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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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與田果確立了關係,但煥然心裏並不踏實,他總在有意無意間想起石洋——他的穿著,他的氣質,他那輛充滿特權的紅旗轎車。石洋就像一枚□□,讓煥然生活在不安中。

    是時候做出改變了。最近廠裏又有一些工友下了海,有的去了南方,有的則跑去俄羅斯做倒爺,涉獵範圍比較廣,什麽盤條鋼筋,還有電視機錄像機等,多多少少都賺了點錢。那天與王剛閑聊,對方似乎也蠢蠢欲動。

    “想辭職?”煥然問。

    “有這個想法,不過還在觀望。”王剛實話實說,“原來二車間的譚鬆你知道吧?半年前辭職下海,先去了浙江,後來又去了廣東,倒騰電視機跟盤條啥的,你知道他三個月賺了多少錢嗎?”

    “多少?”

    “這個數。”王剛比劃了一個“三。”

    “300?”

    “傻瓜,是3000塊!”

    “這麽多!”煥然很震驚,想他們鋼鐵工每天出大力,沒日沒夜的幹,工資加獎金撐死了一個月才掙130塊,3000頂他們兩年的收入!與王剛聊完天,煥然又想起了田果,想一年前田果家還是胡同裏有名的困難戶,可做生意也就半年功夫,田果都買了彩色電視機了。現在,煥然已從當初的嫌棄變成了佩服,同時也暗自思索自己是否也要抓住這掙錢的大好時機,做一回追趕時代腳步的“弄潮兒”。

    但是做生意煥然沒經驗,又不好意思去問田果,思來想去了好幾天,最終煥然去找了呂胖子。

    又半年過去,呂胖子現在已是西裝革履,身旁還有兩個鞍前馬後的小廝,名片上的職務已從“副總經理”升級為“總經理。”

    “我自個開公司了,給別人打工總覺得不帶勁。”聽說煥然也想做生意,呂胖子舉雙讚同,“哥,想掙錢是好事,現在是百年難遇的機會,咱們得珍惜,你要是去一趟廣東或者俄羅斯就知道,倒爺遍地都是,錢是好東西,誰嫌棄誰才傻呢!那句話你肯定聽過,幹大事的人不掙有數的錢。何況現在你就是從廣東陶騰一張紙到內地,都能掙錢!”呂胖子現在以倒騰服裝為主,在動物園和隆福寺都有攤位,他敬畏煥然,想請他直接做個副經理啥的,工作也不累,就是每天去各個攤位前轉轉,管理一下,偶爾出去應酬喝個酒。煥然有點混不吝的氣質很適合混這個圈子,呂胖子不想浪費人才,可煥然不同意,他說:“行了,我自己有什麽本事自己心裏清楚,做生意我壓根不懂,一上來就當經理那不是鬧呢,我還是從最低級的賣衣服做起,先看自己是不是那塊料。”

    “行。”呂胖子也不堅持,讓煥然挑一個地方,還說,在隆福寺的攤位田果也入股了。

    “啥叫入股?”聽到老婆大人的名字,煥然本能警覺。

    呂胖子不知他倆談戀愛,大致解釋了一句:“就是合夥開公司,她掏一部分錢,我淘一部分錢,賺了錢大家分。”

    煥然聰明,一下子明白了,又問一句:“是小果兒投的錢多,還是你投的多。”

    “隆福寺那邊是小果兒。”

    煥然選了隆福寺。

    *****

    “嬸子?”田果知道鈕藍一定回來找自己,隻是不沒想到會這麽快。故意賠上笑臉說:“您買什麽衣服,牛仔的還是純棉?”

    “別跟我瞎貧。你出來一下,我有話跟你說。”鈕藍陰沉著臉。

    張莉看她不爽,就問田果:“這母夜叉誰啊,說話夠橫的,用不用姐姐幫你?”

    “不用。”田果拖了一個長音,對付鈕藍,還是很簡單的。

    她故意磨蹭了一陣才出來,鈕藍早已等得不耐煩,初冬的傍晚街上起了一層霧,鈕藍張口第一句就帶著濃烈的火星,“米田果,沒想到你還挺有本事。”

    “其實我也沒想到自己是做生意的好手。”田果笑嘻嘻的。

    “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鈕藍叉腰,受不了田果故意岔開話題,這無異於是挑釁,“你聰明,知道我為什麽來找你,我也不繞彎子,這麽說吧,開出條件,怎麽樣你才能離開煥然?想要多少錢你直說。”

    “嬸子,我缺錢麽?”田果覺得鈕藍言情小說看多了,若不是看著煥然的麵子,她壓根就不會理她。

    對,田果家已經不缺錢了,前幾天剛買了一台電視機,鬆下的,一台好幾百。鈕藍清楚田果從小吃軟不吃硬,怕把她惹急了,在幹出什麽失控的事,比如拉著煥然私奔,她立馬換上一副笑臉,語氣也軟了,“田果,嬸子知道你跟煥然從小一起長大,感情好,但婚姻是大事,你們倆不合適。”

    “合不合適跟外人無關,我們倆覺得合適就行。”田果笑道。

    “是,你們來覺得合適就行,但婚姻不止是你們倆的事,也是兩家人的事,我嫂子出國前就說了,不可能接受你做兒媳婦,田果,你還年輕,長得漂亮又有本事,沒必要非在煥然這裏耽誤青春,女孩子黃金年齡就那麽幾年,趕緊迷途知返,一定能找到好人家。”

    迷途知返?我是火箭麽?

    隻是喜歡一個人而已,我又沒有高攀你家,幹嘛這麽說?

    看著鈕藍,田果冷聲道:“嬸子,謝謝您為我著想,但我這人認死理,喜歡誰就是喜歡誰,我方向感也不好,衝出去了,就不知反途的路,這輩子我就認煥然哥了。他娶我我跟他過,他不娶我,我就鬧,直到鬧到他娶我為止。”

    “你,你,不要臉!”鈕藍氣的說不出話。

    田果微微一笑,“嬸子,我糖醋魚做的不錯,煥然特別愛吃,等我明年嫁過去,天天給你們做。”

    11月中旬,吳珍回來了,收拾完行李還沒來得及喘口氣,鈕藍就匆匆推門走進來一五一十說了煥然與田果的事。

    鈕藍憤憤不平又憂心忡忡,仿佛煥然找了一個怪物。吳珍聽後隻是略感驚訝,卻並不覺震驚,聯想到之前兒子守了一夜隻為等田果回家,反而覺得這一切都在情理之中。晚上,一家人圍坐在一起吃了頓各懷心事的團圓飯。鈕老爺子也破天荒地在桌上喝了兩杯,大家說說笑笑,用忍耐力壓製住了那一觸即發的矛盾。

    晚飯後,吳珍來到煥然房間。

    “媽?”做起生意煥然才知不易,先不說怎麽跟顧客套近乎,就是每天進貨出貨這點事就夠讓他煩心,數學多少年不用了,煥然現在一看見阿拉伯數字就頭疼,虧了呂胖子送了一台計算器給他,如果用算盤……他做不到啊!

    母親進來時,煥然正埋頭算著今天掙了多少錢。

    “忙著呢?”吳珍笑笑。

    “瞎忙活。”煥然把本子一合,起身給母親倒了杯水,“椅子涼,您坐床上。”

    吳珍坐下後才發現煥然換了一套新床單新被套和新枕套,淡雅的粉色,上麵繡的花朵她不認識。“這是什麽花?還挺好看的。”

    “是櫻花。”煥然笑道,“日本的國花,每年四五月份開。”

    吳珍輕輕撫摸那淡粉色的花瓣,就像撫摸一個女孩嬌嫩的臉,多少年前,她確實發自心底憐愛過那麽一個花朵般的小姑娘。可惜……“是田果送的?”

    煥然撓撓頭,不好意思地應了聲:“嗯……媽,我喜歡小果兒,小果兒也喜歡我,你就同意了吧。”

    “也許你會遇到更好的。”吳珍說。

    “不會。”煥然斬釘截鐵。

    “也許她會遇到更好。”

    “不可能。”這一次,煥然說的更肯定。

    “兒子,人心隔肚皮,田果的性子你也知道,就跟陣風似的,你抓不住她。”

    “可您也了解我的性子,不撞南牆不回頭。她是風,我抓不住她,但我做風箏,跟著她走不就得了。”

    吳珍看他一眼:“你覺得你們……合適?”

    煥然點頭,輕輕地說:“合適,特別合適,媽,你把戶口本給我吧,我想結婚。”

    “胡鬧!”吳珍訓斥一句。“你了解她多少?”

    “……結婚以後再慢慢了解唄。”煥然臉紅,一想起結婚又羞又興奮。

    “我不同意。”

    “媽!”

    吳珍看著兒子,又生氣又心疼,“然子,我那天說過了,如果田果晚上回來,我就同意你倆的事,可是她回來了嗎?別忘了,她可是跟一個男人出去的!還夜不歸宿,胡同裏的人都知道,我要是同意你倆好,就是同意往我兒子頭上戴綠帽子!”

    “媽,你說什麽呢,小果兒跟那人壓根什麽事都沒有!噢,跟男人出去就一定有啥?那您這次去日本,團裏也有男人,您怎麽解釋?”

    關於那天的種種,煥然一直沒問,其實他也糾結過,傷心過,徹夜難眠過,好幾次想問,又怕田果多想以為自己不信任她,最後一咬牙,選擇了忍,反正田果現在是他的,以後也是他的,至於從前,他告訴自己不要再去想,從前的已經過去,現在和未來才是重要,誰還往回過?

    “你個臭小子,又這麽說你媽的嗎?”吳珍氣得打了煥然腦袋一下,瞧他剛才那樣,似乎是真急了,心中不免一酸,總聽團裏的老姐妹說,兒子都是娶媳婦忘了娘,本來吳珍覺得煥然不會,如今一看護起媳婦來跟小年輕沒啥區別,心口忽然有點疼疼的,兒子,是真長大了。

    “田果還沒過門你就這麽向著她,若以後真結了婚,你眼裏還能有我這個媽麽?”

    她的牢騷落在煥然耳中卻成了一種暗示,“媽,您同意啦?”

    “同意?”吳珍瞪了他一眼,“想讓我同意下輩子吧!”說完,推門就走。

    望著母親離去的背影,煥然撓頭笑笑,雖然母親嘴上什麽也沒說,但他知道這事有戲!

    其實煥然早就做好最壞打算——偷出戶口本,先斬後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