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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邊)

    給你機會——這句話像一顆星星一樣徑直落在邊忱的心上, 光芒直達眼底,閃耀得讓她頭暈目眩。

    “你,你不會是……”她伸手指著他, 指尖碰到了他的大衣邊沿, “太久沒喝果醋, 然後這裏就……”

    她又伸手指了指他的腦側,縮起脖子,不敢說下去。

    “對啊。”他說, 很輕的尾音, 莫名地叫人心醉。

    他擋開她的手,墨色的瞳仁裏倒映日光,很亮, “我智商下降了, 才會回來找你。”

    誰?是誰的心跳聲那麽響?

    媽耶,希望他沒聽見,希望他可以忽略掉。邊忱的臉頰升騰起緋色的紅暈, 不太正常。

    “你, ”她極力清了清嗓子, 盯著他的黑色休閑長褲, “你知不知道,我對你……心懷不軌來著?”

    他似乎是笑了一下,“你說呢。”

    “一定知道吧, 你個人精, ”這句話好像有哪裏不對, 邊忱摸了摸自己的額角,改口,“我是說,你——”

    “想好了再說話,我很記仇。”

    “哈?我……”

    跪了,本來在他麵前,語言係統就經常處於當機狀態,還讓她想好了再說話?

    邊忱隻想跳過這個步驟,直接那啥,咳咳,她也不知道哪個那啥。

    她想問他為什麽折回得如此突然?真的不是心血來潮想捉弄一下她麽?

    她想問他有沒有看見昨晚那張便利貼,有沒有冒犯到他?想問他顫抖的手指好點了沒有?想問他昨天是不是做了什麽過於激烈的運動?

    她想說其實她好像有點明白他之前跟她說的那些話,不要隻看見他在小說文字裏呈現出來的那些方麵,因為他在真實生活裏還有很多她未曾見過的模樣,人是複雜的,太過單一的代入會使得她自己在清醒之後陷入另一種困惑。

    她想談談打破次元壁之後的各種感受;她想告訴他這幾年來她過得很充實;她想提醒他,他已經很多天沒在平行時空出現過了。

    她想告訴他,他對她來說有多重要,超越了簡單的愛情,超越了平常的友情,是信仰一般的存在。而他的存在,並非讓她沉溺於夢幻,反而讓她有了更多的勇敢和決心去麵對這個複雜世界,麵對這場起伏不定的生活,麵對自我的成長。

    她想說他今天又比昨天好看許多了,帥得讓她語無倫次,所以那什麽,看在她語無倫次的份上,能不能放過她,不要讓她用語言跟他交流了……

    千言萬語,無數個問題,最後隻匯聚成一句話。

    邊忱仰起臉,用盡了勇氣跟他的桃花眼對視,“所以你是喜歡我了嗎?”

    鼻梁上的鏡框不合時宜地往下滑,使得她眼睛裏的世界被斷成兩半,一半清晰,一半模糊。

    眼鏡下滑的她,樣子有點滑稽,她又不能在這時破壞氛圍地用手推眼鏡。

    偏偏眼前人神情悠閑,饒有意味,一個字都不說,隻是垂著眸看她的臉,唇邊似笑非笑。

    於是畫麵就以一種相當違和的方式呈現出來了:一高一矮站在高樓大廈底下,兩相對視,一個淡定優雅,一個滑稽搞笑,而滑稽的那個還拚命瞪著淡定的那個。

    邊忱的手指被自己扭得發紅,感覺周身的空氣都凝結了。這樣的對視再持續一會兒,她就要忍不住逃開了。

    啊喂!到底說不說?要不要回不回答?是不是很難做出回答?

    “這種問題如此膚淺…”他輕而易舉地摸到她的手,冰涼長指,慢慢幫她解開扭在一起的手指,“以後你最好改一下自己的提問習慣,懂嗎?”

    “……”什麽意思呀?好像又被嫌棄了……

    邊忱張了張嘴,任他幫自己解開手指。

    “沒聽見?嗯?”他把之前摘到一半的她的工作牌拿下來,繞在手上。

    “聽見了……”這是一個膚淺的問題。嗯。好的吧.....((/- -)/,你說是就是吧。

    他順手幫她把眼鏡框推上去,“餓嗎?”

    “啊?”邊忱眨眼,帶了點驚訝,“我們的話題,就……就這樣跳過啦?”

    他不說話了,目光沉靜地看著她。

    邊忱低下頭,以手摸額角,咬唇,對著地麵皺眉,皺成蠟筆小新的樣子。

    好一會兒過去,冷不防地,她的手被他牽起。

    “這樣夠不夠?”他牽著她走下辦公大廈前的短階梯,“你好煩。”

    修長四指拖著她的手指,秀氣的拇指輕輕按在她指背。

    他沒有牽得很緊,隻是鬆鬆握著。可這足以讓邊忱的心裏煙花盛開了。

    牽手對他來說是很重要的,總之比接吻之類的還重要。

    雙手是他身上最脆弱的地方,甚至比心髒還脆弱。把最脆弱的東西交付給另一個人,那這個人就是很重要很被他信任的人了。

    邊忱美滋滋地在心裏想著,感歎著:以前在小說裏看張飲修寫到跟人牽手的時候,她總是會放下手機,用自己的左手牽一下自己的右手,感受一下小心翼翼牽手的感覺……嗷,原來是這樣!觸覺涼涼軟軟的,都,都不敢亂動哎!

    一聲響指,在她麵前響起,讓她瞬間回神。

    “被人下蠱了?”她的張貌似有點不耐煩,有點嫌棄,有點好笑。

    因為她又跑自己的太空宇宙遨遊去了,沒聽見他之前的話。

    “對了,你剛剛說什麽呀?”

    “說你蠢。”

    “啊?哦……”那幸好她沒聽見。

    邊忱舔了舔唇,發現自己今天擦了口紅,天啊,失算啊失算,有口紅就不適合接吻了!

    當然,她也沒感覺出身旁的人想跟她接吻-_-|||。

    鑒於他之前問她餓不餓,邊忱懷疑性地問:“你是沒吃早餐嗎?你從哪裏來的呀?”

    “不要問我從哪裏來。”

    “哎,你這句話都可以唱出來了。”她齜著牙笑得很開心。

    “你給我唱一下?”

    “嗯……不行!”她把另一手背在身後,煞有介事的模樣,“我唱歌嚴重跑調,很丟人的。”

    他哼笑了一聲,“挺有自知之明。”

    “我以後會勤加練習的!我一直覺得我是因為沒練過才不會唱歌。”

    “練了…然後你會發現自己還是不會唱。”

    “……”就不要企圖在他的話裏聽到任何鼓勵性的東西。

    2(張)

    上車之後,先去了一趟她的住所。

    在住宿公寓下了車,張讓她收拾一下行李,她一臉懵地問他:“收拾行李幹嘛?我沒其他地方住了。”

    張彎下腰,抿唇假笑:“跟我回家。”

    說完立刻收起笑容,眼眸無瀾地看著她,“你總是這麽遲鈍嗎?”

    前一秒是溫柔的假象,後一秒就是赤·裸的嫌棄。

    “我……”她站在原地抓頭發,小聲嘀咕,“明明是你做事太出乎人意料……”

    “我還以為你很了解我。”

    “……”她啞口無言地望著他。

    張惋惜地搖頭,“長篇故事都白看了,你比我所捏造的任何一個女主人公還要笨。”

    “她們是你塑造的,當然被你賦予了一些……嗯,你自己的性格呀什麽的,我又不是你塑造的,我就是個普通人來著。”

    她看起來有點失落,張扳轉她的身子,雙手扶著她肩膀,彎腰在她耳邊說:“well,普通人,現在可以上去收拾你的東西,然後跟我回家了嗎?”

    “……哦,”她側轉頭,臉頰碰到他的額前碎發,“那你別走。”

    “三十分鍾。”

    “哈?!三十分鍾怎麽夠!簡直沒天理呀!”

    她的話音落地時,人已經跑進公寓大門了,隻留下一個嬌小的背影給他。

    站直身,張唇邊的笑收不住。抬手看了眼腕表。

    已經快中午十二點了,他在想,該讓助理訂晚上機票,還是訂明天早上的機票。

    3(雙)

    收收撿撿,短時間內把自己轉得頭暈,但當真正收拾好時,邊忱卻發現,原來自己的行李並不算多。

    從大學畢業到現在,一年半的樣子,除了各種證件,隨身的重要物件就隻有兩本記錄他話語的筆記本。

    乘了電梯下樓,邊忱覺得自己老厲害了,收行李用的時間還不到二十五分鍾,等會兒是不是可以在他麵前炫耀一下了……

    可是電梯往兩邊拉開的時候,她卻沒看見他的身影,樓下的車子也不見了蹤影。

    一種相當熟悉的失魂落魄向她襲來,整顆心髒都覺得撥涼拔涼的那種。

    邊忱真害怕自己是在做夢,一醒來,一切就煙消雲散了。

    “你是在等著電梯把你再帶上去嗎?”

    他的聲音把她嚇了一跳,他從電梯外的側邊拐出來,手裏拎著一瓶礦泉水。

    邊忱愣愣地看了他好一會兒,鬆開行李箱,攔腰抱住他。

    “我剛剛沒看見你,我以為我做夢了。”

    張任她這樣抱著自己,“你現在也是在做夢。”

    “這麽可怕嗎?”邊忱笑了,肩膀一動一動的,“那你也是在做夢。”

    懷裏人明顯信心不足,張輕“嗯”一聲,“有夢一起做,有愛也一起做。挺好的。”

    “……”

    電梯門在這時緩緩合上,被他用腳抵住,又往兩邊退開。

    邊忱鬆開手,“其實你很不正經你知道嗎?”

    “我說了,是你太害羞。”

    張伸手去拉她的行李箱,被她搶了過去。

    “不不不,你別動!”她一臉義正言辭,拽著行李箱的立杆走出電梯,“你就那什麽,好好揣著兜就行了,操什麽心……”

    張挑了下眉,罕見地順從,把手上的礦泉水瓶也扔給她,爾後雙手收在大衣口袋裏,高貴優雅地走在她前麵。

    右手拉著行李,左右拿著他的礦泉水,邊忱望著他的背影,心想,這大概就是小菜鳥跟資本家待在一起的場麵了吧:她是苦力工,他是貴公子,並且還毫不違和。

    不過,最重要的原因是不能讓他的手出啥意外,嗯……得小心寶貝著。

    4(雙)

    車上,張在看手機,邊忱一直用眼角餘光關注著他的動靜。

    瞅著他收起手機那一刻,她就立刻轉頭,小心翼翼地問:“那個……我以後應該叫你什麽比較好呀?”

    “你想叫我什麽?”

    “嗯?我想想,”她蹙著眉思考,手指對手指,“就,要不你把你的中文真名告訴我?”

    張笑了一下,並不想搭理她。一手搭在眉骨上,遮住光線。

    邊忱發現他唇角有淺淡的笑意,猜想他的心情應該不錯。但是他又不說話了,這讓她進退維穀。

    “難不成我要叫你的英文名呀?我老感覺自己的發音有點奇怪。而且你是華裔,我是中國人,我們應該——”

    “過來,”他不耐煩地打斷了她的話,放下搭在眉峰上的長指,轉頭看著她說,“坐我身上來。”

    邊忱徹底懵了,為什麽跟他講話的時候,話題的跳躍性總是如此強悍而不可捉摸?上一秒還在講稱呼的事,下一秒就那什麽了……

    “不會?”他用一貫的張式調調反問,“要我教你?”

    “不,不是……”邊忱走投無路,指向前麵駕駛座的司機,“司機在啊,怎麽能……坐你身上去……”

    她最後的話小聲得如同蚊呐,頭也不自覺地低下去了。

    張屈指輕蹭鼻尖,“司機沒空理你。”

    “是嗎?可是……後視鏡就在他前麵,又沒有什麽遮擋的,我們還——”

    “你再磨蹭一下試試?”

    “……”邊忱咬唇,倍感為難地皺眉。

    她一皺眉,蠟筆小新一樣的眉毛又呈現出來了,看在某人的眼裏…他隻能內咬唇角忍住不笑。

    “那我……”邊忱小聲清著嗓子,稍起身,側轉,慢吞吞地挪近,惶恐地彎腰。

    彎腰到一半,被他扶住按下去,坐在他雙腿上。

    “你好慢。”張扶著她的肩膀說。

    她的臉紅極了,兩手不安地扯平自己的中裙裙擺,脊背僵直地坐著,一動不敢動,像個小學生一樣。

    張覺得好玩,好玩得如溫水煮青蛙,也如…看著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圈。

    他往後靠,靠在車後座上,氣定神閑地問:“知道我讓你坐上來是要幹什麽嗎?”

    “……不知道呀。”她垂著眼睫毛,撲閃撲閃地,有點可愛。

    “給了你機會,讓你想叫我什麽就叫什麽…”張鬆開她的肩膀,指尖碰了碰她紅彤彤的耳垂,“結果你第一個想到的,是我的中文真名?”

    他的語調實在嫌棄,明顯到……即使邊忱再遲鈍,也察覺到了。

    她不自覺地吞了吞口水,依然低著頭,“這個,有什麽不妥咩?”

    這句話一問出來,她的耳垂就被他輕輕撚了一下,耳根瞬間熱得要命。

    她不敢說話了。

    “你不知道有什麽不妥?”張又反問了一句,就差把答案告訴她了。

    冰涼的指,燥熱的耳,強烈的反差刺激著彼此的感官,但是他在某些方麵的耐心一向好得要命。

    “那你,你直接告訴我呀……”邊忱咬字很柔軟,扣在一起的手指不安地扭來扭去。

    “蠢貨…”張湊近她耳旁,像兩個小孩說悄悄話一樣,“你第一個想到的,不應該是‘老公’之類的稱呼麽?”

    “……”她睜大了雙眼,說不出話。

    死了死了,讓她死在某人懷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