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有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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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為防盜章, 請支持正版, 晉.江.文.學.城獨家發表。  “我聽二哥說那樣子,活兒也不難, 應該沒什麽做不來的。”馮蕎心裏思考著這件事, 覺得真的很想去,省得整天在家裏幹不完的活兒,還經常受氣。不過馮蕎也知道,這年頭招工,就算是臨時工, 也沒有隨便招的。

    “二哥, 那人家能要我嗎?”

    “嗐, 他們自己廠裏的事兒, 給上頭打了報告,批準了,又沒公開招人, 要誰不要誰廠裏師傅說了算, 都是廠裏的家屬、親戚, 合適的找幾個來幫忙, 也不一定幹到哪天。楊邊疆本來是給他妹妹要了一個名額,廠裏師傅也答應了,誰知道他妹夫嫌路遠, 平時他妹就得住在娘家, 他妹夫就不同意。正好我昨天聽他提到這事, 我一下子就想到你了。楊邊疆說, 一天給七毛錢的工錢,你算算,比你在生產隊掙工分劃算。”

    “二哥,我去。”馮蕎一聽七毛錢,頓時就下了決心。

    她在家裏掙工分,年底分成糧食,她自己可拿不到一分錢,寇金萍吃穿上可沒少虧待她,什麽東西都先盡著馮小米分,什麽活都推給她幹,還動不動對她端出一副“我給你吃給你穿”的口氣。但凡有機會離開這個家,馮蕎苦點累點都樂意。

    “那行,我明天一早就去找楊邊疆說去。”

    馮東挺高興的,可二伯卻有些擔心,吸著煙袋問道:“馮蕎啊,你是不是先回去跟家裏商量一下?我看這事懸乎,寇金萍能答應嗎?”

    “她當然不答應啦,她家裏幹活都指望誰呢,除了老三和馮蕎,她寇金萍和那兩個拖油瓶正經幹過多少活?一到農忙關口,她寇金萍就頭疼腚疼,渾身懶骨頭疼,躲在家裏裝皇娘娘……這眼下就要春忙了,馮蕎要是出去做工,寇金萍還不得尋死覓活鬧一場?”二伯娘劈裏啪啦罵了半天,一拍馮蕎:“蕎啊,該去你就去,你爸那裏我去說找他說,這事他要是不幫著你,可就真是個糊塗蛋了。”

    “不管他們答不答應,反正我要去。”馮蕎倔強地說,“不光為那一天七毛錢,我整天呆在家裏,不累死也快煩死了。這事,我自己跟我爸說。”

    “那也行,你先跟你爸說一聲,他要是耳根軟犯糊塗,我去找他講理去。”二伯娘一拍大腿笑起來,“哎你說,多虧楊邊疆,那個黑大漢可真不孬,可得好好謝謝他。要不我明天去村裏尋摸尋摸,給他說個好媳婦。”

    ☆☆☆☆☆☆☆☆

    馮蕎回到家,東屋西屋都還點著油燈,東屋門半掩著。她也沒進東屋,就站在門口喊了一聲。

    “爸,你睡了嗎?我有事找你。”

    “啥事啊?進屋來說。”馮老三拉開門出來。

    “不進去了,就兩句話。”馮蕎說,“爸,二哥給我找了個活兒,去公社的農具廠幹活,臨時幫幾天忙的,我尋思挺好,我就答應了。”

    “給多少錢?”

    “還沒說。”馮蕎故意留了個心眼兒,“隻說找幾個臨時幫忙的,給錢反正不能比生產隊掙工分差吧。”

    “那人家能要你?”

    “二哥的朋友說好了的。”

    “那……我總得跟你媽商量一下。”馮老三耷拉著眼皮,看起來不是太讚成,“馮蕎啊,這眼下正當春耕春種,家裏家外活兒也不少,今年自留田還種的春花生和春地瓜,接下來又該麥收了,你要是去了,家裏就有點忙不過來了。”

    “這家裏五口人,最小的小胭也十二了,我不幹生產隊的活罷了,我自己去跟隊長說。咱們自己家統共半畝自留田,哪能忙不過來。”馮蕎聲音不大不小,卻足以讓東屋西屋都聽見,“我十三四歲的時候,家裏雞鴨豬狗、做飯洗衣都是我幹,十五歲在生產隊就掙大人的工分了。家裏這麽多人手,少我一個就不能行了?”

    馮老三還是有點兒猶豫,馮蕎在家當個好樣的勞動力用,她要是走了,這家裏幾個懶貨,根本不頂用,他一個人怕要累死了。再說,恐怕寇金萍也不會同意的。

    馮老三正猶豫著,屋裏寇金萍靸著鞋出來了,看了馮蕎一眼說:“她爸,我都聽見了,我看就讓馮蕎去吧,家裏的活我帶著小米分和小胭多幹點兒就是了。馮蕎去農具廠做工,掙錢拿回來補貼家用,家裏買個鹽買個火也能寬鬆些,我看是好事。”

    “你說真的?”馮老三瞥了寇金萍一眼,對她的態度很意外。

    “當然是真的。馮蕎也是我閨女,我可沒少疼她,她要去做工,我支持。”寇金萍說得冠冕堂皇。她在屋裏一聽到馮蕎要去鎮上做工,何止是支持,簡直正中下懷呀,為了撮合孔誌斌和馮小米分,馮蕎在跟前必然礙事兒,她正琢磨著想個什麽辦法把馮蕎打發遠遠的呢。

    可巧,馮蕎自己就找上來了。寇金萍心裏挺如意的。

    馮老三想了想,隻好對馮蕎說:“那行吧,既然你媽都不攔著,我當然也支持,你去了好好幹活,掙錢可不能亂花。”

    馮蕎對寇金萍的態度也很意外,她本來還預備著撕一場呢。寇金萍說的冠冕堂皇,可馮蕎一個字也不敢信的,她到底打的什麽主意?不管怎樣,反正目的達到了,馮蕎心裏很高興。

    她回到西屋,剛在自己床上坐下,裏屋的馮小米分就急吼吼出來了,衝著她翻了個白眼,氣哼哼去了東屋。

    “媽,既然有去農具廠做工的好事,你咋不讓我去?”當著馮老三,馮小米分張口就直截了當問了。

    “你去?馮蕎還不知道是托了誰的關係呢,你去,人家能要你?讓馮蕎去吧,你留在家裏好好幹活。”寇金萍說完,找借口支使馮老三:“他爸,你去看看豬圈那豬,怎麽吱吱歪歪的一直叫啊,別不是今晚沒喂飽吧。”

    馮老三明知這是人家娘倆要支開他說話,也懶得摻和,拿著煙袋躲出去了。

    “媽,你叫我在家幹活,叫馮蕎去鎮上做工?到底誰是你親閨女呀!去鎮上農具廠做工,那多有麵子啊,可比在村裏幹農活強多了,我不管,我也要去。馮蕎既然能托上關係,你叫她給我也托進去,再不,叫她別去了,我去。”

    馮小米分習慣性地撅著嘴巴,心裏覺得很委屈。這陣子她媽也不知怎麽了,叫她下田幹活不說,眼前這麽好的事,她媽也不幫著她搶。馮小米分最近被她媽帶著出工下田,早就夠夠的了,又髒又累,幹不好還會被人說。

    “哎,你小點聲行不?就知道嚷嚷。”寇金萍指了指土坯牆,使了個眼色,示意馮蕎就在西屋呢,“看你這丫頭笨的!你說我年紀輕輕守寡,就你這麽一個閨女,也實在是養的嬌慣了。你這性子啊,往後可真得管管了。”

    “媽,你少說這些沒用的。我不管,你不讓我去就不行。”

    “小米分啊,你聽媽的,我就生了你這麽一個閨女,還不都是為了你好。那農具廠的活兒,哪能像你想的那麽輕鬆,不是打鐵的,就是做木工,都是粗活累活,你一個小姑娘家,可不去幹那個。”

    “幹農活哪裏又輕鬆了?”馮小米分氣呼呼反問,“這陣子總是耕地耕地,叫女的散糞,臭死了,回到家衣服上都臭烘烘的。再說了,馮蕎真要去了,這家裏雞鴨豬狗、洗衣做飯的,還不得叫我多幹。不行,我左算右算都吃虧。我要不去,她也不準去,大家公平。”

    “你要什麽公平,她去做工,掙了錢當然得拿回家來,你不也能花?”寇金萍拿手指戳著馮小米分的額頭,數落道:“你呀你,媽還能害你?我讓她去,也是為你著想。小米分,你今年可都十六了,也該說婆家了,平時這性子也改一改,就你這個性子,嬌生慣養的,說話不經腦子,心裏藏不住事情,趕明兒說婆家,人家可會嫌棄的。你還怎麽找個好婆家!”

    “媽!”馮小米分難得地忸怩起來,露出害羞的表情,“我是你親閨女嗎,人家哪有你說的那麽差。”

    “小米分,我問你,你看看你媽說過的話,幫人家算過的姻緣,準不準?”寇金萍正色問道。

    “好像……還真給你算對了好幾家。”馮小米分想了想,覺得挺好奇,她媽怎麽忽然就會算命了,以前還真不知道。前兩天村西的四嬸子還拿了一塊豆腐來找寇金萍呢,請寇金萍給她閨女算算姻緣。具體情形馮小米分雖然知道的不清楚,可是村裏好多婦女都這麽說,說寇金萍要麽不算,要算就能算得很準。

    “你呀,還別不相信,但凡你媽算過的,還就沒有不準的。”寇金萍頗為自得,母女兩個躲在東屋說話,本來就小小聲了,寇金萍好像還不放心,打開木門伸頭瞧了瞧,見院子裏沒個人影,馮老三早不知哪去溜達了,西屋馮蕎和寇小胭半掩著木門也沒動靜,寇金萍放心了些,仔細把門關上,重又回到屋裏,拉著馮小米分竊竊私語。

    “小米分,你信不信,那個孔誌斌將來肯定是個富貴命,大有錢人,你別看他現在不起眼,家裏又窮,可他將來一定會當上大老板的,搬到城市裏,住小洋樓,開小轎車,錢多得花不完。那氣派那富貴,你現在想都不敢想。”

    “都怪你,今天要不是你,我哪用得著去牽牲口?我哪能這麽倒黴丟臉?你到底跟我媽使了什麽壞?叫我去幹這倒黴活。都怪你個掃帚星!”

    這也怪她了?

    馮蕎聽這話愕然地站住了,她把兩條長辮子往背後一甩,扭頭質問道:“你說誰掃帚星?你自己拈輕怕重幹的丟臉事,倒還怪我了?”

    馮小米分自覺受了天大的委屈,正在氣頭上呢,腦子一熱,口不擇言喊道:“不怪你怪誰?你個命硬的賤貨,你不是掃帚星?我都聽說了,你親媽就是你克死的,你自己掃帚星,帶累旁人也跟著倒黴。”

    馮蕎隻覺著腦子裏轟隆一聲,頓時氣得臉都漲紅了。

    馮蕎最不喜歡旁人提起她親媽,那是她心裏的傷疤。馮蕎親媽,知道的都說是個不一般的女人,讀過書認得字,漂亮又能幹,可惜出身不好,娘家是富農成分,委屈嫁給了窩窩囊囊的馮老三。小時候她媽對她的教育是很好的,馮蕎的性情,主要隨了她媽。

    然而,八歲時她媽懷孕難產,大人小孩都沒保住,兩年後寇金萍進門,馮蕎的好日子也到頭了。

    馮蕎這一刻隻覺得血往頭上冒,惡氣往上衝,她幾步衝過去,抬手就狠狠扇了馮小米分一嘴巴。

    馮小米分尖叫一聲,旁邊寇金萍跟著也撲了過來,一下子把馮蕎推開。看著親閨女捂著臉眼淚汪汪的樣子,寇金萍又心疼又氣急,頓時眼珠子都發紅,撲過去就想撕打馮蕎。

    ——馮蕎還真不是她的對手。十六七歲的小姑娘,身單力薄的,力氣哪能跟壯年潑婦的寇金萍比?

    馮蕎一看不好,也不等著吃這眼前虧,拔腿就往外跑。她才跑幾步,就看見二伯娘火車頭一樣衝了進來。

    二伯娘衝進院子,胳膊一張,把寇金萍給攔住了。原來二伯娘跟馮蕎一起回來,路過時聽到院子裏吵吵,在門外就沒走。

    “我說他三嬸,你幹啥呢?嘖嘖嘖,叫左鄰右舍都來看看,看看你怎麽狠心打馮蕎的。”

    “你死一邊去,我家的事,你管得著嗎。”寇金萍指著馮蕎罵,“你也不問問,她剛才幹了什麽,她把小米分給打了。”

    “她為啥打小米分?”二伯娘脖子一梗,一副準備開戰的架勢,“她打沒打小米分我沒看見,我可看見你打咱馮蕎了。怎麽地,小米分你心疼,打馮蕎你可不用心疼啊?”

    “你管的寬!這個小賤人,她反了她了,跟小米分拌兩句嘴,她是張口就罵,抬手就打。別忘了我是她媽,我養她那麽大,我還不能管她了?她眼裏還有我嗎?還有小米分這個妹妹嗎?”

    “你拉倒吧你,別以為我沒聽見。”二伯娘看看眼睛通紅的馮蕎,鄙夷地衝寇金萍撇撇嘴,“我說寇金萍,你敢不敢再說清楚點,馮蕎為啥打她?你有沒有臉往大街上講理去?今天我可都聽見了,不是我說你,你家這個小米分,小小年紀這張嘴可真夠惡毒的,誰是掃帚星?這說的什麽屁話。”

    “我說她怎麽啦?她就敢打我?我偏要說,她就是個掃帚星,要不她媽怎麽克死了?她還敢打我!”馮小米分眼淚汪汪地叫喊。她今天真算是吃了大虧了,腦充血狀態,怎麽能善罷甘休。

    “小米分,你這些話都跟誰學的?你說你一個小閨女家,誰教你的?噢,馮蕎她親媽沒了,你就說是她克死的,那你親爸也死了呢,也是你克死的了?”

    “你胡說八道什麽?”馮小米分一聽,氣得直跺腳。

    誰知二伯娘一本正經地追問:“不是你克死的?那是誰呀?”一轉臉,瞅著寇金萍追問:“那是誰克死的?橫豎就你們娘兒倆。”

    寇金萍張張嘴,半天找不到話說,索性氣哼哼把二伯娘往外推。

    “出去出去,你趕緊滾,你算哪根蔥,你少在我家裏攪事。”

    “你不攆我也不稀罕呆你在家裏。不過醜話我可說在頭裏,有些話傳出去,就你這個閨女,就衝她這張臭嘴,臭得就跟生產隊那大糞坑似的,誰家小夥子還敢娶她?誰家倒了八輩子血黴了。”二伯娘說完拔腿就走,臨走時手一伸,把馮蕎也拉走了。

    “走,蕎啊,看起來這家裏也沒一口舒心飯了,跟二伯娘吃午飯去。”

    二伯娘拉著馮蕎出了門,迎麵撞上收工回來的馮老三。男勞力耕地收工晚一會兒,馮小米分今天在田裏發生的事情,馮老三也聽說了,臉色很不好,一頭埋怨老趙叔不留麵子,一頭埋怨繼女丟人現眼。

    他一抬頭,便看到二伯娘拉著眼睛通紅的馮蕎,明顯剛哭過的,馮老三不由一驚,忙問:“二嫂,咋的啦這是?”

    “咋的啦?你還有臉問?問你女人去。”二伯娘沒好氣地說,“前娘後母,這話可沒說假。你這當爹的,你可是正經的親爹,可別叫老少爺們背後罵你。”

    馮蕎被二伯娘一路拉到她家。二伯娘家裏和她本人的性子差不多,亂糟糟大咧咧的,三間茅草屋各種雜亂,東西擺放十分隨意。二伯和二堂哥馮東、三堂哥馮亮正準備吃午飯,地瓜幹煎餅就著幹紅辣椒,一碟子嫩地瓜藤醃的鹹菜。

    大堂哥已經娶了媳婦,分家另過了。

    “馮東,你妹來了,給她拿個煎餅。馮亮,給你妹端個板凳。”二伯娘吩咐完,屁股直接往地上一坐,罵道:“可氣死我了,我看這個馮小米分,早晚是個敗類。”

    “媽,又怎麽啦?”

    “怎麽啦?你說怎麽啦?還能怎麽地。”

    二伯娘這話說的,繞口令似的,倆堂哥居然也聽懂了,肯定又是馮蕎在家裏被欺負了唄。

    馮東關切地看看馮蕎,安慰道:“馮蕎,先去洗把臉,別難過了。”

    馮東陪著馮蕎出去洗臉,二伯娘把矛頭轉向了自家老頭子。

    “我說當家的,你好歹也說說你家老三,寇金萍那個死女人,都要上房揭瓦了,他還管不管了?”

    “媽,三叔要能管得住老婆,太陽該打西邊出了。”馮亮慢條斯理插了一句,“我看呀,咱爸這弟兄三個,男子漢大豆腐,都一樣,沒一個能管住老婆的。這就是咱老馮家的光榮傳統。”

    “小王八犢子,說什麽呢你?滾你娘的。”二伯娘虎著臉,瞪了馮亮一眼。二伯卻在一旁直咧嘴。

    馮蕎洗臉回來,看著二伯娘心裏感激,這老馮家吧,奶奶已經過世了,大伯娘腿腳有病很少出門,從她媽去世後,二伯娘可沒少照顧她。

    “二伯娘,今天幸虧有你。就怕寇金萍可記恨上你了。”

    “我理她呢,她啥時候也沒喜歡過我呀,我還怕她不成?”二伯娘嗤之以鼻,“蕎啊,你這幾天幹脆別回去了,住俺家吧,省得回去她們給你氣受。”

    “沒事兒,我也不怕她們。”馮蕎心說,二伯娘一家,全是大勞力,出工幹一天活,工分不比旁人多,吃飯卻頂旁人兩個,加上大堂哥娶媳婦分家,一家人都快揭不開鍋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