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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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見快成長 久路立即站起來, 看著他們。
幾人目光不約而同落在她身上。
胖子問:“你找誰?”
“……”久路愣了下:“這家不是刺青店嗎?”
“你來刺青的?”那胖子略微誇張的大聲問, 忍不住又上下看她一遍。
李久路從學校直接來的, 大衣下麵還穿著校服, 頭鬆散,辮稍稍向左歪過來,脖頸很長,也很細, 一張明淨的臉上, 稚氣未脫。
一看就是個乖孩子, 不像出入這種場所的人。
久路輕輕點了下頭。
萬鵬照胖子後腦勺狠拍一巴掌, 把餐盒放桌上, 朝裏麵喊:“見哥,飯給你捎回來了, 完活兒吃。”
裏麵沒應聲。
李久路覺得這稱呼有點耳熟,可一時又想不起來。
萬鵬緊跟著拿了幾本冊子,招呼她:“請坐。”
久路在桌邊坐下。
他問:“想刻在什麽地方?”
久路說:“沒想好, 有好的建議嗎?”
“一般女孩子都選擇在虎口、手腕、上臂、腳踝、胸部或是腰部。”他比胖子專業很多, 也更認真。
李久路點點頭, 沒做表示。
“喜歡什麽圖案呢?”萬鵬翻開一本冊子, 調轉方向,往久路身前推了推:“是具象的,還是抽象的?”
久路擺手, “不用那麽麻煩, 其實就刻一個名字。”
“那就簡單多了, 我拿張紙,你把要刻的名字寫下來。”
她一筆一劃寫完馬也的名字,然後交給萬鵬。
又等幾分鍾,裏屋終於有了動靜,那女人穿戴整齊先出來,天氣很冷,她卻熱出一腦門汗。
萬鵬說:“走吧,跟我進去。”
李久路本來是不緊張的,但聽那女人叫過以後,心裏也沒了底,不禁搓了搓手,隨萬鵬往裏走。
在門口與人碰上,是先前的師傅。
久路讓步,卻見他挑著簾子,一動不動倚在門框上。
“李久路?”
久路抬頭,馳見摘下口罩。
“是你!”
馳見慢悠悠拽著手套,眼中閃過驚喜:“來找我的?你怎麽知道我在這兒?”
她沒等答,萬鵬先說:“你們認識?那好辦了,她想刻個名字。”
萬鵬把紙遞過去。
馳見沒接,就著他手看了眼,嘴角的笑漸漸收回去,抬眼看她。
他模糊地記得,江主任好像提過,和她初中一個班級,天天送她回家,因為走得近,被高中班主任叫去談話的男生,好像就這名字。
如果沒猜錯,很久前在餐館門口親她的人也是他。
萬鵬:“見哥?”
馳見動了下,抽出那張紙,問她:“在身上刻字終身去不掉,你知不知道?”
“知道。”她說。
“那刻字意味著什麽你知道嗎?”
“我……”
不等她把話講完,馳見一轉頭,從旁邊走過去。
李久路:“哎——”
這張臭臉擺得太明顯,以往的了解,她覺得他雖然不算溫和,最起碼挺好相處的,但這回第一次見識到,他翻臉其實比翻書還要快。
萬鵬趕緊解圍:“麻煩你先去裏麵稍微坐一會兒,馬上就來。”他追上馳見:“見哥,咱就算認識,也不能轉頭就走不是。”
“用你教?”
“不敢,不敢。”萬鵬笑嘻嘻的說:“我的意思是,把人小姑娘自己晾那兒不太好吧。”
“你們吃完了?”馳見停下來,抽出一根煙咬著。
萬鵬沒明白,還傻不拉幾的答:“啊,吃完了。”
“老子他媽的沒吃呢。”馳見淡淡說,拿了火兒往後門走:“不晾著幹什麽?”
萬鵬:“見哥,這……”
“找洪喻。”
洪喻一般都接大活兒,擅長男人那種滿背滿腿的,耐心不多,一些細致的小圖案有點兒文膩了。
所以久而久之,男的都找洪喻,剩下小來小去的活兒都拋給馳見。
每到秋冬兩季,生意格外紅火。
以往忙起來三餐顧不上,但也沒瞧馳見撂過臉子,琢磨來琢磨去,都覺得他今天有點借題揮了。
萬鵬看著他背影,撓了撓腦袋,隻好上樓喊洪喻。
馳見出來沒穿外套,被風一打,瞬間就凍透。
“文人天下”的後門在一條胡同裏,盡頭是死路,往外隔幾間有家ktv,那邊生意紅火,後門時常開著,這時旁邊正蹲了三五個年輕人,邊抽煙邊大聲嚷叫。這片胡同太亂,三教九流,幾乎什麽人都有。
馳見習以為常,找個避風的地方靜了靜,靠在牆上,環手點著了香煙。
ktv隔音效果做得不好,震耳欲聾的音樂聲清晰傳過來。
馳見頭倚著牆壁,慢慢吸了會兒,這是他今天下午抽的第一根,現在空下來才覺得渾身酸痛。他閉著眼活動了下脖子,又連著吸兩口,才把煙卷咬在齒上。
馳見舉起手裏那張紙,借著屋內的燈光眯眼看,上麵字跡工整,十分秀氣。
腦中的記憶不合時宜浮現出來,初見時,她在水中遊弋的樣子,總是揮之不去。
馳見視線變得迷離。
那天的遊泳館,李久路突然闖入他的異世界。
她紮入水中那一刻,光束被打破,幻化成一線碎金,如同魚尾般,追隨在她身後。
吐氣間,每個氣泡都閃爍光芒。
她無骨般遊動,周身散柔軟卻不柔弱的美。
馳見看她慢慢靠近,像從光中遊來一隻深海精靈,溫順的、神秘的、遙不可及的。
那一瞬間,周圍聲音都變得很混沌,他隻聽見自己心髒跳動的聲音,十分強勁。
不遠處,那幾個年輕人弄出不小動靜,馳見目光終於聚焦回來。
他視線轉向手中那張紙,吸煙的動作放緩,過了會兒,不由直身,驀地彎唇笑了下。
馳見掐滅煙,揉掉紙團進屋去。
洪喻已經準備好工具,拿著冊子跟李久路討論選用哪種字體。
馳見抽出冊子,一把合上:“我來吧。”
洪喻起身,罵了句:“你小子又他媽抽什麽瘋。”
馳見當沒聽見。
有顧客在,洪喻也不好說太多,把自己那一套工具收起來,轉身出去了。
安靜了幾秒,李久路找話題:“我都不知道,你原來在這兒工作。”
馳見拿出一張轉印紙,用筆勾圖案。
李久路揉了揉鼻子:“對了,認識這麽久,一直忘問你叫什麽?聽別人都管你叫見哥,那姓什麽呢?”
馳見輕哼一聲:“少套近乎。”他看她一眼,笑著說:“該疼還是疼。”
“……”
這會兒心情又好了?轉變似乎快了點兒。
久路不禁想。
他把轉印紙邊緣修整了下,帶上黑色塑膠手套,去消毒櫃裏取麵巾、一次性針頭、手柄和色料。
“脫衣服。”
李久路抿了下唇。
馳見裝好針,把轉印油的瓶蓋扭開,一回頭,見她還傻愣愣的站著。
“怎麽,要往衣服上文?”他晃晃手指:“繡花我可不會。”
“……其實我還沒想好文在哪兒。”
馳見看了看她:“手腕、胳膊、腳踝之類的地方太顯眼,你媽一眼就看見,胸部、臀部、腰部這些倒是看不見,但是不太適合你,也挺疼。”他說著走近,手掌搭著她兩肩,故意把她轉兩圈兒:“就左後肩,蝴蝶骨上麵吧。”
他考慮的挺周到,久路點一下頭。
馳見手沒放開,壓在她肩頭,帶著沉甸甸的力量。
他彎身,視線與她拉平:“想好了?真要文?”
久路稍稍動一下腳:“有什麽可猶豫的呢。”
“你現在還有機會後悔。”
李久路想了想,淡淡的說:“就文吧。”
馳見看了她一會兒,轉向別處點了點頭,把手放開。
久路背過身去脫衣服。
她今早特意多穿一件吊帶背心,褪下毛衣,冷空氣一激,不禁抖了下。她下意識回頭看馳見,他好像並沒關注她,房門卻不知何時被關嚴。
他指揮李久路反坐著軟椅,趴在椅背上,自己拎了把凳子,坐她身後。
轉印完畢,文身機連上線路,蘸了色料,出嗡嗡電流聲。
久路忍不住回頭:“會很疼嗎?”
馳見抬眼。她馬尾鬆散,脖頸處小小絨毛貼著皮膚,燈光下,耳朵近乎透明,身上的味道幹淨又清新。馳見一時沒說話,勾起她柔順的馬尾送到肩膀前麵去,那些調皮絨動了動,又貼住脖頸。
馳見沒有帶口罩,他不由自主撐住她兩邊椅背,傾身過去,對著她脖子吹了口氣兒。
久路本能一縮,一股清涼的風拂過,癢如觸電,身上立即浮現一層小疙瘩。
馳見愣了下,立即直身。
此刻屋中的氣氛說不清道不明,以往麵對女顧客,更敏感的部位都見過,卻因為她小小的瑟縮,他整個心髒都蕩漾起來。這種感覺,以前從未有過。
久路緊張彈起:“礙事吧,我重新綁一下。”
“不用。”他按住她,緩緩噓口氣,“你剛才問疼不疼?”
“嗯。疼嗎?”
“因人而異。”
停頓幾秒,房中氣氛稍微恢複正常。
“哦。”李久路點點頭:“我剛才聽見出去那人喊疼了。”
“她刻在乳.房中間及上腹部,不疼才怪。”他一本正經的說;“也取決於文身師的手法。”
某個字眼兒讓她十分難為情,久路轉回頭,壓低聲音:“那你手法怎麽樣?”
“不怎麽樣。”
“……”
這話沒法兒接下去,她趴在胳膊上,不吭聲了。
過程出奇順利,第一針未知的驚嚇居多,特別疼以外,之後的痛感在可以忍受的範圍內。她清晰的感受到針刺和擦抹的過程。
很長時間,房間裏隻有單調的電流聲。
馳見:“睡著了?”
久路稍微抬起下巴:“沒。快完了嗎?”
“快了。”
“一個名字需要這麽久?”
“看你就沒見過世麵,步驟複雜著呢。”馳見一本正經的胡謅:“……我又加了點兒花紋。”
“哦。”她停頓幾秒,好奇的問:“你身上有刺青嗎?”
“別人的名字?”
“類似吧。”她側頭:“都算上。”
“沒有。”
這一點倒挺令人意外,一般都是因為熱愛才做刺青這一行,天天鼓弄這些東西,身上多多少少都會有一兩處圖案的。
久路:“是因為不喜歡嗎?”
“喜歡。”他摩挲她背上的皮膚,指尖在那名字的位置停留片刻:“我身上隻給一個人留位置,所以挺慎重。”
李久路動動僵硬的肩膀,難得八卦:“那個人還沒出現?”
馳見敷衍道:“也不是。差不多了。”
李久路聽出他回答的心不在焉,索性閉口,不說話了。
“你呢?”馳見冷聲開口:“文身之前不需要慎重考慮麽?”
她目光很直,望著前麵的某個位置:“一個圖案而已,我覺得沒什麽所謂……啊,好疼!”
久路一抖,馳見幾乎咬牙切齒。
“是你小初戀的名字?”
她咬住下唇,沒吭聲,算是默認。
“很喜歡他?”
“喜……嘶……”
久路抽口氣,咬住指關節:“怎麽忽然疼起來呢?”
“說了我技術不好。”
他真是絲毫沒手軟,仿佛想用刺骨般的疼痛,讓她永遠記住這一刻。
也是她對別人和自己這種輕率並且漫不經心的態度,所付出的代價。
不知過多久,馳見終於放下筆,抬起眼,見她腦袋埋在手臂裏。
他手指戳戳她:“好了。”
馳見拿麵巾將她皮膚上多餘的色料抹去,取來一麵鏡子。
“看看,怎麽樣?”
久路擦把汗,緩慢看向身後的鏡子,便忘了疼。
她原本以為隻是個刻板的名字,誰知他自作主張竟在她背上刺了一隻巨鯨。鯨魚頭朝下,尾部高高揚起,寬闊的尾扇翻天覆地般拍起海浪,斷了線的水珠栩栩如生。特別之處在於,鯨魚周身纏繞櫻花,柔軟的花瓣緊密簇擁著,將它吻部輕輕托起,藤蔓間隱約藏著一個名字。
這種硬朗生物與粉嫩花瓣交相纏繞,縱使再龐大危險,也帶幾分柔情。
整個刺青占據她左後肩,每個線條都處理的幹淨利落,用稀釋的黑色和白色.色料打霧,加入一點點紅,層次感分明,活靈活現。
巨鯨遊弋在她年輕瘦削的裸背上,別樣性感。
“藍鯨?”
“對。”
久路看他:“為什麽是它?”
“覺得你像。”
李久路無論如何也看不出兩者的共同之處,不知自己哪種行為,給他帶來這麽粗獷的印象,但不可否認,它是漂亮的。
久路:“可我沒說要這個。”
“不喜歡?”
“……也不是。”她抿了下嘴,又背過身看那圖案:“我隻是覺得,在這之前你應該征求一下我的意見。”
馳見舉著鏡子看她,聳聳肩:“抱歉啊,麵對你的身體,突然來了靈感。”
久路心跳快幾拍,他嘴角的笑意壞透了,道歉的誠意沒看到,說出的話也曖昧不明。
“行了,沒管你多要錢呢。”
“你……”
他要收鏡子。
久路:“等一下。”她稍微扭動肩膀,“而且這名字有點別扭,好像……”
“看習慣就不別扭了。”他適時打斷。
沒再給她觀賞的機會,馳見收了鏡子,在刺好的圖案上塗一層凡士林,並裹好保鮮膜:“三個小時後拆掉,記得溫水衝洗。這幾天.衣物保持寬鬆透氣,禁吃海鮮,禁用沐浴露,禁止用指甲亂撓。”
久路小心翼翼套上毛衣:“哦。”
馳見倚在櫃子邊,輕抬眼,看她動作。
他摘下黑色塑膠手套,隨手扔到垃圾桶,隨手點了根煙。
久路拉上校服拉鏈,悶聲道:“那我走了。”
他輕聲哼笑:“又逃課?”
久路糾正:“晚自習是自願的。”
“哦。”馳見看一眼窗外:“走吧,送你。”
“我要睡覺了。”
“就說幾句話。”馳見轉動幾下脖子,“兩三分鍾的事兒。”
李久路想了幾秒,關窗,往身上套了一件厚大衣。
樓下全黑,主臥的房門關著,裏麵半點動靜都沒有。
她沒開燈,輕手輕腳開門出去。
馳見站在不遠處的槐樹下,抱著手臂,斜靠著。
李久路本來就心虛,裹緊大衣,弓腰,悄聲跑過去。
馳見:“做賊呢?”這次是比平常略大的語調,句尾一貫上揚。
她愣了下,本能回頭往後看,怕他這一嗓子驚動江曼和周克。
馳見看著她,閑閑的笑:“怕什麽?你媽還在三樓辦公,周校長出去沒回來呢。”
李久路抬眼,果然見老宅三樓的燈還亮著。她腰板挺直了:“你怎麽比我還清楚?”
馳見輕哼了聲,站直身,走過來。
“你還不回去?快十點了。”久路說。
自打江曼和那些護工以為他是她同學,這仿佛成為特權,亮出那張臉,比有通行證都管用,進出老人院的時間也比別人自由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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