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饞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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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為防盜章, 請支持正版,晉.江.文.學.城獨家發表。  馮蕎心裏算了算,她來了還不滿一個月,可也有二十二天了, 二七一十四……加上做飯的工錢, 算算也該有就算二十塊錢呢。結算了小食堂的飯錢, 她總該還能剩下十幾塊。

    跟工分不同, 她在生產隊幹活, 工分到年底分糧食了,而這是她長這麽大, 能拿到手的第一筆錢。馮蕎還從來沒拿過這麽多錢, 她心裏也明白, 這些錢她現在要是自己都留著,寇金萍肯定要尋死覓活不說, 她爸馮老三肯定也不會容她,不過,她總要盡可能地給自己留一些才行,不然全進了寇金萍口袋,她再想拿出一分來都難。馮蕎決定, 她總得自己手裏有些錢,才能有自己的底氣。慢慢來,不著急, 會有法子的。

    馮蕎早就期待她的第一份工錢了。

    “馮蕎啊, 看你人不大, 也自己掙錢了呢,想好怎麽花了沒?”李師嫂看著她身上打補丁的藍布褂子,苗條俏麗的小姑娘,穿補丁照樣也好看,不過要是穿上好點兒的衣裳不是更漂亮嗎。李師嫂笑著說:“叫我說呀,馮蕎你去扯幾尺卡其布,做件新衣裳穿,就做那種小撇領的褂子,現在城裏可時興那個樣式了呢。”

    “要布票的。”馮蕎笑笑。她已經很久沒穿過新衣裳了,家裏本來就窮,就算有布料,寇金萍也是先給馮小米分做,所以她衣裳總是破了補一塊,短了接一截,一件衣裳穿了多少年。她這還算好的,她比馮小米分個子高,就算破舊,總是她自己的衣裳,寇小胭就隻能撿馮小米分穿小了的舊衣裳。

    倒不是覺得多苦多委屈,這年代家家都這樣,三個堂哥從小到大,也都是老大穿完老二穿,老二穿完老三繼續穿,男孩子又淘氣,一件衣裳傳到馮亮,已經補丁摞著補丁了,幾乎看不到原來的布料。可是,逢年過節寇金萍總要想法子給馮小米分做新衣裳,一家人分到的布票,幾乎都穿馮小米分身上去了。馮蕎心說,她現在就是有錢可以買布,寇金萍也沒給她留一寸布票。

    “我家倒是還有幾尺布票,可我也舍不得穿啊,留著給小孩做件夏布衣裳吧。我整天帶孩子,橫豎就這邋遢樣子了,你小姑娘家,掙了錢就該穿得好點兒。”李師嫂笑。

    馮蕎跟李師嫂聊著,就先動手把工房打掃整理了一遍,楊邊疆去收拾帶鋸房,李師哥則興衝衝跑去食品站買肉。等到徐師傅來到,農具廠裏裏外外已經收拾妥當了。

    中午做的小春蘿卜燉肉,還有小青菜炒米分條,吃飽了飯碗一推,徐師傅就說,公社兼管的會計發話了,各人去把工資領了吧。

    馮蕎趕緊跟著大家去了,不多會子領了19塊8毛錢回來,幾個人一塊結算了小食堂的賬目,馮蕎又付了五塊兩毛八的午飯錢,比她預估的要少,一方麵開了春青菜蘿卜便宜,另外農具廠柴火也不用錢。

    馮蕎兜裏揣著剩下的14.52元,心裏十分高興。

    徐師傅飯後一支煙,九分錢一盒的葵花牌香煙,見馮蕎高興的樣子,徐師傅也挺樂嗬。

    “馮蕎啊,從你負責做飯,這個月我們夥食費都少了呢,我比上個月省了一塊多錢。自己做可比買著吃節省,吃得還更好了。”

    馮蕎忙說:“徐師傅,都是你們照顧我。明天我給大家添菜,感謝大家,不用大家出錢的。”

    “瞧瞧,這小毛丫頭,剛掙到錢就拽闊氣啦。”徐師傅打趣地口吻說,在場幾個人一起哄笑。

    “丫頭呀,你可也別破費,咱們幾個老家夥工資都比你高的多。你把錢好好攢著,等你攢夠了錢,我給你弄個工業券,你自己買輛自行車騎騎,聽說你已經有對象了,買了車子,趕明兒還能給你當嫁妝,也省得叫楊邊疆帶著你,他早了晚了的你不方便。”

    馮蕎窘了一下,忙說:“謝謝徐師傅。”

    徐師傅有意無意地瞥了楊邊疆一眼,楊邊疆低頭拿個鉛筆,一邊在紙上畫著木工圖樣,一邊笑吟吟聽他們聊天,對師父的目光卻沒注意。

    這個年代畢竟還保守,徐師傅知道馮蕎這小姑娘不容易,挺叫人心疼的,為人也是個很端正的姑娘。可是楊邊疆這麽經常騎車帶著她……你說楊邊疆跟她一條路上下班,帶吧,天長日久總是不方便;不帶吧,明明順路,馮蕎還是他朋友的妹子,他自己騎車揚長而去,扔下小姑娘一個人走到天黑?

    左右不合適。

    ☆☆☆☆☆☆☆☆

    下午下班的時候,楊邊疆推著車等她,馮蕎卻跟楊邊疆說,她想去街上一趟。

    “楊大哥,要不你先走吧,我想去供銷社一趟,買點兒東西。”

    “去供銷社?”楊邊疆抬頭看了看天色,自行車一掉頭,說:“走吧,我順便也去轉轉。”

    “不用,別耽誤你回家……”

    “等你再去一趟供銷社,天可不早了,你步行回家,不到半路天就該天黑了,我聽說路上會有野貓子咬人呢。”楊邊疆笑著逗她,“走吧,我去買個牙膏。”

    從農具廠往北走,拐個彎看到挨著大街的幾間大屋,就是供銷社了。裏頭一長排深紅色木製櫃台,靠牆擺著幾口大缸,一進去就聞到一股子醬油醋的味道。除了兩個板著臉的售貨員,就隻有櫃台旁邊並肩靠著兩個顧客,一男一女的青年人,女的藍上衣,蔥綠褲子,梳兩條麻花辮,背影看起來挺眼熟。

    馮蕎不由得多看了一眼,正好那兩人聽見有人進來,也回過頭來,目光相遇,竟然是一張再熟悉不過的臉。

    “小米分?”

    “馮蕎?”馮小米分看起來也吃了一驚,臉上隨即有些不自然的樣子,衝口問道:“你跑來這裏做什麽?”

    “來供銷社當然買東西啦,我下班了。你怎麽在這兒?”

    “我當然也來買東西。你能來,旁人就不能來了?”馮小米分習慣性地噘起了嘴。

    馮蕎打量了一眼那男的,個頭看起來跟楊邊疆差不多高,身形挺壯實的,圓方臉,身上藍色的中山裝稍顯肥大,看樣子也就十七八歲,此刻緊挨在馮小米分身旁,笑嘻嘻看著馮蕎。兩人麵前的櫃台上擺著幾麵小圓鏡,看起來正在商量買鏡子。

    “小米分,你認識噠?”那男的問。

    “這是……”馮小米分猶豫了一下,“我姐。”

    那男的一聽,趕緊放下手中正在挑選的小盒子,表情也多了幾分靦腆,對馮蕎點頭笑笑:“原來是姐啊,你好你好,我是……那什麽,是小米分的朋友,河西大石埠村的。”

    河西大石埠村?哦,馮小米分原先的家,馮小米分的生父不就是河西大石埠村的嗎。要說大石埠村離這鎮上可不近,還隔著一條河呢。

    馮蕎打量那男的,馮小米分同時也在打量楊邊疆,高大,黝黑,摘去領章帽徽的舊軍裝,一個陽剛氣十足的男人。馮小米分不由得多看了楊邊疆兩眼,眼珠一轉,先發製人質問道:“馮蕎,這誰呀,我咋不認得?”

    “我們廠裏的楊大哥。”馮蕎回答,扭頭跟楊邊疆介紹:“楊大哥,這是我妹。”

    楊邊疆對馮蕎家裏的情況是清楚的,當下也明白這就是她那個繼妹。這倆姑娘在家裏各種拌嘴,在外麵場合,繼姐妹的關係不好啟齒,互相稱呼姐妹,也算是互相保留一點麵子。

    “那你們買,我們先走了。”馮小米分隨手一拉那男的,轉身就要走,那男的趕忙掏錢,要買下手裏的小圓鏡,

    “小米分,你現在回家還是幹啥?”馮蕎操心了一句,這天可要晚了,馮小米分跟這男的跑到鎮上來,寇金萍知道嗎?聯係到馮小米分好幾次的晚歸,馮蕎直覺這倆人有事兒。

    “我現在不回去。今晚鎮上放電影。你如今整天在鎮上逛,還不許我來看電影了?”馮小米分急著想走,跺跺腳衝那男的嬌聲埋怨:“你走不走啊。”

    那男的買好小鏡子,匆忙跟在馮小米分身後追了出去。

    馮蕎看著那男的背影,心裏琢磨著,那男的倒是很符合馮小米分“高大壯碩”的審美要求。

    “哎哎哎,你倆磨磨唧唧地還買不買了?我們這就要下班了,明天再來吧。”中年女售貨員敲敲櫃台,一臉的不耐煩。

    楊邊疆笑了笑,抬手一看表,很隨意地說道:“同誌,為人民服務可不是空話,你們這不是還有幾分鍾才下班嗎?我記得你們供銷社作為服務行業,比我們廠裏晚下班半小時呢。”

    “反正馬上下班了。要買東西趕緊的。”中年售貨員翻了個白眼。

    楊邊疆從容買了一管牙膏,又指著食品櫃,讓售貨員給稱一斤桃酥,家裏老奶奶喜歡吃。

    馮蕎攥著手裏的錢,看了又看,算了又算,最終買了三斤蜜三刀,囑咐售貨員用牛皮紙分開包成三包。四毛八一斤,一斤還要六兩糧票,可真貴。幸好她在小食堂這些天了,身上準備了糧票。

    沒辦法,在這個年代,糕點一類的副食差不多屬於“高端消費品”,貴得讓人心疼。

    馮蕎又要了兩盒葵花牌香煙,九分錢一盒,一塊香皂,一毛四,從兜裏掏出一張兩塊的紙幣,連同糧票一起遞給售貨員。

    算算賬,一塊七毛六,兩天的工資還不夠,馮蕎小小心疼了一下,接過找回來的兩毛四分錢,把一堆東西拿布袋裝好,馮蕎跟楊邊疆一起離開供銷社。

    “買這麽多蜜三刀?”楊邊疆隨口問了一句,以他對眼前這姑娘的了解,怕不是她自己喜歡吃。果然,馮蕎回答說,是給大伯、二伯和自家買的。

    “一家一包,總算我自己頭一回掙錢了。我八歲我媽就死了,都是二伯娘心眼好照顧我,大伯娘腿腳不好有殘疾,可她也很關心我的。”

    至於她自己家……說實話買東西給那些人吃,心裏真不樂意,可明麵上卻不能這麽做,不然又得鬧一場風波。馮蕎隻能在心裏安慰自己說,沒關係,拿回去她自己先使勁吃。

    “原來晚上鎮上放電影啊,我們一整天都在廠裏幹活,都沒聽說。”楊邊疆說,“你說,你二哥、三哥他們會不會來看電影?他們要是來,你就可以留下來看電影了。”

    “今晚放電影?”

    “你要是再不管管她,往後我跟小米分,我們娘兒倆在這個家還怎麽活呀!”

    “是你們娘仨。那不還有個小胭嗎?這家裏五口人,五張嘴要吃飯。”馮老三慢吞吞的語氣強調,“她媽,不是我說,馮蕎她今年也才十七,生產隊裏青壯年男勞力滿工分,也才拿十個工分呢,馮蕎她跟隊裏那些青壯年婦女一樣,啥活她都幹,一天能掙八個工分。要不是還有馮蕎,你說這麽多張嘴,我拿什麽養活你們?喝西北風?”

    寇金萍被堵得一噎,不甘地辯白:“窮人孩子早當家,馮蕎她是老大,我身子又不大好,她多幹點活,那不也是沒法子的事嗎,農村的丫頭片子,多幹點活怎麽啦?我說到底是她媽,我把她養這麽大,我還不能管教她了?”

    “小米分隻比馮蕎小四個來月吧,你讓小米分正經下田幹過幾天活?”馮老三歎氣,“今天的事,我也都知道了,小米分這丫頭……我也不好多說她,這事也不能全怪馮蕎吧?”

    “你這說的什麽話?馮蕎把小米分打了,你倒怪上小米分了?哎喲馮老三,你這是想逼死我呀……”寇金萍拖著哭腔控訴,立刻就準備撒潑打滾鬧一場。

    “她媽,你說我還不是想將就這個家嗎?你要真容不下馮蕎,也好辦,那頭孔家都來問過好幾回了,那我哪天跟孔家答應一聲,讓馮蕎趕緊嫁過去,省得你整天嫌她這不好那不好,行了吧?”

    “我不是這個意思。”寇金萍急忙說道。馮蕎要是嫁進孔家,還有小米分什麽事兒?她的盤算可就落空了,寇金萍頓時也沒心思再鬧騰了,連忙放緩了語氣,說起了軟和話:“她爸,你看馮蕎也才十七,還不夠年齡呢,出嫁太早了,咱們哪舍得讓她這麽早嫁過去。家裏多留她兩年怎麽啦?也該幫娘家多幹幾年活,誰家養個閨女還能白養了!”

    馮老三沒再接話,悶頭吃自己的飯。說白了,這也是他的想法。他這個家庭負擔重,小米分就是個死懶不動的主兒,小胭年紀又太小,根本幹不動活,馮蕎再早早嫁出去,少了一個好勞動力,這個家真等著喝西北風?

    馮老三對馮小米分這個繼女的態度,就是盡量避嫌,不多管、不多說,由著寇金萍自己做主。而對於寇小胭,馮老三則是直接忽視,就好像家裏沒這個人似的。反正寇金萍對寇小胭的態度也差不多,隻會覺著這個娘家侄女給自己添了累贅。

    所以,馮老三盡管看不慣馮小米分好吃懶做的性子,他也不怎麽管。後爹也不好當呀,尤其寇金萍那個護犢子的強勢態度,他要是管多了,明顯是個吃力不討好的事。

    寇金萍見馮老三不吱聲了,知道他眼下也不會答應把馮蕎嫁過去,才稍稍放了心,也沒心思再鬧了,重又躺回床上。

    她跟馮老三,說好聽的是半路夫妻,其實就是個相互依賴的關係,搭夥過日子罷了。馮老三沒有她,光棍爺們就不像個家,就是個落人笑話的鰥夫;可她要是離了馮老三,她寡婦娘們帶著小米分,還有一個累贅的小胭,真等著餓死?

    相比來說,馮老三算是老實巴交脾氣好的,雖說無能了點兒,可恰好適合她這樣的,換了旁人,不說小米分吧,小胭人家恐怕是不願意養活的。所以,寇金萍雖然平時想方設法拿捏馮老三,可真衝突起來,寇金萍缺少底氣,還真不敢跟馮老三硬來。

    不用硬來,她也有的是辦法達到目的,寇金萍,並不是沒腦子的人,何況還活了兩輩子。

    所以她默默躺回床上,苦苦思索著,接下來的事兒該怎麽辦才好?她總不能把小米分硬往孔誌斌床上塞,必須得想個什麽法子,叫這些人都聽她的才行。(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