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神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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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總督府萬觀亭,四麵環水,僅一條木質拱橋與外界回廊相連,水中垂柳青翠,假山差落其間,各種名貴花草爭奇鬥豔。輕風拂柳,花香怡人。這是安思門經常會客與休憩的首選之地。今日安思門起得很早,早已在萬觀亭等了一些時候,他顯得很有耐心地觀看著看過無數遍的亭邊風景。

    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青龍使昨夜懷抱嬌媚如水,多睡得一時半刻也是人之常情。

    不過,看來青龍使也並非玩物喪誌之人,安思門等了不到一個時辰,心腹隨從已領著二人向這邊走來。

    隔著老遠,安思門道:“二位大人早安!”青龍使道:“安都督久等了!”語氣甚是客氣,顯是昨晚對安思門的安排很是滿意。朱雀使隻是微微抱拳躬身算是回禮。

    三人分別在亭中的木椅上坐下。安思門對親信隨從道:“帶上來罷!”不一會兒,隻聽腳步聲夾雜著鐵鏈聲由遠而近,四個身穿典獄服的人帶著一個身材高大之人往這邊走來,走到亭邊便即停下,隨後四人退出萬觀亭。

    細細一看,此人手上腳下都用鐵鏈拷著,鐵鏈拖地發出“刷刷聲”。一身衣服破爛肮髒不堪,看不清顏色與布料質地,滿臉汙漬,僅露出一雙異常冷漠的眼。一陳風吹來,三人聞到一股黴騷之味,顯是關押太久沒有洗澡更衣的緣故。

    青龍使道:“你叫張一錘?”來人道:“正是!”青龍使又道:“你可知道對抗朝廷是什麽後果麽?”張一錘道:“知道!”“眼下朝廷正是用人之際,你既然知道,又為何始終不答應替朝廷鑄造兵器?”青龍使冷冷道。

    張一錘道:“小的仍一介草民,隻會鑄些菜刀、鐮刀、殺豬刀、鋤頭之類的日常農具養家糊口,實在沒什麽能耐來鑄造打仗殺人的兵器,加之小的年紀也大了,這雙手既掄不動大錘也拉不起風箱了。小人絕無對抗朝廷之心,還請大人明察!”

    “菜刀?鐮刀?鋤頭?張一錘!你的鑄造之術江湖之中都盛名遠揚,朝廷又豈有不知之理?你不但對抗朝廷,還欺騙朝廷,難道你真不怕死麽?本官曾許諾於你,隻要你答應為朝廷出力,我給你享用不盡的黃金美女,許你一世的榮華富貴。如若不答應,哼哼!定將你五馬分屍,誅連九族!”安思門冷冷道。

    張一錘,因鑄造之術名揚江湖,人送外號“神匠張”,天生神力,一把二十人合力才能抬起的大鐵錘,他掄轉如飛,圓轉自如。年輕之時得拜當時鑄劍大師雨湛為師,得雨湛真傳。當時有流傳一句話:“古有魯班,今有雨湛”此話竟將雨湛與魯班相提並論,可見對其鑄造工藝評價之高,但不知為何,二十年前,雨湛鑄造了兩柄絕世寶劍“雨龍”與“湛盧”之後,就銷聲匿跡,杳無音訊。

    張一錘對安思門的利誘與威逼無動於衷,閉口不言。顯然安思門不止一次對他說過類似之言。

    “很好!很好!冥頑不化!本使讓你嚐嚐生不如死的滋味!”青龍使笑著道,細長的眼中露出殘忍的光,話音未落,隻見眼前一個圓球一樣的東西向張一錘飛去。青龍使矮小肥胖,飛在半空若如一個皮球,但這個皮球靈活迅捷,在半空中竟然一個轉身,像嬰兒般肥胖白嫩的左手點向張一錘頸下“天突穴”,張一錘不由得張開了嘴,青龍使將右手黑衣布袋中的東西往張一錘的嘴中倒去,然後左手再將他下頜一抬,隻聽“咕嚕咕嚕……”幾聲,張一錘不由自主地將倒入口中的東西全部吞入肚中。

    不一會兒,張一錘臉上豆大的汗珠滾滾而下,汗珠洗刷汙漬在臉上留下一條條縱橫的汗線。

    原來,青龍使先點其“天突穴”令其不得不張開嘴巴,再將早就準備好的裝入黑色布袋的上百條水蛭倒入他口中,下頜上抬,張一錘將幾百條水蛭全部吞入肚中。

    上百條水蛭入肚,吸伏在張一錘的五髒六腑之上,一時間張一錘如利刃割心,癢痛難當,當即抬起雙手,左右手分擊自己天靈蓋,竟是痛的難以忍受,想自殺以求解脫。

    “想死?哪那麽容易!也得痛過以後才讓你死!”青龍使冷冷道,隻見他右手中指扳住拇指輕輕一彈,接著聽到“嗖嗖”兩聲,張一錘原本高舉過頂的雙肩軟軟的垂了下來。原來青龍使以兩顆小石子分別打中張一錘手腕的“大淵穴”。

    “殺了我!殺了我!我死也不會為你們鑄……造……兵器!”喊聲伴隨著淒厲的叫聲,讓人毛骨悚然。

    青龍使短腿往前走了二十來步,在距離張一錘大約兩尺遠處停下,冷冷地看著蜷縮在地上的張一錘,大約一盞茶的工夫過後,右手連點張一錘肩頭“雲門穴”、上臂“青靈穴”、腿上“五裏穴”,令他癢痛緩解,又問道:“現在可曾改變主意?隻要你點一下頭,不但不用受如此生不如死之痛楚,還可享受欲仙欲死之豔福!”青龍使天性好色,在他看來,別人都與他一樣,最愛那床弟之歡。因此才以此番話語來利誘張一錘同意。

    張一錘此刻仍然身子蜷伏於地,隻聽他口中說道:“好!好!我答應你了!”說未落音,腳下運勁,身子高高躍起,以頭對著萬觀亭的柱子狠狠撞去,因他一直站在萬觀亭的邊緣,離柱子隻有一到一丈的距離,這一下變起突然,青龍使來不極反應,隻得雙足用力,身子向張一錘方向平飛而去,同時伸手去抓張一錘的腿,想將他拉回來,腿沒抓著卻抓住其兩腳之間的鐵鏈,手上運勁猛往回拉,但還是晚了一步,隻聽“嘭”的一聲悶響,張一錘頭上血流如注,但鐵鏈回拉消解了部分前衝的力道,雖頭破血流卻並不致命。

    青龍使大怒,抬起右手,正要舉掌往張一錘頭頂擊落。隻聽朱雀使道:“大哥且慢!使不得!”青龍使手掌停在半空,然後慢慢收了回來,心中直呼:“好險!好險!差點壞了將軍大事。”

    兵器鑄造仍是軍隊大事,試想大刀、長矛、箭矢……如果堅韌鋒利,戰場殺敵將占大大的便利。同等力量之人對陣,如果兵器處於優勢,則往往能將對方斬殺當場。現如今整個國家鑄器名家全都英年早逝(英年早逝之原由,後續章節再解答),剩下來的也隻有“神匠張”張一錘了。如果能殺,安思門早就殺了他一百次了。

    青龍使收回手掌,坐回剛才的位置。安思門叫道:“拉下去罷!”剛才那四個典獄過來左右夾住張一錘往來路走去,張一錘滿臉鮮血,邊走邊淒厲的大聲嘶吼:“殺了我!殺了我!”人被拖出了萬觀亭,喊聲兀自在三人身邊回旋。

    朱雀使接著道:“大哥,萬蛭咀心這種痛楚非常人所能承受,且留他一時半刻,如真冥頑不化,再殺也不遲!”青龍使眼光掃向朱雀使胸脯,咽了口口水,道:“還是仙兒妹妹考慮周全,且先留得他片刻,反正也跑不了,不急在一時!”

    朱雀使微微一笑,點了點頭,然後對著安思門道:“還請安都督多留心,張一錘一心求死,千萬別讓他死得太早!”安思門躬身道:“大人請放心,本官讓他死,他就活不過三更,本官不讓他死,他想死也死不了!”

    朱雀使淡淡道:“有安都督這句話,就讓人放心了。”

    安思門貴為朝廷從一品大臣,河北的土皇帝,卻為何對青龍使和朱雀使如此恭敬客氣?那是因為人家是杜如山派到他這裏來督查練兵的,相當於欽差大臣,如若禮數不周,兩人回長安在杜如山麵前編排他幾句不是,安思門隻怕要吃不了兜著走了。

    張一錘父母早逝,也未結婚生子,毫無軟肋,他既至死不從,三人都覺得很傷腦筋,一時無計可施。青龍使提醒安思門“練兵之事耽擱不得。現下呂良已死,應盡快物色人接替他的職位!”這時,朱雀使隨口道:“安都督,可有合適人選?聽聞府上有個姓範的參軍?”安思門道:“有,叫範奎。”朱雀使道:“聽說此人治軍很有一套,上次將軍巡視河北,範奎有幸得見將軍,將軍隨意問了一些對治軍方麵的問題,範奎見解獨到,將軍對其人印象頗深,回京無意間向屬下提起,也就記在心上了。”確有此事,不過讓範奎有此機會,也是朱雀使安排的。安思門何等心思玲瓏之人,知道朱雀使要舉薦範奎做騎尉,連忙見坡下驢道:“範參軍年富力強,下官本想讓他再多錘練些年月,但現下呂良已死,除他再無更合適之人選接替此職位,小人即刻按規序命司馬擬任命文書,再向朝廷報備。”範奎升任騎尉,演練騎兵一事看來是板上釘釘了。

    夜幕降臨,仍與昨天一樣,朱雀使席到中途便告辭回房,青龍使在半醉半醒的最佳狀態返回安思門精心為其準備的消魂窟。進門往床上一瞧,看到一個嬌小玲瓏的背影,今晚安思門為他準備了一個江南嫩雛,青龍使心想:“這狗日的安思門,“工於心計、投其所好”之本領隻怕本朝無出其右之人了……”邊想邊脫衣上床,去做那自己最愛之事了。

    朱雀使回到房間,靜靜的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這個姿式竟然一坐就三個時辰。估計時間差不多了,推開房門走了出去,沿路有人躬身行禮,朱雀使也不答話,徑直來到都督府外圍僻靜處的一座假山前停了下來。

    假山背麵一個人影閃了出來,在距她丈餘遠的距離停下。“呂良已死,接他位置的是你!”原來黑影是範奎。範奎道:“是!小姐。”朱雀使道:“注意安全,千萬不能暴露身份!”範奎道:“是!倘若暴露,小的知道怎麽做,請小姐放心!”

    朱雀使道:“你並非都督府核心人物,凡事不得強求,慢慢獲得安思門信任,萬不可操之過急!”範奎又道:“是!”朱雀使接著問道:“典獄當中可有可靠之人?”範奎道:“有!小姐請吩咐!”

    朱雀使道:“大牢中有個叫張一錘的人,此人極為緊要,今日被人強製吞幾百條水蛭入肚,得趕緊救治,否則時間一長,必死無疑!可有困難?”範奎道:“如何救治?”朱雀使道:“吞食蜂密即可!(水蛭遇蜂蜜即化為水)”範奎道:“自當辦到,小姐放心!”朱雀使又道:“水蛭化水之後,務必告知張一錘扮好水蛭仍在肚中的假戲,以防被人察覺!”範奎又應了一聲:“是!”過了片刻,見朱雀使再未出聲,便知已無它事,迅速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