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7月，江南省省城恭州市高新區萬順大廈28樓。

    江南省一方金融股份公司寬大的茶室裏，頭發已經掉光的孟凡，正在泡功夫茶。

    雖然頭頂光亮，孟凡並不顯老。皮膚白皙中透著紅潤，身材高大挺拔，而且沒有發福。一套得體的西褲皮鞋加短袖襯衫，襯托出身材的勻稱健康。

    皮帶是愛馬仕，身邊的手袋是普拉達，那是老婆從日本買回來作為生日禮物送給孟凡的。

    茶室裏這一套紅木家具，茶具全部從外地運來，一看就是高檔貨。

    當然每次有人問起，他都不回答具體的價格，而是含含糊糊地說不值幾個錢，朋友幫忙而已。

    越是這樣，越有人心頭發癢。

    在他對麵坐著一個稍微有些發胖的中年男子。手機擺在桌上，靜靜地看著孟凡泡茶，仿佛是看一朵花開，又仿佛是看螞蟻搬家。一言不發，看得入迷而不動聲色。

    經過泡洗燙幾個工序，孟凡終於整出一杯明黃色的茶水，斟到對麵男子的杯中。男子依然沒有說話，隻是用右手的中指和食指並攏輕叩了桌麵以示感謝。

    喝下一杯茶，孟凡終於開口了：老於啊！你是不知道我的痛苦啊！這他媽一幫人都需要我帶，外麵的供應商關係也要我去維護，我就是永動機，也滾不動啊！

    對麵的老於，就是於遠明。

    他微微一笑：孟總，這個事情呢！還是需要找到合適的人員。公司越大，越是分工明確，越是需要合作互助。那個草莽時代，已經過去了。

    孟凡越發激動：我當然知道這樣，所以這就是我找你的原因。你是不知道，我帶的人有多蠢！老子經常想萬家保險的時候，那個時候我們也是一群二十幾歲的青年人啊，什麽市場都敢去闖，什麽專業知識，技能我們都在學！狗日的現在的崽兒，教都教不會！

    我打個比方，你說一群從來沒見到過女人的和尚，你告訴他女人的咪咪是什麽樣子。他不知道，你說就像寺廟裏的饅頭，又白又大還很軟和。他也許就明白了。關鍵是我今天要給他們講女人的*，我靠！怎麽描述？我無法把這個他們從來沒有見過，從來沒有想過的東西給他們灌輸。

    孟凡這個比喻把於遠明逗笑了：哈哈，孟總，辦公室外還有人哦！

    孟凡管不了那麽多，手一揮：事實如此，我怕什麽？日媽工作日誌，p100，開門五件事，電話約訪，寒暄讚美，心態建設，自我激勵，周單元經營，我都無法讓他們理解！更不用說什麽s法則。算了，老子對那個經理實在是忍無可忍了。我想我兩弟兄，知根知底的。又一起接受過同一家公司的係統訓練，培養。要是你能來幫我，該多好啊！

    於遠明還是沒點頭：可是我也不懂你這個貸款業務啊！

    孟凡：比保險容易多了。我們這個是剛性需求！我在想這批崽兒，要是這個業務都做不好，做保險必死無疑！一個月都做不到！

    於遠明回憶道：當年我也是隻想做三個月試試看。

    孟凡也回憶起了：那還不是因為前三個月有250元的底薪嘛！

    於遠明仿佛沉浸在回憶中：是啊，那個時候我就是個二百五啊！

    1998年12月1日，於遠明領到了自己的工號：wjjn18077;然後又去候玉珠那個櫃台領取暫收收據，先領了三份。還領了一張硬紙卡，專門拿來登記每次領取，回銷暫收收據的記錄；每次記錄都需要候玉珠蓋章確認。然後又去買了幾份投保書。

    王承寬嘴巴甜得很，在帶於遠明去辦理領取和購買的時候，都是一口一個珠珠妹妹的。

    他特別告訴於遠明：公司的一切東西都要買。沒得免費領取的東西。隻有辦公室的水可以免費喝，空調可以免費吹。這是萬家公司與神州公司的區別。

    一切準備好，於遠明開始走向市場了。

    首先，他拿著資料去拜訪自己的舅舅，姨娘，表哥。以為十拿九穩的關係，卻不是那麽容易。他們都有興趣了解，但是購買嘛，需要考慮考慮。

    然後，他又去拜訪和自家餐館有業務往來的生意人：賣豆腐的何阿姨，賣米粉的羅大姐，賣米的周大哥，賣鹵菜的汪姐姐。

    他們也覺得新鮮，但是了解後也有很多疑問。

    比如神州人壽的業務員說你們是股份製，就是個體戶。將來公司垮了我們找誰？

    於遠明非常憤怒：狗日的神州人壽的營銷員些素質太差了，隻曉得詆毀！

    但是憤怒沒用，於是拿出《保險法》，翻到關於公司成立條件那一段：你看國家允許股份製呢！何況我們這個是國有股份。我們的股東是大銀行，是地方的國資委，是世界的著名財團。

    客戶又比較產品，神州人壽的產品有一個是重大疾病三倍賠付。是指客戶如果終身沒得重疾，去世後保險公司三倍賠付。但是客戶得到的消息是繳費期滿就領取3倍。客戶覺得別個那個產品比你們萬家的好多了。

    就這樣天天跑，打嘴仗。一直跑了快一個月，都沒有收獲。

    這段時間，於遠明很辛苦，更鬱悶。

    那些一起參加培訓的同學有的後來沒來上崗，比如那個鍾茜。有的很快交單了，比如那個陳歡，還不是一件兩件，好像交了好幾件了。有的也開單了，雖然不大，但是也比他好啊。那個看起來像蜻蜓的蒲紅梅也開單了。還有那個姓彭的小夥子，感覺玩世不恭什麽都不在乎的那個小夥子，也開單了。每天的早會，都會公布業績。有時候還會邀請他們分享簽單的喜悅，於遠明每次都被刺激得七葷八素的，表麵上還要裝出無所謂的樣子。王承寬忙著輔導其他人，特別是陳歡。也沒時間來管他。曾經試著問他需不需要陪同？於遠明拒絕了，他內心深處不相信憑自己的能力簽不回保單。一定要讓他們看一下，一定不能就此放棄！每次走出公司的大門，於遠明都對自己說打氣的話。

    有一天早上，開早會的時候孟凡給每個員工發了一張卡片。於遠明打開看，原來是聖誕節祝福。第一次收到祝福的卡片，內心還是很高興。但是孟凡突然叫住於遠明對他惡聲惡氣地說了一句：於遠明，現在為止你還是掛零哦！

    於遠明臉一下子就紅了，回答的聲音很小：我知道。

    然後等不到孟凡說更多，急急忙忙走出萬家保險的辦公室大門。

    去哪裏呢？

    於遠明有些茫然。

    這一個月來，自己頂著家庭的壓力，咬牙堅持到底是為什麽？

    幹脆放棄了！

    一下子這個念頭冒出來把自己都嚇了一跳！

    做保險真的不容易，這個時候想起早會上那些夥伴經常念叨的一句話：保險不是人做的，是人才做的。

    自己是人才嗎？

    原來在家裏，自己覺得絕對是人才。

    甚至有一種懷才不遇的感覺。一身的本領找不到地方施展，這是時代的悲哀還是生不逢時？

    可是今天，萬家公司給你機會，讓你盡情展示才能。你才發現，世界不是那麽簡單。你所謂的能力，不過是虛幻和夢想。真正的銷售，你並沒有找到方法！

    於遠明回憶當初上課時，老師們講授的那些知識，技能，好像自己也使用了很多。客戶的反饋也並不是沒有，就是沒有找到一個突破口，就是沒有一個客戶簽單！

    不行，不能能放棄！

    必須堅持到底！

    據說萬家考核員工是連續兩月掛零就清退，隻要公司沒有清退我，就堅持到底！

    整理了心情，於遠明繼續往前走去。

    步伐果斷，昂首挺胸，好像他是業績最好的那個營銷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