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chapter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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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家俊趕在楊思語送來早飯的第二十天,終於提前一次攔住了神秘匆忙的女孩。他隻看一眼包在粉色袋子裏的餐盒,便送回到女孩手邊,說:“我不要。”

    楊思語茫然失措,問:“是不是你不喜歡啊,那你喜歡什麽,我可以要家裏的師傅幫你做的。或者你喜歡吃哪一家的,我可以去買呀。”

    謝家俊沒有吃過她帶來的東西,卻在同學們嬉鬧著分享時一窺過究竟。早餐的精致程度不輸高檔酒店大廚的傑作,隻是每每刺在眼裏都像是一種嘲諷。

    楊思語不肯收,謝家俊索性往她腳底下一扔,說:“麻煩你平時有空就早去學校,多讀一讀書,別在我這裏浪費時間。”

    楊思語垂著頭,像一隻受了委屈的小動物,用腳尖踢了踢身邊的東西,囁嚅著:“我讀書很好的……我就隻是想送點東西給你。”

    少女的心事像十五漲圓的月亮,並不刻意追求報答和回應,隻要看自己滿泄的月色灑滿心上的人,就足夠讓自己感到舒服和滿足。

    謝家俊覺得自己有必要再和她說清楚:“可我不需要,你們這些富家小姐是不是都這樣,隻管自己痛快,卻全然不顧別人的感受?”

    楊思語一驚,抬著一張秀氣的臉看他,雀斑淺淡,眼裏全是清澈的愛慕:“我沒有啊……”

    “可你知不知道,如果一個人不喜歡這個人,不管這個人對他怎麽好,他都不會覺得高興的。”

    “可是……”楊思語想著古人的那些話:“不是說精誠所至,金石為開?還有千裏之堤,毀於蟻穴!不不,是隻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

    “騙人的。”謝家俊冷著臉,說:“朽木永遠是朽木,不管怎麽樣都成不了良材,鹹魚也永遠是鹹魚,就算翻個身也沒辦法變成活魚。”

    “而且,你永遠不要期待一個人能用低聲下氣換來愛情,哪怕她能成功一時,在這段感情裏也是弱勢一方,男人想走還是會走的。”

    楊思語扁起嘴巴,吸了兩下鼻子,一雙眼裏盛著盈盈淚水,看得謝家俊額角一跳,他頭也不回地往教室裏去,說:“你趕緊走吧。”

    回校的路上,楊思語捧著餐盒,傷心得哭了一路。

    哭完又將早飯一點點吃完,心想,才不要這麽輕易就說放棄呢。

    校園裏比平時空曠許多,高三的學姐們已離校畢業。萬惡高考的前一天,漫天的碎紙片混雜著她們的歡呼,在學校裏長久盤旋。

    如今豔陽之下,隻有烤焦的葉子,在枝頭打著旋。她自那密密實實的樹冠往上望,空了的高三樓裏,隻有間或飛過的一兩小鳥。

    回到高二的位置,讀書聲早已郎朗刺破天際,偶爾念得累了放慢節奏,講台上老師的一聲咳嗽,又立刻拉高了調門。

    班級前麵,班主任將尹天成喊到門外,麵色凝重地說著什麽。女孩子穿著製服,雙手別在身後,臉上的表情平靜又安寧。

    她長腿纖細,瘦而不柴,筆直的像是拿尺量好,一時間,連風也眷戀,輕輕地掀開她的短裙。

    楊思語下意識看向自己,大腿緊實,小腿肚子渾圓,因為頂著烈日打過太多次網球,皮膚也深了幾度,成了健康的小麥黑。

    她背著書包,盡可能貼著牆角走,想趁著班主任全神貫注訓人時,偷偷鑽回到教室裏,卻沒能逃過一雙鋒銳的眼睛:“楊思語。”

    楊思語一個激靈,乖乖站到女人麵前,她絮絮:“你先等著,我跟尹天成說完就輪到你。”她繼續方才的問題:“家裏是有什麽事嗎,還是你有什麽事?”

    尹天成都是搖頭。

    “這次月考,你降了五名。”她抓著手裏的冊子,將班級的排名給她看:“聽起來不多,可放眼整個年級,知道落了多少名嗎?37名。放眼整個大市,整個省呢?”

    尹天成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下次我會努力。”

    “很多題都是粗心造成的,你看起來很乖,怎麽做什麽都是這麽粗心大意?”班主任歎氣:“我知道你家境很好,但是人最終要靠自己,才能過得安心。”

    她一瞥旁邊正纏著手指,魂遊天際的楊思語,道:“你也是。都是一樣的嬌小姐,現在是什麽都不用發愁。可你們捫心自問,以後能超越你們父母嗎?”

    班主任要尹天成先回去,用本子輕輕打了下楊思語頭:“我聽說,你到現在還沒對那男孩死心哪?”

    好不容易回到座位,早讀課都已經下了,幾個姐妹們聚上來,問:“暑假的遊學計劃下來了,你看看想參加哪一個。”

    楊思語擺手推過去,說:“沒意思得很,年年都是那幾個地方,馬上就要高三了,還是在家收收心吧。”

    “可真不像你說的話!反正我是要過去的,人們不是說嗎,小考小玩,大考大玩。而且我不是隨便去玩的,是準備考察學校,看要進牛津耶魯還是麻省哈佛的。”

    大家都笑起來,楊思語也樂得不行,餘光裏看到尹天成走去負責登記的李丹那邊,說:“幫我報一個名。”

    有人附在她耳邊道:“她爸爸在那邊駐外嘛,她是肯定要去的。”

    楊思語若有所思地點頭,又見尹天成輕輕倚著李丹坐下,偷偷掏出手機打字,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酒窩若隱若現。

    楊思語找了一個周末的下午去接喬伊回家,秋宅的主人不在,一個管家模樣的男人帶她進了別墅。

    喬伊正繞著客廳踱步,看到她,先是警惕地一聳脊背。楊思語一連喊了幾聲,又丟了個它最喜歡的零食,這才順利把它抱進懷裏。

    楊思語這才有空巡視這個家,地方很大很敞亮,隻是家具擺設不多,空空落落像一個臨時的落腳點,而不是家。

    她無意看到靠牆的一個圓形茶幾上有個東西眼熟,湊近拿起來一看,正是前陣子課上老師教的亂針繡。

    大家對這樣的課程都興致缺缺,她也並不例外,往往課上敷衍課後要家裏阿姨幫忙交差。盡管如此,感謝天賦異稟,現場考核的時候發揮卓絕。

    反倒是尹天成,看起來心靈手巧,實則是個很笨的人,每次得到老師的特殊關照,還是隻能繡得亂七八糟。

    大家是亂針繡,她是亂繡。

    她說自己想去學考古,楊思語還借此挖苦她。

    人家考古是保護,你去考古是要破壞?

    尹天成的考試作業是隻小狗,可惜神形皆無,如今被人裝在精致的相框裏,更像是一個被精心裝裱的笑話。

    “拿的時候小心點,這個框很容易碎的。”

    忽然響起男人的聲音,一條大狗呼哧著飛奔到她身邊,她嚇得手上一抖,沉重的相框滑下去——

    男人彎腰一撈,那東西被他牢牢握手上:“下次不要隨便碰了。”

    宅子的主人回來,向時晏臉上不多表情,眉眼都是肅穆。楊思語像是被捉到的手腳不幹淨的現行犯,臉一下就紅起來。

    她轉移注意力地輕輕踢了一腳巴頓,後者正要跳起來,往她懷裏的喬伊身上撲。喬伊很配合地叫兩聲,她惱了:“不許這樣!”

    向時晏叫人過來把巴頓牽走,撫慰般摸了摸喬伊的腦袋,話則向著楊思語說:“有些事情,我很抱歉。”

    楊思語往後退了退,看他的眼神裏滿是輕蔑,說:“以後看好你的狗,別再這樣了。我們家也就是好說話,你要換個人家試試看!”

    向時晏倒是沒惱,淡淡笑著道:“是是,小姐說得都對。”

    楊思語哼聲:“那幾個小狗我也是不要的,黑漆漆的小串串,抱出去我怕被人笑啊……”她眼睛卻在亂轉:“它們呢,你還留著嗎?”

    隻要不是尹天成,簡單女孩的簡單心思,向時晏總能摸得一清二楚,他摸了支煙叼嘴上,一邊點著一邊含糊喊她:“跟我過來吧。”

    四隻小狗送了三隻,如今留下的是跟尹天成最親的那一隻。不再是還要關在籠裏,整天喂奶的小奶狗,如今四肢有力,生得虎頭虎腦,最喜歡在草坪上亂蹦。

    楊思語看得一陣笑,說:“真好玩,還是小卷毛呢,看它小時候的照片也不這樣啊。”她點一點喬伊的小鼻子,說:“我家喬伊的基因還是很強大的。”

    小卷毛看到人來,樂得一顛一顛地跑來,撲到楊思語腿上伸舌頭。楊思語嚇了一跳,別到腳,踉蹌一下,被身邊的向時晏扶住胳膊。

    肌膚相親的一瞬間,四目碰到,楊思語如同見鬼地跳起到一邊,隨即憤憤然地往外走。向時晏跟在她身後,不近不遠的距離。

    楊思語說:“你別在我身上浪費時間,我對你這種類型的一點興趣都沒有。”

    向時晏:“什麽?”

    楊思語回過頭看他,眼神大膽而傲慢:“我查過你的資料,我知道你是什麽出身,是做什麽的,是什麽樣的一個人。”

    向時晏抽了煙,好暇以整地看著她,道:“是麽。”

    “你姓向,這座宅子卻姓秋,因為這是你媽媽的,你從她手裏繼承的這一切。你有一家it公司,說白了就是個高級點的程序員,平時看起來出手闊綽,其實兜裏的每一分錢都是從銀行借來的。”

    向時晏越聽越覺得有意思,問:“還有嗎?”

    “你這個人對待感情非常隨意,就喜歡追求年輕的女孩子。可你偏偏又喜新厭舊,所以沒過多久就要換一個。你不要以為自己有點資本,就可以為所欲為,其實你在圈裏的名聲早爛透了。”

    楊思語最後總結陳詞:“隻有成天想著南瓜變馬車的灰姑娘才會喜歡你,我才不稀罕呢。我喜歡的是幹幹淨淨,不會抽煙,跟女孩說話愛紅耳朵的男孩子。”

    雖然男孩高傲又自負,對她也不夠溫柔與體貼,但她就是喜歡。

    “也不知道天成犯了什麽毛病,才會跟你談戀愛。大概是看中你這張臉吧,”她目光放肆地打量麵前的人:“你真的隻有這張臉比較順眼了。”

    向時晏一時笑得停不下來,說:“謝謝,能有一張順眼的臉,也已經很不錯了。你跟天成還在鬧矛盾吧,她可從來不在背後這麽說你。”

    楊思語立時一愣,隨即摸了摸喬伊腦袋,低下頭。

    不僅不說別人,尹天成對自己往往也說得很少,她喜歡什麽,不喜歡什麽,總要旁人挖礦開采般一點點發掘和探索。

    對向時晏,她就談論得更少,這讓他在質疑自己魅力的同時,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壓力感,眼前的人像是籠罩著一層濃厚的霧氣,他看得清她,但看不透她。

    除了他的名字住址和一兩不那麽靠譜的朋友,她從不曾涉足過他的生活。這種感覺很不真實,像鬼話裏分明經曆雲雨的書生,一覺醒來,發現身處荒郊野外。

    動不動就被問“你愛不愛我”、“你會不會娶我”、“我們會不會永遠在一起”的向時晏,陡然遇見個對什麽都無所謂的,鬆一口氣的同時又警惕起來。

    人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唐朝也說過,總有一天要報應不爽的。

    是以小姑娘今天下午,突然興致勃勃地問他職業時,他很高興地去抱了一下她,淺淺吻著她鼻子說:“it啊。”

    “挨踢啊。”

    “是啊。”

    “挨揍嗎?”

    “也有呢。”

    麵前,楊思語說要走,向時晏恍然回神,扔了燙到手指的煙蒂,說:“麻煩再等我一會兒,有點東西想你轉交。”

    沒等她回應,他反身回家,一分鍾後拿著把剪刀出來,去院子裏剪玫瑰。

    他脫了外套,領帶被甩到背上,袖子已經挽上手肘,露出精壯有力的一段胳膊。男人的力量感有多強烈,他處理花枝上尖刺的溫柔就有多強烈。

    楊思語看他歪著頭,一點一點處理,畫麵和諧濃鬱如一副油畫,男人也脫去世俗痕跡,成了一個僅僅是為心愛人準備禮物的普通人。

    一捧帶著水珠的玫瑰交到她手上:“自習的時候送給她?”向時晏笑著說。

    楊思語抓著那簇花,埋頭深深嗅了下,花香濃鬱,帶著戀愛的香甜氣息,熏得她鼻子發癢,忍不住接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路過尹天成家的時候,她喊司機停車。

    人有時候是很難說清自己一時間的衝動的,小小的惡念湧過來的時候並不覺得恥辱,通常還帶著一種仇怨得報後的快意。

    楊思語並不覺得她和尹天成有什麽致命的矛盾,隻是在這一瞬間,一個荒唐的下午,她看到埋在心底裏對她的嫉妒。

    尹天成姑姑問她來意的時候,她將那束玫瑰遞過去,說:“給天成的。”

    “誰送的?”

    楊思語想到自己被退回的餐盒,和另一個男人在陽光下修剪花枝的剪影,說:“是一個男人要我送給天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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