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風乍起,一池春水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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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城幾人看了過去。來的車一共有三輛,其中打頭的居然是一輛軍區的車。
隻見車被攔停在陸城他們車的後麵。
兩個士兵上前敬禮,然後車窗搖了下來。
陸城隱約聽到幾個字,好像是放行的字眼。
然後就看到兩個士兵立正之後跑了過來,在其中一個人耳邊說了些什麽。
那人臉色一正,就指揮著自己的人散開,三輛車就這樣開了進去。
“這裏離礦井那邊還有三公裏左右。”張全看著車開走,說了一句。
陸城點點頭,問:“知道是哪裏來的車嗎?”
“打頭的是軍區的車,看車牌就能認出來。後麵那輛是市局的車,估計裏麵還坐著省裏的領導,最後那輛是麻總父親的車。”張全說。
陸城點點頭。和他猜的差不多。
“我們掉頭回去吧。在這裏也沒我們什麽事。”說著就上了車。
張全三人看了看彼此,再看向礦井的方向一眼,然後上車。
整個h市都處在一種高度的救援狀態,鋪天蓋地的新聞裏,陸城也看到了老三家的礦井。
他已經三天沒見到老三了。
但是他知道老三現在很累,無論是身體上還是心理上。
“最新報道,h市某大型礦井兩個入口坍塌,造成124人被困,經過救援人員三天的不懈努力,今晨九點終於打通其中一個入口,84人獲救,幸運的是這84人隻有幾人輕傷。剩餘的40人被困在更深處,等待進一步救援。”
坐在電視前的張全臉色好看不少。
“這就是麻總家的那個礦井。”張全解釋了一句。
陸城鬆了口氣。至少這84人安全了,隻是這三天的煎熬,估計要恢複好長一段時間了。
看著那些和被救出來的煤礦工人抱頭痛哭的親人,陸城心裏也很開心。
這些黑得看不出來誰是誰的人,他們的親人第一時間就認出了他們,真是為難他們了。
“還有四十個人,我有不好的預感。”陸城說。
張全坐在一旁,臉色也瞬間變了變。
三天已經是一個極限了,可以不吃不喝,體力衰弱,還沒有到發瘋互撕的地步,可是被埋在更深處的那40人呢?他們最後會如何?
隨著時間一天天的過去,被救的希望越發渺茫,卻再也沒有了後續的新聞報道。
陸城沒敢給老三打電話,怕打擾他。
發生礦難的第七天,老三回來了。
那是一個有著燦爛陽光的午後,天氣有些炎熱,從湖畔吹來的風,帶著絲絲的水汽,滋潤著湖畔的人們。
經過七天的救援整修,h市已經基本步入正軌。湖畔已經開始有閑暇的人納涼避暑,仿佛地震從未發生過一般。
而對於居住在別墅區的人們,地震也許真的隻是一次夢境。
陸城坐在門口的石凳上,看到一輛灰撲撲的車停在自己麵前,呆呆地看著從車上下來的人。
一個有些微胖的男人,滿臉的胡茬,雙眼紅腫而無神,整個人套在一身寬大的衣褲裏,看上去憔悴不堪。
“老二。”
聲音沙啞得像是幹裂的河床。
陸城這時候才反應過來,眼前的這個男人是老三,那個出門前還白白胖胖的麻胖子麻辣燙麻老三!
陸城看著老三的樣子,心裏的難過一陣上湧,眼裏都有了淚花。
“老三。”
陸城急忙上前扶住了老三。
扶住老三的時候,陸城明顯感覺都了老三的疲憊虛弱,仿佛走在雲端一般。
老三張了張嘴,最終也沒說出話來。
“我們先回去,其他的事待會兒再說。”
老三微不可查地點了下頭。
進屋後,張全看到老三的樣子,也是一臉的難過。
扶老三坐在沙發上。張全遞來一杯水。
陸城接過,遞給了老三。老三喝了大半杯後,又遞給了陸城。
接過水杯,陸城放在身邊的木桌上。
“要不要先睡會?”
老三雙眼無神地看著前方,然後倒在了沙發上。
陸城嚇了一跳,還沒來得及去查看老三是個什麽情況,就聽旁邊的張全說:“陸先生,別擔心,麻總隻是太累了,讓他好好睡一覺,醒了就會好的。”
陸城猶疑地看了看老三又看向張全。
“這種情況我見多了。以前訓練或出任務的時候,經常這樣。”說完張全去屋裏給老三找了床薄被子蓋上。
陸城聽張全那麽一說,也放心下來。
果然沒一會,老三的呼嚕聲響了起來。
兩人看著瘦了幾大圈的老三,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七天,在往常不過是一個上班的周期。也許你隻是吃吃喝喝,打打遊戲就過去了。
可是這平平常常的七天,卻讓老三瘦了那麽多。
陸城看著老三熟睡的臉,想起了那年老三母親去世時,老三也是幾天時間就瘦了一大截,那是陸城第一次看到老三原本應該很好看的樣子。可是現在,卻憔悴成了這般模樣,看著讓人心疼。
如果可以,陸城更希望看到的還是原本那張胖胖的帶著紅暈的臉。
陸城和張全走到屋外。陽光依舊燦爛,卻再也不是往昔。
震後的h市,不是原來的h市了。老三也不會再是原來的老三。
那最後的四十人,到底怎麽樣了?
這幾乎已經是一個呼之欲出的答案。
在這樣一個信息高度發達且自由化的時代,都沒有一絲一毫的消息報道出來,這顯然已經不是一個簡單的問題了。
那四十人應該已經全部死了吧。
看向湖邊漸漸多起來的人,陸城再次覺得,這個世界是如此的虛假。
把車停到地下車庫的張全走了過來,坐在陸城身邊。
“我入伍的第三年,接到一個任務。出發的時候,我和戰友們都以為隻是一次普通的救援任務,可是最後,我們沒能救任何人,所有人都死了。還有幾個……幾個戰友也犧牲了。死的不明不白,我到現在都不知道他們是怎麽死的,隻是連長告訴我們說他們死了,再也不會回來了。然後我們緊急撤退,出了那個地方,再也沒回去過。”
張全看向湖麵,似乎還能從水中看到那些曾經最親密的戰友,在那裏對著他微笑,向他揮手。
陸城沉默了。
是啊,這個世界本來就有很多事是不明不白的,再如何去追索,最後得到的也不過是一場空。
老三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中午。
他就這樣在沙發上睡了整整一天一夜。
陸城和張全也守了他一天一夜。
“醒了。先喝點水。”說著陸城扶起老三,把水遞給他,然後轉頭對張全說,“張哥,你讓路德去準備些吃的。”
張全嗯了一聲,卻忽然聽老三說:“讓他做點素的就行。”
張全的身子抖了一下,沒回頭,然後去找路德了。
“吃點清淡的也好,你現在身體太虛,吃太油膩的也不好。”
陸城沒有發現張全的異樣。
老三沒看陸城,點點頭,然後說:“我先去洗漱一下。”
陸城扶著他去了洗漱間。
“對了,我已經讓人去給你買了幾身衣服,你以前的那些,現在也穿不了。”關門時,陸城說,然後又說了一句,“你先洗著,我等會拿過來給你。”
“好的。”
老三扯了扯嘴角,想笑一下,最終卻也沒笑出來。
陸城關上門,退了出來。
聽到裏麵放水的聲音,才去樓上拿衣服。
大概半小時後,陸城推門,卻發現門反鎖了,就喊道:“老三?老三?你好了沒?”
裏麵沒有聲音,除了水聲。
“老三?你聽到沒?”陸城又喊了幾聲。
“陸先生?怎麽了?”張全走了過來。
陸城急忙說:“老三進去好久了,也不知道怎麽了,門還反鎖了。”
張全一聽,也有些著急,走上前就砰砰砰的砸門。
“麻總?麻總?”
兩人叫了幾聲,都沒有回應,正準備暴力砸門時,門卻打開了,伸出一隻手。
陸城這才放心下來,把手裏的內衣褲和衣服放在了老三手裏。
接過衣服,老三又把門關上了。沒一會,就開門出來了。
看著眼前的人,陸城和張全彼此看了看,都從對方的眼裏看到了心疼。
老三幾天的暴瘦,讓他的整個皮膚都鬆弛了下去,看上去仿佛蒼老得不成模樣,之前陸城還沒太注意,現在洗幹淨,刮了胡子的老三,站在麵前,卻看得人心疼不已。
“老三……”
陸城的聲音都哽咽了,他終於知道剛才為什麽老三不開門了。
“二哥,我沒事,過……過幾天就好了。”老三卻很平靜地說。
陸城一聽他這麽說,眼淚啪啪的落了下去。
“你怎麽和個娘們似的,有什麽好哭的?”
說著老三上前拍了拍陸城的肩膀。
陸城也知道這不是哭的時候,擦了眼淚,強顏歡笑地說:“我們去吃飯,多吃點,會長回去的。”
“張哥,你先讓路德出去吧。”
張全點頭離開了。
他雖也被老三現在的模樣嚇了一跳,卻還能克製自己。
陸城扶著老三,老三也沒拒絕。
“你多吃點。”陸城看著老三隻是吃了平時自己吃飯的量就放下碗筷,有些擔心地說。
老三搖了搖頭,說:“真不吃了。”
忽然又開玩笑似的說:“以前沒發現,其實吃素也挺好的。”
陸城聽他那麽說,強自笑了一下,眼裏再次泛起了淚花。
“老二,別這樣,我真沒事兒。”
張全卻忽然插嘴道:“麻總,那四十人是不是全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