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吳應熊受戮血灑刑場 王娘娘定策臨危不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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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三桂逮捕了欽差折爾肯,傅禮達之後,並沒有把他們壓進大牢,而隻是軟禁在軍中。
這天晚上,細作偷偷來到折、傅二人的營帳之中,把康熙的話如此這般的交代了一遍,二人領命。
第二天,吳三桂在中軍營帳中,與劉玄初、夏國相商議軍情。
吳三桂問:“現在戰船準備的怎麽樣了?”
夏國相說:“回周王,都準備的差不多了。”
“好!除留下馬寶一鄱進攻嶽州以外,其餘部隊都隨我一同過江,直取荊州!後天一早…”
“報!”吳三桂的話被軍士打斷了,“周王,有使者求見。”
“使者?讓他進來吧。”
原來是尚善!隻見他甩了甩馬蹄袖單膝跪地道:“大清國特使多羅貝勒尚善拜見平西王殿下!”
站在一旁的夏國相,一聽竟然是清廷的使者,刷的就把寶劍抽了出來:“大膽逆使!”說著,就要去砍尚善。
“住手!”吳三桂喝止道,“兩國交兵,不斬來使!”
吳三桂與尚善是老相識,便問道:“你此來何意啊?”尚善起身說道:“王爺,我滿漢本事一家。何至兵戎相見,生靈塗炭,百姓遭殃。”說著,便把書信呈上,“請王爺過目。”
吳三桂展開信函,隻見上麵寫道:
王以亡國餘生,與師殄寇。蒙恩眷顧,列爵分藩迄今三十年,富貴榮寵之盛,近代人臣罕比,而末路晚節頓效童皆,自取顛覆。仆竊為王不解也何者?王藉言興複明室,則曩者大兵入關,奚不聞王請文明裔;且天下大定,猶為計除後患,剪滅明宗,安在其為故主效忠哉?將為子孫謀創大業,則公主額駙曾偕至滇,其時何不遽萌反?至王遣子入侍,乃複背叛,以陷子於刑戮,可謂慈乎?王之投誠也,祖考皆膺封錫……
看完之後,吳三桂把信遞給了劉玄初。吳三桂看著尚善問道:“你此行究竟是何意呢?”
尚善說:“王爺,您一世英名,糊塗一時,在下深感遺憾呐!”
“怎麽講?”
“王爺,你有什麽訴求,可以向皇上提啊。咱倆是老朋友了,我說句到底的話,你先提要求嘛,如果朝廷不答應,您再興師問罪,也不遲呀,對不對?”
吳三桂說:“提要求?那老夫要你們退出關外,放回世子,你們答應嗎?”
“哎呀,王爺,您幹嘛不早說。隻要您束身帶命,不再過江,卑職定可保令公子無憂!”
“你可保沒用,你又說了不算。”
“哈哈,”尚善拍著胸脯,笑道,“王爺,開頭卑職自報家門已經說了,咱是大清國使者,那要是沒有皇上的旨意,我敢在這跟你胡扯嗎?”
吳三桂問:“你說這是你們家主子的意思?”
“正是!”
“那你先退下吧,容本王考慮考慮。”
吳三桂心想,若是既保全了吳應熊的性命,又恢複了大漢江山,何樂而不為呢?
實際上,尚善在這裏耍了個滑頭,他說“束身帶命”,這“束身”就是把自己捆起來,是投降的意思;“公子無憂”也一樣,並沒有說把吳應熊放回來。但大家誰也沒有注意到這些細節。雖然沒有注意到這些細微的措詞,但劉玄初還是馬上表示了反對:“周王,萬萬不可輕信此人啊!”
“為什麽?”
“這是偽清的緩兵之計!當年鄭成功,可就是吃了這個大虧,功敗垂成呀!”
順治時,鄭成功發動第三次長江之役,突然兵圍南京。當時,清軍主力都在西南圍剿永曆,一時難以救援,清廷震動。南京守將管效忠於是跑到鄭成功營中,說:清朝法令規定,守城滿三十日,本人及家屬可免罪,望國姓爺開恩,一個月後自動開城投降。鄭成功竟然相信了,於是圍而不打,單等著一個月後南京投降。結果,清廷援兵日夜兼程馳往南京,鄭成功再想攻時,已攻不下來,大敗而歸。從此元氣大傷,離開大陸。
吳三桂聽了不以為然:“此一時,彼一時。鄭成功是偷襲,利在速戰。咱們是大兵壓境,取勝隻是時間問題。當然了,你說的這種情況,也不得不防,對了,折爾肯,傅禮達不還在咱們軍中嗎?我這就修書一封,讓他們帶回去。如果他們能答應我的條件,自可免了刀兵之苦,正所謂不戰而屈人之兵;如果他敢不從,老夫再提兵北上也不遲!”
劉玄初還想再說什麽,被吳三桂擺手製止了:“國相,你這就去把折爾肯,傅禮達帶來見我。”
“是!”夏國相領命而去。
吳三桂提筆寫了信,從頭到尾看了一遍,覺得沒什麽問題。在這當空,劉玄初沒閑著,仍在苦勸吳三桂。這時午飯時間到了,蓮兒進來送飯。劉玄初一把將其拉了出來,說:“王娘娘,你快去勸勸周王吧,他被人灌了迷魂藥了,老臣的話一句也聽不進去!”
劉玄初把事情的來龍去脈,一五一十地告訴了蓮兒。蓮兒聽了問:“有那麽嚴重嗎?”
“有!太有了!這是緩兵之計,如果信了,那咱們就全完蛋了!”
“好,妾試試吧。請劉先生在外麵稍候。”蓮兒理了理頭發,重新進入大帳之中。她把飯端到吳三桂跟前,說:“周王,歇會吧,該吃飯了。”
“嗯。”吳三桂接過飯,胡亂扒了兩口,把碗推在一旁,一臉愁容。
蓮兒問:“周王,怎麽了?”
吳三桂隻是歎氣。
“周王,剛才劉先生也對我說了,依妾之見此事確實可疑,還請周王三思。”
“唉,我何嚐不知道這其中的道理呀。”吳三桂說,“可是,這是救熊兒的唯一也是最後的機會了。”說完竟抽泣了起來。
蓮兒知道,自起兵以來吳三桂在將士們麵前是精神抖擻,但在深夜裏沒人的時候,常常長籲短歎,唉聲歎氣,他心裏惦記著吳應熊。吳三桂六十多歲了,就這麽一個寶貝兒子,你說他能不心疼嗎?現在終於有了這樣一個機會,可以把吳應熊給救出來,你說他能不動心嗎?哪怕明知是根稻草,也要死死抓住,這就是人在危難無助時的心理。
蓮兒輕輕把吳三桂攬在懷中,任他的淚水浸濕自己的衣裳。此時的吳三桂已經不是一個王爺,一個統帥,一個大夫,而是一個孩子,一個受了委屈的孩子,伏在母親的懷中,放肆地哭泣著。
蓮兒也哭了,但這不是傷心的淚水,而是心疼的淚水。
她決定要幫這個男人一次,哪怕明知是錯的,明知可能要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過了一會,軍士通報,折爾肯和傅禮達來了。吳三桂讓蓮兒退到幕後,自己整了整衣冠,說道:“讓他們進來吧。”
折、傅二人進來之後打了個千兒,問道:“不知王爺召我二人前來,所為何事?”
吳三桂說:“二位在本王軍中,也有些時日了。今個來,想托你們辦件事。”
“請王爺吩咐。”
“早上尚善來過本王這裏,表達了求和的意向。本王起兵北伐,本欲直搗北京,但為避免百姓遭刀兵之苦,同時也想救回愛子應熊,所以就答應了下來。現在本王修書一封,請二位回去,轉呈給你們王子。二位意下如何?”
二人對視了一眼,說:“好!一定不負王爺所托。”
這時夏國相低身附在吳三桂身邊,小聲說:“周王,這二人都是投降失節之人,他們回去自己保命還來不及,那還能不負什麽所托呢?”
折爾肯耳朵尖,聽到了,大笑說:“夏將軍多慮矣!兩國交戰,各為其主。實不相瞞,此次我們前來雲南之前,皇上已經囑咐過,能留則留,不能留則安全轉移。況且我二人又都是滿人,皇上回去必不會為難我們的。”
吳三桂說:“好吧。那就有勞二位了,請你們家主子盡快回信,釋放應熊。”
“王爺放心!”說完,二人收好書信,拔腳走了。
北京乾清宮裏,康熙焦急地踱著步,半個多月過去了,一點音信也沒有,皇祖母這一計能成嗎,吳三桂何等人物,會上這當?正想著,太監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稟道:“皇上,折爾肯和傅禮達二位大人回來了!”康熙大喜道:“快宣!”
“宣折爾肯、傅禮達二位大人上殿!”
折爾肯和傅禮達躬身上殿,甩下雪白的馬蹄袖,跪下行禮道:“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康熙說:“你們回來了?”
折爾肯從袖中小心翼翼地掏出吳三桂的信件,呈給康熙。康熙展信讀過,不禁皺起了眉頭,“啪”地把信往桌子上一拍,吼道:“詞多乖戾,妄行乞清!”
康熙為什麽了信之後會生氣呢,原來吳三桂在信中提出了三點要求,如果康熙能做到,他表示可以不打過長江。這三點要求是:
一、兌現山海關之盟,立朱氏後裔為君;
二、康熙若不失為明君,即自行撤出關外;
三、放還吳應熊及其它在京家眷。
康熙看了信,本來就憋氣,有看到折、傅二人得意洋洋的神色,仿佛自己立了大功一件,在等著皇帝行賞呢。
“薩穆哈,王新命他們早就回來了,你們為什麽現在才回來?”康熙冷冷地問。
二人心中一驚,不是大哥你下密旨的嗎,怎麽明知故問?隻好硬著頭皮回答:“吳三桂突然將我二人逮捕,我們來不及走脫,所以被扣押在軍中。”
康熙定睛仔細看了看折爾肯,發現他竟然比走的時候還胖了,更是火冒三丈:“折愛卿,你在吳逆軍中好逍遙呀,人更紅潤精神了,夥食不錯?”
折爾肯頓時嚇得魂飛魄散,全身發抖結結巴巴地說:“沒…有…”
“還沒有?你們可真會給自己臉上貼金呐,還說什麽扣押,狗屁!分明是你們叛國投敵了!”康熙聲色俱厲地罵道。
“皇上,沒有!奴才一直對皇上忠心耿耿,絕對沒有投降!”
“沒有投降?那你們知道朱國治是怎麽做的嗎?”
“啊?這...這...”二人嚇得要尿褲子了。
“來人呐!”康熙大喝一聲,“把這兩個叛徒押到刑部大牢,和汪仕容一起審理!”
汪仕容在西安被瓦爾喀捉住,由王吉貞押回北京以來,一直被關在刑部大牢裏,受盡了折磨。
“嗟!”一眾兵丁領命而出,像拖死狗一樣把折爾肯、傅禮達架了出去。
“皇上饒命!皇上饒命呐!”
康熙罵道:“沒用的東西!”
康熙拿著信,又看了一遍。他不敢擅自做主,直奔養心殿而去。康熙見到孝莊,連忙說:“皇祖母,吳三桂的信到了!”
孝莊不慌不忙接過來,一邊看,一邊說:“好!好!”
康熙一臉茫然,說“皇祖母,這吳三桂太可恨了,竟誇口說什麽自己短短三個月,已經恢複了明朝三分之一的疆土。真是狂妄至極!而且他提出的那三個條件更是完全不把我大清放在眼裏,咱們如何能接受啊!”
“誰說讓你接受了?”
“那是?拒絕他?”
孝莊說:“玄兒啊,你有一個毛病,你知道嗎?”
康熙說:”啊?不知道,還請老祖宗賜教。”
“你看問題,非黑即白,非是即非。”
“非黑即白,非是即非?孫兒糊塗了,這和吳三桂談條件,有什麽關係嗎?”
孝莊示意康熙不要站著說話,康熙移步坐到了孝莊身邊,孝莊說:“玄兒,哀家意思是,你幹嘛非要接受或者拒絕吳三桂提出的條件呢?”
康熙更糊塗了:“那除了接受和拒絕之外,還有什麽別的選擇嗎?”
“有啊。”
“什麽?”
“不選擇啊。”孝莊笑笑說道。
康熙愣了一會兒,旋即恍然大悟,說:“老祖宗的意思是,不回複他,對不對?”
孝莊點點頭,說:“你終於開竅了。”
康熙說:“老祖宗高明呐!這樣既不有損我大清顏麵,又達到了緩兵之計的目的。高!那下一步,咱們應該做什麽呢?”
孝莊說:“這段時間,你可不能幹等著,要盡快調兵,把吉林馬隊都調到大江邊上去,再不行就調蒙古兵;八旗兵該往西安那調也調,瓦爾喀就讓他在西安王輔臣那呆著,還要調一支部隊到江浙去,不能讓耿精忠那小子出了福建。”
康熙認真聽著,說:“老祖宗真是胸中有千軍萬馬,決勝於千裏之外!孫兒都記下了,絕不能讓吳三桂路過大江半步!”
康熙那時還稱長江為大江。
康熙又想起了一件事來,問:“老祖宗,那咱們該殺了吳應熊這小子了吧?”說著,他掏出一份奏折,遞給孝莊,上麵寫道:
逆賊吳三桂負恩反叛,肆虐滇黔,毒流蜀楚,散布偽劄,煽惑人心,今大兵已抵南,到期進剿,元凶授首在指日間。獨其逆子吳應熊,素憑勢位,黨羽眾多,擅利散財,蓄養亡命,依附之輩,實繁有徒。今既被羈守,凡彼匪類,蔓引瓜連,但得一日偷生,豈肯甘心受死!即如種種流言,訛傳不止,奸謀百出,未易固防。大寇在外,大惡在內,不早為果斷,貽害非輕。為今之計,惟速將應熊政法,傳旨湖南、四川諸處,老賊聞之,必且魂迷意亂,氣阻神昏群賊聞之,內失所援,自然體;即兵士百姓聞之,公義所激,勇氣倍增。至應熊親隨人等,係累之中,益成死黨,聞發刑部都不下五六百人。人眾則難防,時久則易玩。速敕法司,訊別情罪,重者立決,次者分給各旗,消除內變之根源,掃蕩逆賊之隱禍,為今日第一要著也。
孝莊看完後,說:“現在還不能殺,殺了,咱手裏就沒有牌了,不行。”
“可是,老祖宗,現在滿朝大臣都要求誅殺吳應熊,不殺不足以平民憤呐!況且吳應熊勾結朱三太子謀反,禍亂京師,不殺如何立我大清國威!”
孝莊想了一會,說:“你說得也對。哀家思量著,殺也有好處,吳三桂就這麽一個寶貝兒子,殺了,他肯定得崩潰,說不定,瘋了也說不準呐。”
康熙樂得直拍手:“哈哈,老賊一瘋,群龍打盡!”
孝莊說:“還有建寧公主那裏,得做好思想工作。”
“嘿嘿,”康熙神秘地笑笑,“孫兒早就做好啦。”
“哦?怎麽說?”
“朕告訴她,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二條腿的男人還不好找?朕一定給她找個比吳應熊英俊多得多的!”
“她同意了?”
“當然同意了。她本來就和吳應熊是二心。”康熙拍了拍胸脯,“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老祖宗,您就放心交給孫兒辦好了。”
孝莊點點頭,說:“不過,還要再等一等,再拖一拖吳三桂。”
“孫兒明白。”
康熙回去之後,下令將汪仕容淩遲處死。可憐小張良一世英明,最終落得如此下場,汪仕容有風流倜儻之姿,又有經天緯地之才。他出身貧寒,少年時家庭不幸,背負“欺母淫嫂”的罵名,受盡了世間的種種苦難。後來偶然得遇吳三桂,找到了施展自己才華的舞台,可惜天妒英才,死時才三十多歲。
汪仕容這個名字,在正史中很少被提及,但在各種明末清初的稗記小說中,則處處可見。也算雁過留聲,人過留名吧。汪仕容被處以淩遲時,仍口含玉笛,吹唱不止。後人有詩歎曰:
縱橫諸侯稱傑悍,鎮懾胡邊號英才。
功業未成頭已斷,空留笛聲付將來。
處死了汪仕容,康熙緊接著調兵遣將,加強長江防線,並伺機反撲。
命鎮南將軍尼雅翰、都統朱滿、巴爾布等率部由武漢水陸並進,進攻長沙,南下廣西;
命都統宜裏布駐防宜陵,都統範達禮、副都統德葉立等率部駐防勳陽;
命安西將軍赫葉,副將軍胡禮布、西安將軍瓦爾喀率部進駐漢中;
副都統擴爾紳、吳國禎率部駐防漢中;
鎮東將軍喇哈達率部於山東、河南以及南京周邊駐防;
安南將軍華善率滿漢大兵,會同鎮海將軍王之鼎駐防京口;
揚威將軍阿密達率部同江寧將軍共同駐防江寧、安慶沿江要塞;
平南將軍賴塔率部由浙江進兵福建,兼防鄭經登陸;
定南將軍希爾根、副將軍哈爾哈齊率部進兵福建;
平寇將軍根特巴魯圖、席布進兵廣東。
建寧公主也來找康熙了,假惺惺地求了情,掉了兩滴眼淚,算是完成了任務。
監斬吳應熊的日子終於到了。孝莊和康熙新臨武鳳樓,隻見吳應熊被綁在城樓東北角一根木樁子上,披頭散發,形容憔悴。馬上行刑時,孝莊對明珠說:“你下去問問,看他還有什麽要說的嗎?”明珠下了城樓,來到吳應熊麵前,問道:“太皇太後問你還有什麽話要說沒有?”
吳應熊傲然挺立,麵不改色:“我父親起兵是對的!不管是反清複明,還是恢複漢室,我都讚成!支持!擁護!我死之後,父王自可專心用兵。我命在天,於忠於孝,都已兩全,何憾之有?”
明珠回到城樓上,把吳應熊的話向孝莊複述了一遍,孝莊歎了口氣,說:”他有罪,但沒有錯。”
康熙冷笑了一聲:“好!斬!”
一刀把吳應熊人頭砍下,其餘家口也全部被殺。
吳應熊身為吳三桂的獨子,為了支持父親的抗清事業,毅然放棄了原本可以逃出北京的機會,舍生取節,大義凜然。時人有詩讚曰:
孤身赤膽留京城,萬裏間關矢忠明。
熱血直從階下濺,森嚴刑場有哀聲。
吳三桂在鬆滋,命令軍隊暫緩渡江作戰,這一緩就是小半年時間。不光是軍中的謀臣、武將,就連留守雲南的大謀士方獻廷也爭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修書一封,勸諫道:
愚計此時當直搗黃龍而痛飲矣,乃阻兵不進,江上逍遙,坐失機宜,以待四方兵集,愚不知其為何說也......今雲南一隅之地,不足當東南一郡,而吳越之財貨,山陝之武勇,皆雲翔蝟集於荊、襄、漢之間,乃按兵不舉,思與久持,是何異弱者與強者角力,而貧者與富者競財也?噫!唯望天早生聖人以靖中華耳!
吳三桂看後,沉默不語,仍專等北京方麵消息。
晚飯時分,吳三桂正在營中與諸將用餐,忽聽軍士來報:“報——”
“講!”
“周王,汪仕容在西安被俘,押解回京後,被淩遲處死!”
“什麽?”吳三桂手中的酒杯陡然落地,半天才說:“折我一員愛將!王輔臣這奴才自不必說了,張勇那奴才也是殊為可恨!”
“報——!”
“又怎麽了?”
“周王,吳家在關外的祖墳被康熙扒了!”
“啊?什麽?”眾將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陣騷動。
“玄燁!老夫與你勢不兩立!”吳三桂用手捂著心口,臉上現出極為痛苦的表情,身子搖晃了兩下,旁邊蓮兒的見狀,趕緊扶住。
“報——”第三名探子來報,“周王,世子他被斬首了!”
“哇”吳三桂一口鮮血噴出,應聲倒地。蓮兒、劉立初、夏國相、馬寶、胡國柱圍作一團,七手八腳地把吳三桂架到了行軍軟床上。
“軍醫!軍醫!”
兩個大夫慌慌張張的提著藥箱子跑了進來,又是掐人中,又是灌湯藥,又是人工呼吸,哭聲、吵聲、鬧聲,亂作一團,折騰了有半個時辰,吳三桂終於漸漸蘇醒過來:“悔不聽劉先生之言!悔不聽劉先生之言!”
劉玄初趕忙跪下說:“周王不必自責!偽清殺子掘墳之仇,諸將誓死以報!請周王即刻下令,大軍揮師渡江!”
“請周王下令,大軍揮師渡江!”眾將跪倒一片,齊聲請求道。
“報——清軍尼雅翰部十萬人水陸並進,長沙告急!”
“報——清軍莫洛、瓦爾喀部二十二萬進兵保寧,四川告急!”
……
一份份軍情急報,從四麵八方傳來。吳三桂躺在行軍床上,麵色慘白,許久,才用低沉的聲音說道:“暫緩渡江,大軍隨我西征四川。”
夏國相急道:“周王,不可啊。現在當務之急,應由您親率領大軍,渡江北上。”
吳三桂緩了一口氣,說:“現在東西兩線告急,哪裏都離不開我,四川方麵,隻有王屏藩的四萬人,一旦四川有失,雲南危矣。湖南這裏有國相,國柱在,各城鎮防守堅固,想也出不了多大的亂子。”說完,吳三桂雙目緊閉,一句話也不能在講。
蓮兒見夏相國還想堅持,瞪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再說了。蓮兒據案而立,吩咐道:“胡國柱!”
“末將在。”
“你領本部人馬,星夜趕往長沙救援。打敗長沙之敵後,你揮軍北上,攻打荊州。”
“是!王娘娘!“
蓮兒又道:“馬寶。”
“末將在。”
“你領本部人馬,明日啟程,攻打嶽州。攻下之後,如果長沙防線沒什麽大問題的話,你就繼續攻打武昌!”
“遵命!”
“夏相國,高得捷。”
“在!在!”二人分別答道。
“你二人領著兵馬東征江西。現在荊州至武昌一線,清軍雲集,已不易渡江。你們到江西後,伺機攻取九江,餘下的待周王病好之後再說。”
“是!”
蓮兒都安排停當之後,吳三桂又覺得胸中一陣劇痛,咯出一口血來。眾人見狀,都不敢再行堅持。蓮兒示意眾人退下,隻留下自己和兩個大夫照料三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