聊以慰藉。不知怎地就感到鼻尖一陣酸楚,再沒了剛才坦然舍棄之時的豪邁,簡直連眼淚都要掉了下來。
江冽塵好笑道:“這把劍沒什麽稀罕,不要也罷。改天我另去尋一把上好的寶劍送你。”上官耀華衝動之下,原想脫口拒絕,然而一轉念間,卻生出作弄之心。高昂起頭,道:“好啊!不過本王眼光一向挑剔,什麽東西,我要麽不要,若是要,那就要最好的。世俗寶劍不入我眼,我要七煞至寶殘影劍!你肯給麽?”說著就如挑釁一般,下巴揚得更高,等著聽他回答。雖說多半是拒絕,正好趁機再奚落他一番“出爾反爾,大放狗屁”,出出心頭火氣。假如他腦子一時搭住了筋,自己平白撿個便宜,也沒什麽不好。那殘影劍的威力,他就算沒親眼見識過,也早已聽得滾瓜爛熟了。
殘影劍在多年前便一直是祭影教的鎮教之寶。等得江冽塵自封為七煞聖君後,也是作為他的專門佩劍。沒料到上官耀華倒真敢開口,竟然提出這要求來,他就算做足了心理準備,對任何異想天開之言都有把握接受,一時仍不禁錯愕。道:“這是在威脅我?本座縱橫江湖至今,一向隻有威脅別人,從未……”上官耀華打斷道:“囉嗦!一句話,給還是不給?”他做得小王爺,別的未必有所長進,但這霸氣卻是日益充足。
江冽塵迅速盤桓一番,放聲大笑,道:“好,這要求是你提的,本座就答應了。反正殘影劍是弱者引以為傲的兵器,作為真正的高手,根本不需要借助一把劍之力。”
上官耀華聽他竟答應下來,原本準備了一籮筐的話頓時空無著落,也實是有些不快。最後勉強拋出一句:“既然知道,因何仍要四處奔走,搶奪七煞至寶,更為此殺人無數?如此徒勞無功,損人不利己,算是發哪門子的瘋?”
江冽塵淡淡道:“得了便宜還賣乖。我答應給你殘影劍是格外開恩,你還敢罵我?怎樣,這回總該答應,跟我合作了罷?”上官耀華深吸一口氣,臉上擠出個笑容,道:“讓我告訴你一句話……”江冽塵道:“洗耳恭聽。”
上官耀華冷哼一聲,道:“我要殘影劍,並不是因為有多稀罕,而是為你折斷我的劍,要取的正當索賠,與其他全不相幹。此事一了,兩者便算扯平。但你是害死我全家的罪魁禍首,一碼歸一碼,這筆帳你永遠也償不清。想要本王跟你合作,連門都沒有!”說罷揚長而去,聽得江冽塵直有些目瞪口呆。
要說他的怪病,也算事出有因。從小養成的目中無人,唯我獨尊,便是認定了別人巴結他是天經地義,而他隻須坦然受之即可。暗夜殞是他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兩人時常切磋武藝,又或是爭鬥口角,皆處於平等高度,自然另當別論。等他當上祭影教主,乃至於其後的“七煞聖君”,因勢力越來越大,有不少自求安生之人紛紛倒戈相向,變著法兒的討好。在他是全不稀奇,甚至常感不屑。此時若是偏有人企圖挑釁權威,對他愛理不睬,而對方又碰巧是能令自己產生幾分興趣之人,那自然要對他加倍好些,以此達成令他由不羈而至恭順的轉變,這本來就是一份難得的成就。當然對方還得有值得看重的利用價值才成。此時看著上官耀華意氣風發的轉身離開,冷峻的臉上露出少許難得的笑容,自語道:“有意思……上官耀華,你給我等著瞧。總有一天,本座會讓你知道,‘臣服’這兩個字怎麽寫!”
自此日複一日,江冽塵多數精力都放在了攻城陷地,以及抽空教玄霜練武,帶他到近處執行任務上。每次滅的門派、山莊,也算是循序漸進,總比上一個棘手些。而玄霜心結既能解開,應付愈發圓轉自如,任務總能出色完成,頗有幾分他當年的威風。為此欣慰之餘也有少許惆悵,再加上玄霜激烈反對,倒是很少再去尋過上官耀華。但在心裏,還是有他一分位置,早晚必要拿下。
轉變最大的也即是玄霜的功夫。李亦傑再教他時,常覺他悟性高過以往,隻是性子中卻嫌少了些恭順。不過兩人相處時向來禮敬稀缺,倒也未以為異。偶爾與旁人閑談時提起,久而久之,在宮中逐漸傳開。這天順治興致極好,專程擺駕前來練武場,要看看玄霜在李亦傑口中反複被吹噓“進展神速”的功夫,上官耀華和陸黔、程嘉璿及幾名官員也都自發在場上陪同。李亦傑曾見過不少大陣仗,此時卻仍覺稍許緊張,或許還是虛榮心作怪。向各人紛紛見禮後,私下裏又不忘反複叮囑玄霜幾句。
玄霜大是不以為然,但在眾人圍觀之下,仍是擺出副謙遜徒兒的假象來,沒邊兒的承謝師恩。過不多時,經幾名官員再三催促,便轉頭向李亦傑露出個寬心的笑容,整頓衣冠,走到眾人身前,拜道:“皇阿瑪,各位大人,兒臣在此獻醜了。”禮畢雙手一抱拳,騰身躍起,落到不遠處一個用木樁圍起的圈形中。圈中另有根根凸起較低的木樁,排布緊密,即使在其中緩步而行,也幾是稍不注意,便要給絆一大跤。這陣勢順治等人來時早已瞥見,起初不明用途,這會兒看來,估計是要在其中試演一套功夫。光憑一眼看去,也知此事難度極高,一麵都鼓掌叫起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