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戰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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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莊婉儀接手廷哥兒的衣食起居後,才發現這個差事不好當。

    廷哥兒沒有月例銀子,湖心島上需要的東西,全都要朝鳳蘭亭那處稟報,從庫房中取用。

    現在直接不用過鳳蘭亭那處了,就朝著莊婉儀要。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沒有月例銀子,她就隻能從自己的私房錢裏補貼。

    這樣下去終究不是辦法,將來她要是離開了將軍府,廷哥兒可靠誰呢?

    屏娘道:“小姐要不要去找老夫人,或者找四奶奶,說說這件事?”

    憑空出來一個這麽大的兒子,莊婉儀已經很吃虧了,哪能再用自己的嫁妝養他?

    莊婉儀卻道:“不急。過幾日,自然會有人想起廷哥兒來。”

    這話說得玄妙,屏娘一頭霧水。

    莊婉儀諱莫如深,笑得隱秘又略帶苦澀。

    ……

    “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

    莊亦諧搖頭晃腦地讀著這一段,隻覺得像是置身春風之中,無比鬆快。

    商不換和他說,論語裏也不全是枯燥乏味的,也有像這樣輕鬆自在的片段。

    他起先還不信,自己讀了才發覺出味道來。

    “好句,好句。”

    他坐在窗旁的書案前,時不時還提起筆,在書上作批準。

    對麵的書案上,商不換手捧書卷,衣裳簡素。

    他就那麽輕鬆地歪在椅子上,卻讓人感受不到絲毫不端。

    那一身斯文儒雅的氣度,便是躺在地上看書,大約也沒人會覺得不妥。

    他時不時打量莊亦諧一眼。

    “哦?這個句子,哪裏好了?”

    他像是隨口一問,莊亦諧便隨口一答。

    “都是孔夫子的學生,大人和小孩一起,穿著春裝去洗澡。洗完澡一邊吹風,一邊唱著歌回來。這畫麵想想,便覺得很友愛。”

    這是正常人的理解角度。

    商不換把書卷放下,輕輕一笑。

    莊亦諧忙道:“我說的不對嗎?”

    “你說的沒錯,但是從你的理解來看,就知道你沒正經學過策論。這個句子,如果要聯係到朝政上頭,你該怎麽說?”

    他含著笑意看向莊亦諧,等著他的回答。

    莊亦諧愣了愣。

    什麽叫聯係到朝政上頭,該怎麽說?

    這個句子,跟朝政就沒有聯係嘛!

    他再捧起論語,左看右看,看到這個句子他自己都不認識了。

    “難道是說,朝廷官員們要常常一起去洗澡,增進一下感情,更方便辦公嗎?”

    這話他自己說出來都不信。

    果然,對麵的窗子底下,商不換噗嗤一聲。

    莊亦諧朝他看去,他隻能端起茶盞,掩飾自己方才的失態。

    “自古帝王可不喜歡,朝廷官員們私交過好。你覺得是便於辦公,而聖上可能會覺得,是結黨營私……”

    最後那四個字加重了語氣,莊亦諧年紀雖小,也知道這是嚴肅的話。

    “可是當今聖上年紀尚輕,膝下的皇子還是奶娃娃,根本沒有自己的勢力。朝中的文臣武將也沒有哪個權勢滔天的,需要擔心什麽結黨營私嗎?”

    自古朝堂中結黨營私,無非就是功高蓋主的權臣,或者是按捺不住性子的皇子。

    “怎麽不需要?”

    商不換仍是輕輕笑著,“聖上的皇子還小,可他的兄弟,當朝的幾位郡王,不是年紀正盛麽?”

    若是不忌憚,聖上也不會全都封了郡王,而一個親王都沒有。

    莊亦諧一愣,聽得商不換又開了口。

    “況且,沒有哪個權勢滔天的臣子嗎?那你的姐夫嶽連錚,那十萬嶽家軍是什麽?”

    莊亦諧不禁打了一個寒噤,再看向商不換笑意淺淺的麵容,隻覺得萬分捉摸不透。

    他是在暗示自己什麽嗎?

    嶽連錚此番戰敗,十萬兵馬隻剩一萬,至今還沒有更準確的消息傳回。

    而商不換卻說,嶽連錚權勢滔天?

    好像也沒錯……

    可是說起來,總覺得哪裏怪怪的。

    “那不一樣!嶽家滿門忠烈,就算軍權在握,也是為大魏效力。那種需要忌憚的臣子,是手握重權卻想謀私的奸臣!”

    有莊婉儀這層裙帶關係在,莊亦諧自然要替嶽連錚說話。

    商不換笑著點了點頭。

    “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鐵無辜鑄佞臣的故事,你聽說過嗎?就算是嶽飛那樣的忠臣,難道為君者就不猜忌了嗎?更何況……”

    莊亦諧忙追問道:“更何況什麽?”

    更何況,嶽連錚本就不是什麽忠臣。

    這話他自然不能對莊亦諧說,故而隻是笑了笑。

    “沒什麽,我們扯得太遠了。若是策論時出現這個句子,應該聯係到孔夫子這個話外之人。他讚同了曾點這個理想,體現出他的思想中,也有和黃老之學相近的東西。”

    漢初曾經采用黃老之學,來使連年征戰的土地休養生息,讓百姓慢慢富足起來。

    “有些無為而治的意思,放在當今這個盛世,更加可以和孔子的仁義禮智信,結合起來談治國之道。”

    莊亦諧笑道:“我從前最煩這個孔夫子了,說的一堆大道理,也不知道他自己做不做得到。若不是今日看了這一句,不知道這老頭還有點意思!”

    商不換是個讀書人,聽了他對先賢的詆毀,竟沒有斥責他。

    反而道:“老頭有意思的地方,還不止在這一處。你若是能再找到三處,我就把這方新得的好墨送給你,如何?”

    莊亦諧對他的墨沒什麽興趣,卻一口答應了下來。

    少年心性總是不服輸,尤其是在商不換這樣的榜樣麵前,他就更加不服輸了。

    兩人正說著話,忽然聽見書房外腳步疾響,管事幾乎是飛奔進來傳話。

    “不好了大公子!”

    那管事看見莊亦諧,臉色更加難看了三分。

    “北疆最新的戰報傳回來,嶽大將軍……戰死了!”

    “什麽?!”

    嶽連錚戰死,那莊婉儀該如何自處?

    莊亦諧飛快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一不小心將書碰到了地上,他也毫無察覺。

    管事的眉頭緊蹙,低下了頭。

    “是宮中傳來的消息,現在還不敢告訴老爺,怕老爺聽後……”

    商不換麵色鎮定,見莊亦諧心急如焚的模樣,便先勸解他。

    “此刻將軍府一定大亂,你先別去找你姐姐。不如先回府等著消息,勸慰勸慰你父母。”

    他怎麽知道自己想去找莊婉儀?

    莊亦諧有種被看透的感覺,又覺得商不換的話讓他莫名鎮靜了下來。

    他長舒了一口氣,而後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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