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王懷忠順慶演說 瓦爾喀廣元兵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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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懷忠經過和瓦爾喀的一番論戰,終究是胳膊擰不過大腿,隻得服軟:

    “是!”王懷忠憤憤不快的離開了,他來到士兵的營帳之中,想安撫一下大家的情緒,把困難告訴大家,團結一下軍心,於是說:“兄弟們,現在略陽被敵軍偷襲了,大軍糧道被斷了,所以才發不出軍餉來。不過,隻要大夥齊心協力,奪回略陽,糧餉問題自然就解決了!”

    王懷忠此言一出,底下的士兵炸開了鍋。

    “什麽?糧道被斷了,還他娘的打個屁仗啊?”

    “王大人,看來前次你說糧餉到了廣元了,全是騙人的鬼話呀,明明是糧道都被斷了嘛。”

    “是啊,我們要求回廣元,發了糧餉,我們再打仗!”

    “對!到廣元發了銀餉,再打仗!”

    士卒是你一言我一語,都嚷嚷著要回廣元。

    王懷忠見這些當兵的一點愛國意識也沒有,隻知道要銀餉,頗為不滿,說道:“弟兄們,大家來當兵,就為了那幾個銀餉嗎?如果是那樣的話,我看還不如回家,去做個買賣,豈不是更能賺錢?現在大清有難,正是用人之際,各位都應該舍自我之小利,為國家之大利,英勇戰鬥,為國殺敵。否則,國家都亡了,你的家還能保得住嗎?各位兄弟——”王懷忠說到動情處,不禁鼻子一酸,流下了熱淚,“大家都是錚錚鐵血男兒,既然選擇了從軍報國之路,個人私利豈能再算得那麽清楚?就拿我王某人來說,老婆孩子都在西安,兩雙老人也都健在,我已經官至總兵,也差不多到頭了,在西安隨便調一個閑職,每天老婆孩子熱炕頭,一家人其樂融融,我幹嘛還要跋山涉水,來到這蠻荒之地,吃苦、流血、受累?還不是因為我有一顆愛國之心!現在吳三桂起兵作亂,多少百姓流離失所,多少家庭妻離子散,想想他們受的苦,受的難,咱們現在受的這點委屈那還能叫個事兒嗎?大清不是皇上一個人的大清,也不是哪個格格,哪個阿哥,哪個貝勒的大清,而是我們所有士兵,所有百姓的大清呐!所以,弟兄們,把眼光放長遠一點,把眼界放開闊一些,不要再為了那多一分少一分的銀子,而鬧情緒了,好不好?”

    王懷忠一番話是聲情並茂、入情入理,把大清與個人之間,朝廷與百姓之間的魚水深情分析得十分透徹,既曉之以理,又動之以情,王懷忠自己都被自己感動了,底下的士兵們果然反響熱烈,紛紛叫道:

    “好個屁!你們這些當官的就會講這些大道理來忽悠我們這些小兵!”

    “對!你王大人打完了仗回去還能升官發財,還能老婆孩子熱炕頭。俺們有什麽!俺他媽連個媳婦還討不上呢,熱你媽個大頭!”

    “王大人,你當大清的奴才當出了境界,我們沒有你那麽高覺悟,我們就是要銀餉,有錢爺就打,沒錢就抓緊滾蛋!”

    “要銀餉!回廣元!”

    王懷忠被憋得滿臉通紅:“你……你們這幫兵痞,哎!”說完,灰溜溜地回到了行軍大營。

    瓦爾喀見王懷忠回來了,忙問:“怎麽樣?說通了嗎?”

    “通個屁!一幫人吵著要銀餉,回廣元!”

    “你怎麽那麽沒用呢?這些小事也辦不好!”

    “要辦你去辦,我實在是沒那個本事了。”王懷忠沒好氣地說。

    “真是無法無天了!”瓦爾喀氣得罵道。

    這時有軍士來報:“莫大人通知我們,可以暫時退回廣元,到那裏籌措糧草之後,會同貝勒察尼,貝子董額一起,奪回略陽!”

    瓦爾喀心中一喜,說:“莫大人也命令我們退回廣元了,那就聽你王大人的吧。”

    於是,王懷忠傳下軍令:拔營起程,撤回廣元!

    譚弘在順慶城頭望著瓦爾喀領兵退走,按照王屏藩的指示,亦不追趕。

    瓦爾喀領著大軍浩浩蕩蕩,終於從順慶退回了廣元城中,在縣衙府中落腳歇息。一天都沒吃東西了,瓦爾喀的肚子咕咕直叫,確實是餓壞了。他叫身邊的侍衛去城中買些好酒好菜,同時也多采購些糧食,以充實糧庫。

    瓦爾喀卸去衣甲,沏上茶,同王懷忠聊了起來:“我說老弟啊,這南方天不都說熱嗎,怎麽那麽冷啊,凍得人直打哆嗦。”

    王懷忠喝了一口熱茶,說:“老兄,這你們滿人在北方呆慣了,一到冬天,又是熱炕又是火爐的,在屋裏頭暖和著呢;在南方就不行了,別看外頭天不多大冷,但陰涼,潮氣大,特別這屋裏,也不生火盆,可不就凍人麽。”

    瓦爾喀忙也喝上一口熱茶,暖暖胃:“哦,這破天,雨下起來沒個完。你說,莫大人這麽安排打仗,能行嗎?”

    王懷忠說:“隻要咱籌到了糧,問題不大。”

    “可略陽是王屏藩在守,好打麽?”

    王懷忠聽了又好氣,又好笑,在順慶吵著嚷著要打略陽的是你,現在想當縮頭烏龜的也是你,於是說:“王屏藩洋火器雖厲害,但畢竟人少,也就二萬來人。我聽莫大人意思,叫貝勒察尼、貝子董額一同攻略陽,弄不巧可能是讓張勇和王輔臣那五萬人也上來。這樣,他們北邊有五萬人,咱們在南邊也有五萬人,倆頭一夾擊,來他個反包圍,保準叫王屏潘這小子吃不了兜著走!”

    瓦爾喀點頭說:“分析得有道理。這樣滅了王屏藩,打通糧道,大軍就可以長驅直入,直取重慶了!”

    兩人有說有笑地聊著,約摸過了半個時辰,買糧的侍衛兩手空空地回來了:“報告軍門,廣元城老百姓都不賣糧給我們!”

    “什麽?”瓦爾喀騰的跳了起來,“為什麽?”

    “他們說糧道被封鎖了,沒糧了。”

    “放他娘的屁!”

    “老百姓確實是這麽說的?”王懷忠問。

    “確實是這麽說的。”

    “壞了!這廣元城八成是進了吳三桂的黨羽了,他們教唆老百姓這麽幹的!”王懷忠說。

    “沒糧就去打糧!”瓦爾喀拍案而起,“誰要是敢不賣糧給我們,統統格殺勿論!”

    瓦爾喀氣鼓鼓地吩咐道:“王將軍!”

    “在!”

    “這事就交給你去辦吧!”

    “為什麽要交給我?”

    瓦爾喀冷笑了兩聲:“王將軍,是你吵著要來廣元的。現在士兵都聽你的來了,你難道要叫他們餓肚子嗎!”

    “這……”王懷忠心裏把瓦爾喀罵了一遍,橫豎都是你有理。這種得罪人、出力不討好的事都叫我去幹。

    瓦爾喀見王懷忠不答話,板著臉問道:“怎麽,你想違抗軍令嗎?”

    “不敢。”

    “那就快去!今天不打到糧,別回來見我!”

    “是!”王懷忠無奈,隻好領著一隊親兵去了。

    王懷忠一行人來到街上,他問身邊的親兵小隊長:“是哪家店不賣糧的?”

    小隊長用手一指,說:“就是那家!”

    王懷忠順著小隊長手指的方向望去,一個大大的“米”字招旗高高掛著,隨風飄揚。

    “好!走!”王懷忠氣勢洶洶地走進了這家米店,米店老板迎了上來,拱了拱手,問道:“各位軍爺,有何貴幹?”

    王懷忠把手一背,問道:“剛才是你不賣米的嗎?”

    “是這樣的,軍爺,”老板賠著笑臉,說道,“不是不賣給你們,真的是趕上兵荒馬亂,吳三桂把糧道都封鎖了,一點米也運不進來,還請爺見諒。”

    “放屁!”王懷忠用手指著老板的腦袋,“長毛,你給我說實話,你是不是吳三桂黨羽?”

    清政府把不剃發的漢人稱為“長毛”。王懷忠見米店老板把辮子都剪了,所以這麽問道。

    老板嚇得趕忙說:“真不是啊,爺。這裏原來由周軍接管,大家都把辮子剪了,我不剪能行嗎?”

    “看你這老家夥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了!”王懷忠雙目圓瞪,左手叉腰,右手按刀,“給我搜!”

    “嗟!”親兵領命,開始滿屋子翻箱倒櫃地搜了起來。

    “哎呀,軍爺,別翻了,別翻了!”老板央求著。沒人理他,不一會,桌椅板凳倒了一地,來個底朝天。

    “這裏有米!”小隊長興奮地大喊了起來,他在後院堂屋的床底下翻到了五、六袋米,隨即一人扛著一袋,走了出來。

    老板見狀,趕緊跪在地上,抱住小隊長的腿,哀求道:“軍爺,這可不能拿走啊,這是我們全家老小的口糧啊!”

    “滾開!”小隊長想邁步走開,不想米店老板死死抱住他大腿不鬆手。小隊長急了,大喊道:“鬆手!你給老子鬆手!”

    “軍爺啊,您行行好……”米店老板話說到一半,小隊長的長刀已貫其胸而出。旁邊的親兵,上去一腳將老板屍體踹倒在地上。

    王懷忠剛想收隊,一個拿著菜刀的婦女和兩個拿著鋤頭的小夥子從後屋跑了出來,撲到老板屍體上哭道:“老頭子!”“爹!”

    看樣子是老板的老伴和兒子們了。

    親兵們正在愣神,三人抄起家夥就朝他們砍了過來:“我給你們拚了,狗日的清兵!”一個親兵躲閃不及,被菜刀和鋤頭狠狠地砍中了頭,頓時倒在了血泊中。

    “反了!給我殺!”王懷忠這才回過神來,一聲令下,親兵們紛紛拔出刀來,朝那三人殺去,那三人哪裏是清兵的對手,一個個被大卸了八塊,當場慘死。

    就這樣,王懷忠領著隊伍,一家接一家的打糧,老百姓稍有不從,即遭殺害。整個廣元城陷入到一片恐怖之中,百姓沒命的往城外頭跑。

    “快跑啊,清軍打糧殺人啦!”

    沒多長時間,廣元城就成了一座空城。

    王懷忠帶著打到的糧食,疲憊地回到縣衙之中,向瓦爾喀交差。

    瓦爾喀一看,也就百十來袋米,最多能夠五萬人吃一兩天的,便生氣地問:“怎麽那麽少?”

    王懷忠說:“這都已經是拚了老命才打來的。現在廣元城老百姓全跑光了,一個不剩。”

    “什麽?全跑光了?”瓦爾喀有些著急了,“誰讓你把老百姓都趕走了?現在廣元城成為了一座空城,該怎麽辦?”

    王懷忠氣不打一氣來:“是你讓我去打糧的,打不到格殺勿論。怎麽現在又成了我的錯了。眼下之計,這裏是呆不下去了。”

    瓦爾喀說:“你的工作方法有問題,咱們和老百姓是水與魚的關係,你怎麽能動不動就打就殺呢?”

    這時一股煙炊襲來,飄進了屋子。

    “什麽味兒?”瓦爾喀嗅了嗅問。

    王懷忠說:“估計是士兵在殺馬吃。”

    瓦爾喀說:“這幫子兵痞!戰馬是咱們行軍打仗的家夥事。把馬殺了,誰來給咱們拉車?騎兵騎什麽?一定要製止住他們!”

    “現在飯都吃不上了,哪裏還顧得了那麽多?”

    瓦爾喀焦急的思考著,撓著頭,過了一會說:“不行!這樣下去這仗沒法打!不能再在廣元呆了,一定要把略陽奪回來!”

    王懷忠說:“士兵現在連飯吃不飽,哪裏還有力氣打仗?”

    “那就逼他們打!”瓦爾喀堅定地說,“王將軍,你再辛苦一趟,到兵營裏去動員下,打回略陽去!”

    王懷忠一聽,頭“嗡”地大了:“又讓我去?這回我可不去了,再去罵也要被人罵死了。”

    瓦爾喀說:“你不去,現在就要你好看!”

    王懷忠兩手一攤,說:“要去你去,這次死也不去了。”

    瓦爾喀看威脅沒用了,於是說:“那咱倆一起去,你會說,由你做動員,我給你壓陣。”

    “那好吧。”王懷忠勉強答應著,兩個人出了縣衙,到了兵營外的校場。瓦爾喀搬了把帥椅,坐在上麵,威風八麵。

    王懷忠見士兵們都到齊了,說道:“弟兄們,現在由於吳三桂的煽動,廣元城百姓都不賣糧給咱們。但這點困難難不住我們,隻要我們占領略陽,奪回糧道,大軍就可勝利在望!所以,大家要團結一心,振作起來,跟隨瓦爾喀將軍一起,打回略陽!”

    這話剛講完,下麵的士兵嚷嚷開了:

    “王大人,上次您說到了廣元就有糧,現在又說還是得打到略陽,還有準頭沒有?”

    “是啊,現在都餓著肚子,哪裏還有力氣打仗。”

    “王大人,你別騙我們了,是不是咱們已經被包圍了?”

    王懷忠急道:“哪裏有被包圍了?莫大人還在我們後方占著陽平關。之前我們本打算到了廣元籌措些糧草再攻打略陽,誰知王輔臣那小子,估計是投了吳三桂了,在漢中一個糧餉也不發!”

    眾兵士一聽王輔臣投敵了,更是慌張:

    “什麽?王輔臣也叛變了?那我們豈不是更完蛋了?”

    “對啊,略陽也被占了,漢中也被占了,這不是被包圍了,又是什麽?”

    “你們當官的,都隻會說些騙人的鬼話。我們要銀餉,別整這些虛的!”

    “對,要銀餉!弟兄們,咱們打仗是死,在這裏挨餓也是死,幹脆這兵咱不當了,回西安老家去!”

    “對,回西安去!”

    王懷忠見要亂套,再不給這些人嚐嚐厲害,這兵是沒法帶了,於是大喝一聲:“誰敢?!來人呐,把這幾個嚷嚷要回家的,都給我拖下去斬了!”

    沒人答應。

    王懷忠手心開始出汗了,他看了看帥椅上的瓦爾喀。瓦爾喀騰地站起來了:“來人!把剛才說的那幾個人,斬首示眾!”

    底下還是沒人答應。

    此時,隻見士卒三三兩兩脫去鎧甲,把兵器都扔在了地上:“軍門,您要殺就殺吧,弟兄們,快走吧,再不走過兩天餓得連走路的勁也沒了!”

    這一下,更多的士兵跟隨了,兵器、鎧甲扔得滿地都是,隻剩下少數幾個膽小的士兵和兩個光棍司令。

    “反了,反了!都他娘的反了!”瓦爾喀氣得罵道。

    眼看著五萬人,一轉眼功夫,全跑幹淨了,王懷忠說:“瓦軍門,咱們也走吧,要不一會,周兵圍過來,可就麻煩了!”

    “唉!一幫兵痞!”瓦爾喀對天長歎一聲,和王懷忠以及幾個隨從一起騎上馬,從間道往西安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