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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裏又陷入了沉悶,安靜了好一會。
南北頓了頓,忽然開口:“言言,你覺得,什麽才是最好的報複,是遺忘還是狠狠地讓對方受到損失?”
言喻眸色深深,她睫毛翕動,沉默,良久輕輕地吐了句:“是讓對方受到損失,有時候遺忘太過平淡,隻會讓對方以為,她做過的所有錯事,都不會得到懲罰。”
南北看著言喻:“那你會報複周韻麽?”
言喻沒有回答,周韻是陸衍的媽媽,她如果想和陸衍在一起,那她就隻能委屈自己,忍受周韻,可是她和周韻又該怎麽相處。
南北頭微微往下低:“我也想報複啊,可是我的力量太弱了,我連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我能怎麽辦呢?”
“許穎夏是許家的千金,宋清然的妻子是名門閨秀,這世界就是這樣不公平,有錢有勢的人,想要做什麽,就格外順利,仿佛全世界都給她讓道。”
南北抱住了言喻,靠著她:“可是我們呢,我們能做的事情太少了。”
南北和言喻的關係很親近,有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她們都能在彼此的身上,看到彼此的影子,她們都是孤兒,沒有親人,她們都一樣倔,一樣的固執,一樣的缺乏安全感。
“言言,你知道麽?我已經沒有了職業資格證,宋清然讓人注銷了我的資格證。他想把我的翅膀折斷,再也飛不出他設的牢籠,永遠隻做討好他的金絲雀。”
言喻拍了拍南北的肩膀。
她們倆現在都是自身難保,言喻問:“北北,你,有沒有想過找自己的家人?”
南北抿了抿唇,笑了笑,她當然想過,在很小很小的時候,她在宋家過得不好,她一直被宋清然忽略,她感受不到快樂的時候,她就會幻想,她真正的家人就會來帶走她,給她真正的關懷,但她清楚地知道,她想要真正的家人,並不是渴望家人的愛,而是想用家人的愛來刺激宋清然,讓宋清然因為失去她而後悔。
南北安靜地想了一會,心裏越來越沉重。
她拳頭握了握,抿直唇,深呼吸,吐出一口鬱氣,笑了起來,眼睛彎成了一個月牙:“阿喻,我覺得,我得想開點,沒有了孩子也挺好的,宋清然就是個渣男,孩子是無辜的,沒錯,可是,孩子一出生,就沒有一個完整的家,他的媽媽還沒辦法養他,他沒出生,或許是幸運的。”
南北笑眯眯的:“希望他能投個好胎,一輩子都順順利利,家庭美滿。”
言喻也笑了起來,卻也能看出來,南北是在強顏歡笑,她很不開心,卻在強迫自己開心起來。
言喻環視了病房一圈,覺得南北不能再一直住在病房裏了,她說:“北北,等過兩天我給你辦出院手續吧,我給你租個房子,你跟我住在公寓裏,好不好?”
“好。”
南北彎著唇角,答應了。
但她心裏清楚,宋清然不會這麽輕易地放過她的,他這人占有欲強,就算他不要了,他也會想盡一切辦法毀掉了她,就像他小時候的玩具,如果被人碰了,他扔掉之前,絕對會將玩具徹底地毀了個幹淨。
宋清然一直都很偏執。
*
言喻陪了南北小半天,她準備回去,到了停車場一看,就發現前麵有輛車一直打著雙閃,看她過來,那輛車的車窗降下了,陸衍漆黑的瞳孔帶著笑意地看著言喻,他修長的手指間,還夾著一根快要燃盡的煙。
陸衍開了車門下去,反倒坐在了言喻車子的副駕駛座上,言喻在他的身上聞到了濃重的煙味,她皺了皺眉頭:“你怎麽又抽煙了,之前不是說過,別這樣抽煙嗎?”
陸衍不介意地笑了笑:“知道了。”
言喻看了眼他的邁巴赫:“不開?”
“嗯,不開,抽了煙有點暈,不能開車,坐老婆的車。”
言喻扯了下嘴角,似笑非笑:“誰是你老婆?要臉嗎?你抽煙暈又不是喝酒暈,還不能開車了?”
“嗯,開不了。”陸衍輕聲地再次重複了句,狹長的眼眸笑眯眯的。
言喻目不斜視地開車,她胸口淺淺地起伏了下,她也知道陸衍現在心裏煩躁,因為他隻有煩躁的時候,才會忍不住抽煙,且越抽越凶。
言喻眉心動了動,笑意淡得幾乎看不見。
其實她和陸衍現在的目的是一致的,她想找到真正的許穎夏,陸衍也想他小時候的救命恩人,他惦念多年的女神。
紅燈的時候,陸衍的手機忽然震動了起來,他瞥了眼屏幕,他動作坦蕩,沒有避開言喻,言喻的餘光也看到了屏幕上的名字。
是許誌剛。
陸衍捏了捏高挺的鼻梁,才發現他後來忘記聯係許誌剛了。
他抿直了薄唇,表情冷淡,接起了電話,漆黑的眼眸看了眼言喻,又轉開了視線。
許誌剛問:“阿衍,你下午不在公司。”
陸衍菲薄的唇輕輕動:“嗯。”
許誌剛聲音沉重,歎了口氣:“我們見一麵吧。”
因為離得近,車廂內又格外的寂靜,言喻其實聽到了許誌剛說的每一句話,她下意識地握緊了方向盤。
陸衍轉眸,看著言喻,眼眸一點點深邃了起來,他眯了眯眼眸,笑了笑:“好,就在昌平路和翠屏路交界處的咖啡屋吧。”
陸衍掛斷電話:“言言,一起去吧。”
言喻沒動,紅燈已經變成了綠燈,她沒有回答他的話,踩下了油門,融入了車流之中,問題是,他們現在所在的位置,就在昌平路和翠屏路交界處的咖啡屋。
言喻已經看到了咖啡屋的招牌。
陸衍沒有逼迫言喻,他安靜著,給言喻自主選擇的機會,言喻握緊了方向盤,最終還是在咖啡屋的門口停了下來。
陸衍眼眸噙著淡笑,率先下了車,他繞過車頭,給言喻打開了駕駛座的車門,他單手撐在了車頂上,眸光專注又深邃:“言言,走吧。”
*
走進咖啡屋坐了下來,陸衍幫言喻點了東西,然後給言喻的咖啡裏倒進奶茶,不過一會,言喻就透過落地玻璃窗,看到了許誌剛匆忙進來的身影。
許誌剛看到言喻的時候,有些驚訝地怔了下。
陸衍不動聲色,握住了言喻的手,很是親昵:“如果我沒猜錯的話,許伯父,之前您托了言喻,幫您尋找親生女兒。”
許誌剛眉心微動,他坐了下來,跟言喻打了招呼:“言律師。”
陸衍:“關於夏夏的事情,你不用介意言喻的在場。”
許誌剛雖然有點不太習慣言喻在,但也沒說什麽,何況他要說的這些事,言喻早就都清楚了,隻是他心裏忍不住喟歎,看來言喻在陸衍心中的地位已經很高了。
許誌剛喝了口咖啡,苦澀的味道彌漫在了口腔裏,他凝著眉目,寒氣覆蓋,又帶著無盡的無奈:“當年你們被綁架了之後,夏夏丟了,你伯母情緒崩潰,她身體本來就不好,我們結婚了那麽多年,她好不容易才有了第一個孩子,就是那樣惹人疼愛的夏夏,夏夏就是她的命根子,那段時間,她精神狀態一直不好,我隻好抱回了現在的夏夏,當做親生女兒來養,騙你伯母,那就是真正的夏夏。”
“後來,你伯母的狀態才慢慢好轉,我再找了幾年,也沒有找到真正的夏夏,慢慢地,也就放棄了。”
陸衍神情冰涼,漆黑的瞳孔就是無波的古井,深邃又陰森。
“所以,你就拿著假的夏夏,來欺騙我?”
許誌剛眉目浮現疲憊:“阿衍,你應該清楚地,我已經後悔了,因為那時候,現在的夏夏在美國救了你一次,你們那時候已經在一起了,你也把她當做真正的夏夏,你伯母很滿意你,你讓我能說什麽?我不敢、也不能冒著讓你伯母再次崩潰的風險,而告訴你,夏夏不是真的夏夏。”他歎氣,“謊言就是這樣,有了一個,就會有兩個、三個,隻為了讓那個謊言,更加完整。”
陸衍沒有回答,幾人間的氣氛越發的凝滯,空氣都停止了流動。
許誌剛沉悶地說:“你伯母現在是經不起一點折騰了,阿衍,夏夏我會繼續找的,我會補償她的,更何況,這麽多年,我一直沒忘記掉她,也一直覺得有愧於她,但是請你原諒我疼愛妻子的心情。”
“如果你還記得夏夏的恩情,不管是以前的夏夏在幼時對你的恩情,還是現在的夏夏在美國對你的救亡,阿衍,我隻求你,不要去傷害你的伯母,如果讓她知道她疼愛的夏夏,不是她親生的夏夏,後果不堪設想……”
陸衍放在桌麵上的手指,緩慢地收攏了起來。
他胸口積壓的鬱氣,就像是堆積在了即將爆炸的氣球之中。
許誌剛:“我找了這麽多年的夏夏,都沒有任何有用的線索……”他嗓音艱澀,“或許,夏夏已經不在了,她那麽小,就被扔在了路邊,很難存活……”
言喻心髒一緊。
她從來沒想過,這樣的一種可能,或許真正的夏夏,真的不在了。
陸衍黑眸越發沉冷,浮冰飄染,複雜的情緒就像是絲線,緊緊地勒著他的心髒,幾乎要勒進骨肉之中。
他有心痛,有愧疚,有不安,有想念。
他懷念小時候和夏夏在一起玩的時光,心痛夏夏這麽多年流落在外,甚至有可能早已經丟失了性命,愧疚夏夏所遭受的一切,都是因為他而引起的,不安他這麽多年,都沒有想過她正在受苦。
許誌剛繼續道:“阿衍,現在的夏夏有缺點,性格也不好,但她是你伯母的開心果和小棉襖,而且,念在她在紐約曾經救過你的份上,不要對她下手。”
陸衍喉結無聲地滾動。
言喻冷冷地勾唇,琥珀色的瞳仁裏噙著諷刺的憎恨,她這幾年的性格壓抑得太過厲害了,現在似乎是一下爆發了一樣。
她看著許誌剛,很失望很失望,在他的臉上隻看到了隱忍和屈服,看到了愧疚,沒看到愛,她移開視線,落在了陸衍的身上。
言喻站起來,捏住了陸衍的手腕,她目光凜凜地盯著陸衍,壓抑著怒意,她從來沒這樣直白地逼問過:“陸衍,你要答應他麽?”
陸衍眼神沉穩,但還是能看出一些驚訝,大約是沒想到,言喻的反應會這樣大。
言喻說:“陸衍,許家人拿著恩情要挾了你這麽久,你要是答應了,你就是一個懦夫,需要我一件件事地提醒你麽?現在的許穎夏,她在我懷孕的時候,不止一次地給我精神施加壓力,我的引產,她絕對逃脫不了幹係,她傷害的是你的兒子,就算她在紐約救過你,這麽多年,你對她還不夠好麽?你也該還清了!”
言喻是氣極了:“許穎夏做錯了那麽多事情,她根本就不值得原諒。”
“如果你今天真的答應了,那好,有她沒我,有我沒她。”
她在逼迫他。
她坦坦蕩蕩地將所有事情,都擺在了明麵之上。
這樣的咄咄逼人,其實是不招人喜歡的,可是,往日的言喻情緒掩藏得太好,她就是一個鐵壁銅牆,讓陸衍難以進攻,現在她好不容易願意開了一個小口。
陸衍黑眸裏全都是她的倒影,他看得清楚,她眼裏的火光,她的怒意,她的明豔,她的熠熠生輝。
陸衍眼底浮起了星點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