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五十八條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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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大學呢?”趙遠問。
“大學麽,”她轉著筆,凝眸思考了一會兒, 說, “看時機吧, 看我什麽時候遇到了值得考慮的人。”
李敏驚訝地問她:“高中後來沒人敢給你告白了?”
“對, 因為有的人實在太死纏爛打了, 我就說,”鄭意眠抿抿唇,重複著當年跟炮灰男說過的話,“‘我上高中根本不想談戀愛, 希望你能好好學習,不要以每天追我為己任,你這樣下去我會很煩的。’”
趙遠輕咳一聲:“所以這話,是隨口說的?”
“也不能算隨口說,”鄭意眠補充道,“我就是把話說得稍微嚴重了點,其實沒那麽嚴重。”
那炮灰男實在是無孔不入, 對她的生活都構成了困擾, 話不說狠點, 怕是甩不掉他。
趙遠默然:“……”
是, 她是“稍微說重了點”。
可憐梁寓日日夜夜把這話放心上, 不敢明著追人, 怕招人討厭;隻能背後默默暗戀, 下雨遞傘天熱遮陰。
對別人來說怎樣他不知道,但這對梁寓來說,這已經算頂破天的稀奇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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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小時之後,大家速寫都畫完了,回房間收拾一下,就準備去吃晚飯。
剛進寢室門,趙遠就特別惋惜地跟梁寓說:“後悔嗎?恨嗎?”
梁寓睇他,好像沒懂他的腦回路。
“後悔什麽?”
“就……”趙遠側頭,“人家隨便說了句話,你就當至理名言似的放心上啊。”
梁寓把畫板扔在桌上,看了一眼速寫紙上的秋千。
秋千後有景,秋千上有人。
景是平凡景,人是……心上人。
他輕笑一聲,搖頭道:“不啊。”
隻要她說的話,無論是不是隨口一說,連帶著標點和不表意的空格,他都會全部放在心上。
他不怎麽會喜歡人,唯一能做的,也隻有這點認真和事無巨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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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下的鄭意眠和李敏已經差不多收拾好了,李敏靠在門框上,回首看鄭意眠。
“眠啊,你還看手機呢,再看就遲到了,別聊天了你!”
“朋友找我呢……”鄭意眠邊看手機邊往前走,“我高中不是有個閨蜜叫林盞麽,她聽說我最近在給漫畫取材,說她有個朋友的暗戀故事可以給我畫……我剛剛加上這個妹子。”
“暗戀啊,”李敏摸摸下巴,“那很難畫誒,稍不留神就畫成沒有男主的獨角戲了,一個人看他的背影,一個人躲起來給他發了消息再刪掉什麽的。”
過了會兒,李敏撞鄭意眠肩膀:“你咋不回我?你覺得暗戀是什麽啊?”
鄭意眠收起手機,往窗外蔥蘢繁盛的枝葉裏看。
“暗戀啊……”
暗戀是什麽?
是在你看不見的地方,做盡浪漫的守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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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飯,晚上有一個篝火晚會的歡迎會。
這裏的夜幕總是降臨得比w市更快,當鄭意眠收拾好的時候,窗外天色已經黑得七七八八了。
城鎮總是不比不夜城似的都市,這會兒即使一邊的公園裏有晚會,街市上的燈依然幽黃,不算太亮。
她和李敏噴了點驅蚊液,就去看篝火晚會了。
篝火晚會其實也不算是特別有意思,勝在飽含當地風土人情。
班長帶了班上的作業來,說是到時候情之所至,說不定大家會想畫畫。
在長椅上坐著等了一會兒,逐漸等到火堆旁人都圍了起來,主持人也到了。
班長把包放在椅子上,跟鄭意眠她們說:“走,我們過去。”
鄭意眠停了停:“包就扔這兒嗎?”
“可以吧,”李敏附和道,“這裏不是民風淳樸嗎,應該沒人會偷東西吧。”
說話間,主持人已經在裏麵吆喝上了。
鄭意眠挽著李敏,本來站在人群外圍,結果班長在裏麵招手:“來這邊啊。”
兩個人站在裏麵,聽主持人說了一段開場白。
鄭意眠側頭,看見班長朝自己笑得很詭異。
順著班長的目光往右看,果然發現自己旁邊站著梁寓。
她算是知道了,八卦就是他們班人的立身之本。
“好!”主持人招手,“現在要點火了,大家往後退啊!”
包圍圈往外擴大,退了幾步之後,有人拿著火把上前了。
火“轟”地一聲自下翻湧而上,朝天幕劇烈衝出一大把,又迅速回退,火勢蔓延開。
熱浪乍然席卷而來時,大家下意識被懾得往後退了兩步。
一個身影,錯肩擋在她身前。
她一愣。
因為躲在梁寓身後,算是有了點遮擋,前麵的人都在被烤著的時候,鄭意眠這裏的溫度卻很舒服。
溫度加速分子的運動,她再次聞到他身上的味道。
恍惚地分辨著這到底是哪一種洗衣液時,火堆旁的人已經開始起舞。
一曲正酣,忽然聽到班長大喊一句——
“喂,那是我的包!”
大家齊齊回頭,發現有人順手抄起班長的包,就往一邊的巷子裏跑了起來。
趙遠趕緊問:“包裏有什麽?”
“畫,大家的畫在包裏……”
班長一下子也懵了,語無倫次地指著那邊,“裏麵都是大家的畫,偷這個有毛用啊?!”
剛說完,人群裏忽然劈開一條豁口,幾道人影閃了出去。
班長也開始拔足狂奔:“你們等我,我也去追!!”
人群靜止了片刻,而後開始騷亂起來。
“沒想到這裏也有人偷東西……”
“其實哪裏都有的,這裏概率比較低吧,這麽低的事被我們撞上了,也是很服氣。”
“應該能追上吧?梁寓、趙遠、班長三個人都上了呢,三個大學生總能跑過一個中年人吧!”李敏掰著手指問鄭意眠,“眠眠,你覺得能追上嗎?”
變故陡生,鄭意眠驚魂未定,半晌才反應過來李敏剛剛在問她話。
“追不追上倒是其次,人沒事就好了,”鄭意眠探目遠望,“希望沒人受傷吧。”
“受傷應該不會吧……”李敏搓搓手臂,“你別嚇我。”
鄭意眠抿唇:“還好被偷的隻是畫,不是什麽貴重物品。比較慘的就是大家的畫沒了,又得重新奮鬥了。”
李敏看她:“還好被偷的隻是畫?你講真啊?裏麵那張你的畫真的特別好看,老徐都讚不絕口來著……我反正不想你那麽好看的一張畫就這麽被偷了。”
鄭意眠聳聳肩。
“那也沒辦法啊。”
一場原本熱鬧騰騰喜氣洋洋的篝火晚會就這麽被攪和了。
大家在原地意興索然地看了半個小時晚會,他們三個人一個都沒回來。
李敏道:“要不大家先回去吧,到時候有消息再通知大家。”
大家零零散散地回了宿舍,情緒都有些低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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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寢洗過澡,鄭意眠抱著枕頭在床上構思劇情。
忽然聽到一陣響動,伴隨著大叫和鼓掌。
鄭意眠扔了枕頭上樓去看,李敏跟在她身後氣喘籲籲地扶住欄杆。
“回來了嗎?”
人群正中,被包圍的是班長。
班長搖著頭接連後退:“他真跑得太快了,巷子裏麵地勢又很複雜,我追了五分鍾就被繞進去找不到他們人了……”
“那你怎麽這麽久才回來?”
“老子他媽迷路了!迷路了!”班長拍著欄杆,神色激動,“那胡同跟迷宮似的啊,我走了一個半小時才走出來!小偷沒抓到,差點在裏麵窒息死了!”
“……”
憋了半天,李敏沒忍住,笑出聲了。
大家以為英雄是為了匡扶正義才遲遲歸來,萬萬沒想到,原來是英雄在匡扶正義的路上迷路了:)
感受到班長怨懟的目光,李敏擺擺手,咳嗽道:“我沒笑你……”
“那梁寓和趙遠呢?”終於有人抓住重點,“他們倆還在追嗎?”
“估計是吧……但我猜也追不上,那家夥真是跟坐火箭似的啊,跑太快了……”
為了給自己挽回麵子,班長極力強調小偷的窮凶惡極,捕獲難度極大。
話剛說完,門口處傳來推門的聲音。
夏夜的風灌進廳堂,把梁寓的衣擺吹起,在身側抖了抖。
他深棕色的發被汗浸濕,一縷一縷地垂在額前。
喘息的時候,他扯起衣領抹了一把下頜處淌下的汗。
胸膛起伏,眼瞼低垂。
帶著一種,少年才能駕馭住的,青澀又出眾的荷爾蒙。
擦汗擦到一半,似乎是感受到鄭意眠的目光,他抬眼看她。
他的上目線彎成一個飽滿好看的弧度,像一座拱橋。
“怎麽樣,追到了嗎?!”班長拍拍欄杆。
梁寓低頭,扯嘴角笑了笑。
“早追到了。”
班長哽了一下,有男生笑他:“班長,你不行啊。”
班長繼續問:“早追到了,怎麽現在才回?”
“人押警局去了,在那錄口供花了點時間。”梁寓扶著欄杆走上來,勾著手指又蹭了一把臉頰上的汗。
趙遠拎著班長那個包,終於姍姍來遲,還沒來得“答大家問”,就急喇喇衝進房間裏喝水。
喝過水,他把包從窗戶扔出來。
“不是我說,以後貴重物品隨身攜帶行不?追小偷真的超他娘的費勁。”
班長“哼”一聲,抄手道:“有啥貴重物品,就大家的畫啊,我也沒想到這都有人要偷。”
“誰跟你說沒貴重物品了?我們嫂——”趙遠差點說錯話,大咳一聲遮掩過去,“我們的畫不都在裏麵嗎?尤其是老子的,市值萬金ok?怎麽能隨便給人偷了?”
“說話就好好說啊,”班長笑著扛起包,“瞎扯淡這可就不好了。”
“快滾!”趙遠瞪人,“我累死了,要早點睡。”
“你們倆辛苦了啊,”班長笑著朝梁寓招手,“明天跟班導請示下,看能不能為你們加頓餐。”
“加餐就不用了,我建議可以……”
趙遠正在門裏說話,班長沒顧,倒是轉頭跟鄭意眠說:“你……沒話跟梁寓說?”
“可以畫,”學姐一愣,這才趕快點頭,回身對身後的人說,“你們找點顏料來!”
有人把顏料找來的時候,鄭意眠正巧構思好。
她拿一隻白雲筆,在水裏蘸了蘸,蹭了點淺藍色,問:“還有多久上台?”
梁寓看了一眼腕表,抬眸道:“十五分鍾。”
鄭意眠垂下眼睫,光影在她下眼瞼晃出一排折扇似的陰影。
她略微思忖,很快道:“夠了。”
……
後台裏,大家發出片刻驚嘩聲,像巨石投入海底,很快平息。
所有的目光都落在鄭意眠身上。
她眉間並沒有什麽煩躁的情緒,並不把這件事當成一件讓人心煩的意外。
在大家齊齊沮喪的時候,她周身的氣場,卻是讓人倍感舒適的積極。
有人看她在衣服上勾出基本形狀,同朋友說:“她好樂觀啊。”
“有能力有底氣才能這麽樂觀吧。”
“我不覺得,我覺得她應該是,本身就會把事情往好的方麵想,類似於那種……元什麽……”
“元氣少女?”
“對對對,就是這個。”
低聲討論中,鄭意眠已經畫好基本形狀,用線縫合過開裂處後,就開始上色了。
因為衣服的材質原因,被縫合的那一部分,確實不太好看,特別明顯。
她貼著裂痕處,畫出了一朵曇花。
開裂處在肩周,她索性直接把裂痕處畫上根莖,沿著根莖一路往上,在學姐脖頸一側,畫上了花瓣。
最後,她用黑色在根莖上勾勒一通,做出花被捆綁在衣服上的視覺假象。
這麽一來,剛剛明顯的縫合形狀恰好被壓住,根本看不出了。
大家彼此交換了一個驚訝的眼神。
“美術係係寶名不虛傳啊,這反應能力和改造能力真不是蓋的。”
“人如其畫,太美了吧。”
而且花還是畫的曇花,畫的意向和這件衣服與走秀都不謀而合。
鄭意眠坐在空空如也的長桌上,側身太久,肩膀上的衣帶止不住地往下滑。畫完之後,她說過“好了”,學姐就迅速站起身,去鏡子前看成品。
梁寓站在鄭意眠麵前,看她遙望了一眼有些距離的水桶,維持側腿坐在桌上的姿勢,將畫筆的木質筆杆橫著咬住。唇瓣沾著絲絨感的正紅,唇線明晰。
她今天的妝容精致,有一兩縷碎發從耳邊滑落,墜在頰側。
她左手撐著,垂頭伸右手去拉衣帶,鎖骨上窩深深凹陷,顯出一截漂亮白皙的鎖骨。
她手指蹭肩,拉起那截不聽話的衣帶,掛上肩。
梁寓喉結一動,想起了七八十年代的香港電影。
背景被鍍上一層曖昧暖黃,她就在視線正中央,一舉一動都浸著一種克製又放肆的美豔。
梁寓走到她麵前,俯下身,伸手去取那隻畫筆。
鄭意眠一愣,這才想起鬆口。
他以指腹蹭過筆杆,將她不慎沾上去的口紅抹掉,這才把筆扔進桶裏。
明明是很平常的動作,卻因為梁寓的沉默和目光幽深,無端鬧得鄭意眠臉頰發燙。
“好啦,我們上場啦!”學姐笑,“你們誰拉眠眠起來一下啊。”
就近的男生走上前,正準備伸手拉鄭意眠,忽而接受到一層,堪比冬日冰霜的目光。
他看著梁寓,居然生生被那道目光懾得收回手,手肘繞了一圈兒,最後抓了抓自己的後腦勺。
……
梁寓略顯滿意地側了側頭,走到鄭意眠麵前,俯身,伸手。
鄭意眠滯了滯,旋即搭上他幹燥的手心。
莫名其妙地,她又想起那間教室門後種種,他帶著笑的聲音,灼燙的呼吸,以及微涼的手指。
鄭意眠闔眸,把想法全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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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聲起,第一組模特順利走步完成開場。
唱歌跳舞的節目看多了,來一場視覺極其享受的走秀也是很好的。
學姐帶著鄭意眠“改裝”過的衣服上台時,下座傳來驚呼。
就連鄭意眠身後的女生都探頭去看,邊看邊說:“真的挺好看的,跟高定款似的,像是人在dior秀場上看秀。”
一波驚呼未平,一波驚呼又起。
鄭意眠和梁寓上台了。
或許是傳言的力量委實強大,又或許大家是純粹看臉和身材。
從兩個人上台開始,尖叫和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叫喊就一波波湧來,很多人都站起來一睹兩位風雲人物的風姿,把手上熒光棒揮得疊影一片。
走了幾步,鄭意眠聽到有靠近台邊的人問:“大家這麽激動幹嘛?”
有人回她:“這就是鄭意眠和梁寓啊,在三教門後躲著麽麽噠的兩個。”
鄭意眠差點踉蹌:???
底下還在討論。
“看鄭意眠不像那麽凶猛的人啊,看上去還挺清純的。”
“不化妝就是清新美這一掛的,化了妝就帶點兒美豔了,這樣才能hold住梁大佬嘛。”
“不過真看不出來,她居然敢在學校裏……”
鄭意眠腦仁發痛。
梁寓卻不一樣,他全程帶笑,看得出心情大好。
台下,趙遠正跟室友討論:“今天的寓哥心情好,終於不像我欠他五百萬的樣子了。”
“為啥心情好?”
趙遠遠目,微歎道:“可能是戀愛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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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走秀走完了,大家齊齊退了場。
鄭意眠腳踩一雙恨天高,剛到後台就看到李敏朝她揮手。
她走過去,問:“你到這兒來幹嘛?”
李敏小聲說:“我來告訴你,你和梁寓的浪漫愛情故事幾乎全校皆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