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唯情難忘(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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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東星驚奇地看著她,好似隱隱猜到了一點她的心事。見杜若蘭隨著聲音的顫抖,連著全身也一齊抖了起來,眼中淚光晶瑩,潔白滑膩的雙手緊緊扣住崔東星的雙肩,好似一個溺水之人拚命抓住那救命的東西一般。
崔東星雙肩被她抓得生疼,卻又不好搬開她的雙手,隻得強忍著痛道:“好像叫石天佑吧,老不死的告訴我的。”
“你確定他最近會去長安?”杜若蘭放開崔東星雙肩,強壓住內心的激動道。
“我根本就不認識他,老不死的是這麽說的。”崔東星道。
“誰是老不死的?”杜若蘭心想,“老不死的是誰?他怎麽會知道天哥最近會回長安?“
“老不死的是我師傅。他說會去,多半會去,因為他很厲害……但有時也會騙人。”崔東星又開始虐聽觀的心了。
“好,我陪你一同去長安玩玩,現在就走!”杜若蘭說完,站起身來,轉身就走。
“你……你不遊玩了嗎?”崔東星見她突然似打了雞血一般,心中挫敗感又增了幾分。
“有什麽好玩的,還是長安好玩些。這裏沒有金陵王氣,沒有森然殿闕,隻有園林。擺不開戰場,徒造了幾座城池做擺設。這裏的曲卷通不過堂皇的官橋。這裏的流水太清,這裏的桃花太豔,這裏的彈唱太撩人,這裏的小食太甜……這裏的繪畫不夠蒼涼遒勁,這裏的詩歌缺少易水壯士低啞的喉音……吳王、夫差都栽在這裏……這是亡國亡君之地。”杜若蘭一邊往酒樓外走,一邊將蘇州的缺點放大,將優點曲解,最後竟將蘇州說得一無事處,不忍再聽。
崔東星嘡目結舌,連腳步都不記得挪了。
崔來見兒子這回又帶了個女子回家,而且這女子比以往帶回的任何一個都要好看,口中雖然不說,心中卻覺這個兒子太不思進取,自然也沒給杜若蘭好臉色看。
按杜若蘭的意思,本是要立刻就回長安的,她已經歸心似箭了。但崔東星雖然好玩,還是知道臨行前要向家人告個別,究竟這次去長安,也不知何時才能回來。杜若蘭找不到石天佑,聽說他去長安是為了找顧大人和石天佑,自然就跟著他了,這回不用崔東星說,便是趕她走,她也不會走的了。
杜若蘭整天呆在家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俗話說“女大十八變”,崔來自然沒認出她來,以為她真是從湖南來的。臨行前,反複叮囑崔東星,說這次去長安,再不同於在蘇州家裏,危險重重,要步步小心,還特意讓他多提防杜如山及他手下之人。
杜若蘭默默聽著,心想:“原來他去長安是與我爹爹做對的,他要找天哥,也是與我爹做對?真是好笑……”
杜若蘭才不會相信石天佑會與別人聯合去對付自己的爹爹,因為他和自己是一家人。崔來這麽說……難道不好笑麽?
但她自然不會表露出來,她想一切見到天哥之後再說,現在最重要的是要找到他。
兩人一切準備妥當,挑了兩匹快馬,晝夜不停往長安而去。
……卻說石天佑與阿莫念正想轉身就走,忽聽不遠處傳來說話之聲,當下兩人放輕腳步慢慢走近……。
隻聽一個女子聲音道:“天哥,到現在……你還沒忘記她麽?”語氣中有千般幽怨,萬種哀愁。
石天佑心中一震,與阿莫念屏聲靜氣,細細傾聽起來。
又聽一個男子聲音道:“綺依,你這又是何苦呢。憑你的條件,仰慕你,愛你的男子還少麽?”
男子聲音充滿磁性,讓人過耳不忘。“原來男子是神月教教主仇九天,女子叫綺依……他們?孤男寡女……荒山野嶺的……”兩人都聽出了仇九天的聲音,隻是這個女的是誰,他們卻不知道。
這個女子正是雨綺依。當時劍殿燭火齊滅之時,她剛好趕到杜如山與仇九天身邊,仇九天一身白衣,既使在黑暗之中也易辨認,當下她便抓住仇九天之手,一路過東門來到此處。仇九天以為她有重要事情告知自己,便任由她將自己拉至此處。
“哪又有何用,我說服不了自己,也無法控製自己想你。你不知不覺走進我心裏,當我發現時,已經趕也趕不走了……”雨倚依道。
石天佑與阿莫念聽到“你不知不覺走進我心裏,當我發現時,已經趕也趕不走了”時,都想,自己又何嚐不是如此。隻是自己愛著對方,對方也同樣深愛著自己,卻比這世上那些單相思之人,幸福千萬倍了。黑暗中,石天佑舒展雙臂,將阿莫念緊緊抱在懷中。
“想一個人的苦,我又何嚐不知?溺水三千隻取一瓢飲,你我都是感情的傻瓜。你問我是否忘了她……我無數次刻意地想去忘記,卻無數次不經意地便會想起……”仇九天的聲音在空曠寂靜的荒野裏顯得滄桑而悲涼,石天佑覺得自己肩膀涼涼的,黑夜中看不清,但卻知道,阿莫愁在流淚。
不遠處傳來雨綺依壓抑的哭聲,接著聽到身體擦過荒草之聲。“天哥,你別說了,我都知道了。你抱抱我好麽?我怕以後沒機會了。”雨綺依往仇九天身前靠近幾步,語氣中滿是期盼。
仇九天將她輕輕擁入懷中,一陣沉寂之後,仇九天道:“好了,好了。綺依,我們該走了。”顯然是雨綺依抱住仇九天不肯鬆手。
“你上次抱我,還是我小時候那會……我總是夢到你抱我的情景,可那時太小記不大清。以後就不會了,夢裏就會清晰起來了。我會永遠記住這一刻,這是我一生中最快樂最幸福的時候……我……我就是現在馬上死了,也沒有遺憾了。”雨綺依聲音中透著喜悅與滿足,而聽在別人心裏,卻沉甸甸的讓人喘不過氣來。
兩人一陣沉默過後,雨綺依道:“天哥,我還有事要告訴你!”從兒女情長中恢複過來的雨綺依又變成了那個殺伐果斷的冷美人。
“哦,”仇九天正要往回走,聽雨綺依還有事相告,忙問道:“什麽事?”。雨綺依道:“包不凡堂主可能就在這思過院裏麵。”仇九天問道:“思過院?在哪?”雨綺依道:“旁邊這幢房子就是思過院。”
“確定他在裏麵?”仇九天問道,“前幾天在劍宗時,碰巧聽到了杜如山與枯金的談話,他們倆在談話中提到包堂主就關在思過院,應該是真的。”雨綺依道。
“好,我設法救他。你也該回去了,太久不回杜老賊該懷疑了。”仇九天說道,雨綺依不舍地道:“好吧,我回去了,你一切小心!”說完便往來路走去,二人待仇九天與雨綺依走了一會,便遠遠地跟在雨綺依身後……。
鍾樓前,青龍使出現在雨綺依麵前,笑著道:“朱仙兒,這麽晚才回,你不會告訴我你迷路了吧?”
“宮主呢?我要見他!”雨綺依冷冷道。
在劍宗,鍾樓是他們的聯絡點,而要見杜如山,需由青龍使通報。
“宮主已經睡了,有什麽事明天再說吧。”青龍使淡談道。
青龍使雖然垂涎雨綺依美色,卻也知她性如烈火,一個不小心就會惹火燒身。杜如山也提醒警告過他幾次,讓他注意在雨綺依麵前的言行舉止。青龍使不得不有所收斂。
雨綺依要見杜如山,隻是想解釋自己晚歸的原因,消除他的懷疑。至於怎麽說,她在回來的路上就已經想好了。既然杜如山睡了,明天再說也不遲。當下不再理青龍使,轉身從鍾樓西麵下坡而去。
青龍使在黑暗中站立了片刻,也隱身在鍾樓的東麵。
石天佑拉著阿莫念往鍾樓東麵跟了過去。他們選擇跟著青龍使,是因為青龍使與杜如山在一起,這樣的話,張之益就可能在他們身邊。要跟著青龍使而不被發現,對兩人來說,並不太困難。青龍使走得很快,七拐八彎來到一片低矮連片的建築前,進了當中一個房間。
石天佑與阿莫念隱在這片建築附近,見青龍使房間的窗戶亮了片刻後又暗了下來,顯然已經脫衣上床。隨後整片建築又變得一片黑暗。
張之益到底在不在這片建築裏,石天佑不能確定。黑暗中又不能點亮火把去尋找,這樣勢必會驚醒裏麵的人,裏麵還有個杜如山,硬搶與威逼都行不通。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守株待兔。
此時估計已過三更,兩人在附近找了一處幹爽之地,從旁邊撿了一些幹草鋪上,相擁著坐在上麵閉目養神。
正在恍惚間,這片建築的燈光突然依次亮了起來,接著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兩人剛從草鋪上站起來,就有人從身旁舉著火把匆匆越過,接二連三的人從身旁向鍾樓方向疾行而去。
石天佑伏在路邊,點了兩個人的穴道,熄滅他們手中火把,拉到藏身處,接著又將其中一個弄醒,低聲問道:“你們這是要去哪裏?”
黑暗中,此人瞪著石天佑,一聲不吭。阿莫念疾點他“啞穴”和背部“大椎穴”,此人便在地上翻滾起來,顯是痛楚難當。
石天佑道:“你老老實實回答,答完就放了你,否則,馬上就殺了你!”此人啞穴被點,說不出話,隻一個勁的點頭。石天佑解開他的穴道道:“我問什麽,你就答什麽。聽清楚沒有?”此人連忙點頭。
“有個叫張之益的人,你認不認識?”石天佑問道,此人搖了搖頭。“這裏麵有沒有人在養傷?”石天佑又問道,此人又搖了搖頭。“那……有沒有哪間房有人在守衛?”石天佑再次問道,“這個有,東麵第三間房有人值守。”此人終於不再搖頭。
“杜大人在哪裏?”石天佑準備問最後一個問題,同時也是極為關鍵的一個問題,“杜大人剛才去思過院了……”此人又道。“很好!你在這裏休息一下再回去。”石天佑說完便又點了他穴道,靜靜等了起來。
不一會,四周又變得寂靜無聲。兩人從藏身處的縫隙往那片建築望去。隻見燈光從窗戶透出來,裏麵的人已不再熄燈。
兩人從陰影處往東麵第三間房潛去,知道了具體位置,杜如山又不在此處,兩人都覺鬆了口氣。
……順便幹掉幾個值守的護衛,兩人很快就到了那間房的窗戶邊,阿莫念守在窗外,石天佑震掉窗栓進入房間,門口護衛竟毫無察覺。
隻見靠牆角擺了一張矮床,無簾無紗,有人一動不動的躺在上麵。石天佑靠近一瞧,隻見此人麵相粗獷,虎背熊腰,肩寬手長,根本就不是張之益。石天佑心中失望透頂,正想退出房間,忽聽床上之人道:“救我,救我!”
石天佑借著燈光,細細一看,隻見床上之人麵頰深陷,手臂、大腿全是傷口,有些傷口已經化膿,惡臭難聞,慘狀不忍直視。
石天佑想起自己被安思門關在地牢裏的情景,想起張一錘……惻隱之心不由大動,慢慢將此人負在背上,越窗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