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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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小米分被寇金萍說得一愣一愣的, 小洋樓, 小汽車,這些東西對於馮小米分來說,還真是想象不出來, 作為一個一直生活在七十年代農村的小姑娘, 別說見過,她連聽都沒聽說過。還說什麽有錢的大老板……馮小米分愣愣的想了半天, 一撇嘴笑了。
“媽, 你聽你說的什麽呀,還大老板, 那不成了地主資本家了嗎,那要真有這樣的,還不得批.鬥死他呀。”
“嗐, 真是跟你說不明白!”寇金萍恨鐵不成鋼地看著馮小米分,說,“小米分, 你就沒聽過廣播嗎?村頭大喇叭整天喊, 那四人.幫都打倒了, 風頭已經變了, 我跟你說, 用不了十年, 孔誌斌就能混得富裕起來, 一步步變成我說的那種有錢人,吃香的喝辣的,想買啥就買啥。”
“真有那樣的呀?”馮小米分聽得眼睛都直了,老半天回過神來,咂咂嘴慨歎:“哎,那馮蕎趕明兒嫁給孔誌斌,真有這享福的命?”
“什麽馮蕎,別提她。小米分,你自己說,你就不想過上那樣的好日子?”
“對呀!”馮小米分立刻來了精神,“媽,你趕緊跟我說說,咋樣才能發財過上那樣的好日子?”
“笨!”寇金萍點著馮小米分的腦門說,“你要是嫁給孔誌斌,那好日子就是你的,就輪不到她馮蕎。我跟你說,孔誌斌就是現成的金大腿,你隻要抱住了,你將來就是有錢人的好日子。”
“嫁給孔誌斌?”馮小米分吃驚地叫了起來,寇金萍趕緊一指頭戳過去,瞪了馮小米分一眼。馮小米分訕訕摸著腦門,放低聲音抱怨道:“媽,你胡說什麽呀,孔誌斌跟馮蕎訂婚了的。再說了,我又不喜歡那個孔誌斌,我幹嘛要嫁給他。”
“說你傻你還真傻了吧,孔誌斌哪裏差了?我跟你說吧,你媽為啥能給人掐算姻緣?你媽呀,差不多就是能看到幾十年後的事情,我是你親媽,我還能哄你?等孔誌斌成了大老板,多少年輕漂亮的女人都想巴結他呢。你自己想想看,住小洋樓,開小轎車,穿金戴銀,坐飛機跑到外國去買好東西……你現在嫁給他,將來他發達了,這些可就都是你的。”
馮小米分差點聽傻了。
“所以說,你往後也長點腦子。馮蕎不是要去鎮上農具廠做工嗎?趕緊讓她去,讓她一邊呆著去。你往後多跟孔誌斌處處,倆人多接觸接觸,媽再幫你想想法子,讓你嫁給孔誌斌。等將來孔誌斌發達了,跟著享福的可就是你了。”
馮小米分愣愣看著她媽,這一晚上聽天書似的,覺得自己腦子都不夠用了。她愣了老半天,使勁晃晃腦袋,拍著自己的臉說:“媽,幾十年後的事情,誰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我看你八成是癔症了。再說了,我又不喜歡孔誌斌,孔誌斌是跟馮蕎訂婚的,他那個弱雞樣子,我可不稀罕。我趕明兒要嫁的人,一定是個強壯有力的男子漢,肯定得比孔誌斌強。”
“你說你這個笨丫頭,榆木疙瘩,怎麽就不開竅呢!”寇金萍白廢了一晚上口舌,氣得拿手指使勁戳馮小米分的額頭。
馮小米分忙捂住額頭,嘀咕道:“笨笨笨,就知道嫌我笨,不笨都被你戳笨了。”一邊說著,一邊爬起來跑了。
馮小米分跑回西屋,外屋馮蕎正坐在床沿上洗腳。馮小米分不知怎麽的,心裏忽然就有點別扭的感覺,悄悄打量了馮蕎兩眼,見馮蕎心情挺好的樣子,才想起來她自己今晚生氣的原因,想起馮蕎要去農具廠做工了。
馮小米分故意放重腳步,吊著個臉往裏屋走,誰知馮蕎連一個眼神都沒給她。馮小米分走到裏屋門口,掀著擋門的布簾子準備進去,回頭瞥一眼馮蕎怡然自得的樣子,又停住了腳。
“馮蕎,你真要去鎮上農具廠做工啦?”
“對呀,我都跟人家說好了,我爸剛才也答應了。”難得馮小米分有個正常語氣跟她說話,馮蕎心情好,就很自然地回應了她。
“那……”馮小米分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問道:“那你能不能跟人家說說,我也想去,行不行?”
“你幹不了那個活,你也做不了那個主。”馮蕎笑笑,語氣中不無嘲諷。“你媽要是想讓你去,她早就說了。再說了,我這也是撿了個巧,這機會還是別人不去讓給我的呢,我幫不了你。”
“哼,我還不稀罕呢!”馮小米分一甩布簾子,賭氣進去了。
☆☆☆☆☆☆☆☆
馮蕎去農具廠做工的事就這麽定下了。
出於禮數,她第二天等二哥跟楊邊疆那邊說定以後,就自己跑到生產隊長家,跟隊長說了這事,往後她要是不去隊裏上工,總該跟生產隊報備一聲。隊長也沒說啥,隊長他媳婦還拉著馮蕎囑咐了幾句,叫她自己多小心。
下午,二哥帶著馮蕎步行去鎮上,七十年代的人民公社,連個集貿市場都沒有,統共就廠、站、校那幾個單位,農具廠左邊挨著農機站,右邊就是村子的民房。楊邊疆從工房裏迎出來,仍舊穿著一身摘了領章帽徽的半新軍裝,看來是退伍時候穿回來的。
“馮東,送來啦?”楊邊疆笑著迎上來,一邊拍著滿身的鋸末,一邊打量著馮蕎,笑笑說:“小妹子要來,我原本是不讚成的,這廠裏的活可不輕鬆。”
“楊大哥,你放心,我什麽活都能幹,你介紹我來的,我保證不給你拖後腿。”馮蕎趕緊保證。
“我這小妹,那天也跟你說過了,很小的時候親媽就不在了,她在家早早就當大人使,什麽活都幹,該幹的活從來不躲懶。”馮東拍拍楊邊疆的肩膀,“邊疆,這一點你放心。”
“那就讓小妹子試試?”楊邊疆咧著嘴笑,“我已經跟我師父說過了,隻要她幹得了這活兒,雖說是臨時工,其實往後這廠裏缺不了活,能長期幹。我們農具廠幾位師傅手藝好,這次是人家大城市工程單位指定要的貨,通過公社主動找上我們農具廠的,光這批貨,就足夠我們幹上幾個月的了,再加上平時社員零碎來買的農具,整天不閑著。”
七七年,社會生活日趨正常,集體經濟也開始複蘇了,農具廠這樣的單位,再加上手藝好,肯定很紅火。
楊邊疆一邊介紹,一邊領著馮東和馮蕎在農具廠的大院子裏轉了一圈,四處看看,又帶她去看工房和小食堂。
“廠裏現在有六臨時工,都是娘子軍,劉師傅的妹子、李師傅的兒媳婦,還有我師嫂,都在廠裏幫忙。暫時沒有宿舍,中午廠裏有個小食堂,我們幾個路遠的自己輪流做飯,你中午可以不用再跑回家,在食堂吃。”
“不過這一早一晚,走路上下班也怪遠的,你一個小姑娘家,路上叫人擔心。”馮東心細地考慮著一圈,說,“可惜家裏也沒有自行車,大嫂結婚時倒是買了一輛自行車,我回去跟她說說,叫她借給你騎著上下班。”
“那可不行。”馮蕎趕緊說,“那是人家大嫂陪嫁的,她可愛惜著呢,整天擦得鋥亮,我這又不是用一次兩次,我可不能借。”
其實這事馮東也有點為難,就隨口說:“這事回去再說吧,邊疆帶你熟悉一下,你就好好幹,有事就跟我說,在廠裏有啥不懂的你就問邊疆,他跟我從小光屁股一起長大的,不是旁人,你有事盡管找他。”
“對,有事跟我講一聲,把我當你二哥就行了。”楊邊疆笑。
馮蕎第二天就去上班了。
說農具廠的活辛苦,其實在馮蕎看來,對比田裏的農活還算輕鬆的,就在工房裏幹活,不用風吹太陽曬的。這一批加工的都是砌磚抹牆用的小工具,馮蕎去的當天做的都是泥抹子,也叫抹刀,現成加工好的刀板,木工組做的圓形木手柄,一頭粗一頭細,馮蕎和幾個臨時幫忙的工人就負責把這手柄安裝上去,仔細磨掉粗糙的木茬,再加固一根釘子,要保證釘子釘得平滑,位置要對,不能凸出來磨手。
當然啦,做什麽事也都沒那麽簡單,做得不好,管事的師傅也是要罵的,一根木刺沒磨平,師傅來驗收的時候就會生氣訓人。
反正在馮蕎看來,沒有什麽好辛苦的,就算累點兒心情也舒暢。她幹活認真,人又踏實,一同幹活的統共幾個人,對她也都挺和氣。
楊邊疆那邊的木工組可就不一樣了,廠裏最大的機器就是一台大帶鋸,很粗的木料用帶鋸解開,鋸成一塊塊厚木板,再加工成各種需要的規格形狀。開帶鋸是個絕對的技術活,木料怎麽鋸需要經驗,一個弄不好就浪費料子。
楊邊疆就是負責開帶鋸的,當然他不是做主的,他是跟著他師傅。他師傅姓徐,是這廠裏木工組做主的頭。盡管是集體製工廠,可木匠有木匠的規矩,誰當家還是按著輩分資格來。楊邊疆按著規矩,稱呼廠裏另外兩位師傅帶著姓,李師傅、劉師傅,叫他自己師傅不帶姓,一口一個“我師父”。他還有個師哥,姓李,他師嫂也跟馮蕎一起幹臨時工。
其實說來說去,整個農具廠也就十幾個人,算上馮蕎他們幾個臨時幫忙的,也就不到二十個人。其中有一半就住這鎮上或者附近的,中午飯可以回家吃,留在小食堂吃午飯的也就七八個人。
馮蕎從小受到的教育,就是做人做事要勤快,二伯娘說,走遍天下端著碗,都喜勤快不喜懶。馮蕎珍惜這工作,做起事來就格外用心。
第一天上班,馮蕎中午下了班就趕快跑去小食堂幫忙,鐵匠組的張師傅正在手忙腳亂地做午飯,見她來幫忙,就喜滋滋使喚她洗菜洗碗,又問馮蕎會不會炒菜。馮蕎說會,張師傅就丟下鏟子叫她炒。
青蒜苗炒雞蛋,炒豆芽,紅辣椒炒雪裏蕻,涼拌芫荽,再來一個蘿卜米分絲湯,八個人吃飯,四菜一湯加高粱米飯,在這七十年代簡直是奢侈了。
馮蕎一邊做飯,一邊心裏頭算賬,雞蛋按五分錢一個,光這一頓就炒了六個。她在小食堂連吃三頓午飯,怕不得吃掉她一天的工錢,恐怕還不夠呢。這麽下去可不行,馮蕎心裏決定,從明天起,不能在這兒吃了。
“馮蕎,我師父叫我跟你商量個事。”楊邊疆看著馮蕎忙忙碌碌,笑著打開了話頭。
“啥事呀?”馮蕎一聽徐師傅有事,忙認真以對。
“就是關於做飯的。我師父跟一起吃飯的幾位師傅提議,想把以後做午飯的事兒都交給你。你也看見了,我們幾個大男人,做飯炒菜可不拿手,還都不勤快,以前都是買飯吃,整天圖省事買烤牌、買二麵饅頭,有時候忙了菜也不炒,直接買的鹵菜熟食,花錢多還沒吃好。統共七八個人吃飯,早晚各自回家,也隻在廠裏吃一頓午飯,又不值當再專門請個做飯的,上頭也不會批準。”
“楊大哥,做飯我能做,順手做點飯也累不著,就是……我往後也不一定常在食堂吃。”馮蕎心說,這麽下去她也吃不起呀。
“先別急呀,我還沒說完呢。”楊邊疆說,“我師父的意思是,也不能叫你長期多幹活、多挨累,就叫我來問你一下,這個小食堂本來就是師傅們合夥吃飯的,輪流做飯,飯錢大家按頓均攤。他們幾個的意思,往後你出人工,他們出錢,就不要你分攤飯錢了。你看行不行?”
馮蕎心裏先是一陣高興,很快卻又猶豫起來了。小食堂平常八個人吃飯,她管做飯,那七個人幫她分攤飯錢,乍聽起來挺好的,她也就不用為飯錢發愁了,可是——
好像她每天端起碗都吃著別人的飯,心裏怪別扭的。馮蕎心思飛快地轉了好幾圈,還是覺得不合適。
她想了想說:“楊大哥,你看我自己也要吃飯,我抽空幫忙做飯也是應該的,也累不著,哪能叫其他人分攤我的飯錢麽,這可不好。”
“有什麽不好的?你做飯多辛苦,我們吃得好了,也不用整天去公社飯店買烤牌、買饅頭,其實我們算下來還省錢了呢。”
“那也不行。”馮蕎堅持,“那樣……我會覺得……好像我整天吃白食似的。”
楊邊疆一拍腦門,感慨於小姑娘的玲瓏心思,笑笑出去了。
吃過午飯,馮蕎忙著主動收拾碗筷,徐師傅叫住了她。
“馮蕎啊,你坐下歇歇,把那碗先放下,叫他們洗。”說著用下巴一指旁邊一個年輕學徒,“做飯不行,洗碗還不行嗎。”
小學徒笑嘻嘻地趕緊端起一摞碗出去了,徐師傅招呼馮蕎在凳子上坐下。
“馮蕎啊,剛才邊疆給你說的事兒,你看這樣行不行?總不能光叫你一個人做飯,要不廠裏每個月多給你補六塊錢,算是你負責做飯的工錢,跟上頭報賬的事我去對付,你看行不行?”
馮蕎一琢磨,這個好,忙點頭答應了。正經八百的工錢她當然能接受,估計六塊錢也差不多夠她每個月的飯錢了。
“那做午飯的事兒就全交給你了,買菜你不用愁,叫他們隨便抽個人就買來了。”徐師傅說。
“這安排好,咱們也不用每天買烤牌吃啦,錢都給做烤牌的掙去了。”鐵匠組的張師傅尤其高興,他不喜歡做飯,偏偏還長著一張好吃的嘴。“那往後想吃什麽,可以找馮蕎丫頭點菜嗎?楊邊疆啊,你家的這個小妹子,當時招工還不想要呢,可真沒招錯。”
“那是。”楊邊疆咧著嘴笑,轉頭叫馮蕎:“馮蕎,咱明天吃米飯行嗎?”
張師傅:“哎邊疆你這小子,我剛說要點菜呢,你倒先走上後門了。”
廠裏招的臨時工都是關係戶,在其他人眼裏,馮蕎是楊邊疆介紹進來的,說是他家裏親戚,她自然也就被貼上“楊邊疆家小妹子”的標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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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誌斌躲在家裏,耐著性子啃了一段時間的分解因式和幾何圖形,以他兩輩子的智商和理解力,這些題目不算難,孔誌斌又增長了不少信心。
他以前聽說過,七七年高考試卷很簡單,因此語文他覺得沒什麽好擔心的,臨時複習也複習不來,地理、曆史憑他幾十年的見識閱曆也好辦,英語就隻能隨它去了,數學和政治是他眼裏的提分科目,要是能考多點分,他高考就絕對沒問題。
而說到政治,孔誌斌眼下也找不到什麽能用的複習資料,這些年風向一變再變,估計也沒有什麽編寫成冊的政治書,他能想到的,就是近期那些報紙、文件之類的資料。所以,孔誌斌決定再去找一趟陳茉茉。
閉門複習一陣子,孔誌斌終究還是惦記著陳茉茉。每天早上,陳茉茉的聲音都會在廣播裏響起,播送一些上級指示、公社通知之類的,那甜軟上翹的尾音就像小鉤子一樣,勾啊勾啊,勾得孔誌斌心裏發癢。
瞅著下午太陽偏西了,生產隊上工的人們還沒回來,村子裏靜悄悄的,孔誌斌把自己收拾了一下,背了個舊軍用黃書包,一路躲著人出了村子,跑到公社去找陳茉茉。
孔誌斌家裏沒有自行車,其實整個馮莊村,也沒幾家有自行車的,這畢竟是個偏遠落後的窮村子。農民們習慣了步行,然而孔誌斌上一世畢竟是坐慣了汽車的,他本來就偏瘦弱些,再加上這段時間整天躲在小屋子裏看書複習,一路走下來已經累得頭上冒汗,心裏罵娘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