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陸啟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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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清晨,第一縷陽光透過半敞開的窗戶灑進來,打在他清瘦眉骨上。

    他在睡夢中翻了個身,將醒未醒。

    “陸啟!陸啟!”

    這個清脆嬌俏的聲音響起來,立刻就破壞了陸啟一大早睡醒的好心情。

    下意識皺起眉頭,他隨手從旁邊拿了件白色t恤套上,然後下床。

    旁邊同樣剛睡醒的室友起身往窗外看了看,語氣裏既有揶揄,也有羨慕:“可以啊陸啟,那個妹子又來給你送早餐了,這都好幾天了吧?”

    心情有些煩躁,陸啟揉了揉短發,隨便敷衍了幾句,然後走向宿舍裏的公共浴室。

    他洗完澡擦幹頭發走出來,打開儲物箱,裏麵的手機還在嗡嗡震個不停。

    [陸啟,我今天給你買了陳記的小籠包和八寶粥,菁菁她們都說特別好吃,你一定會喜歡的!]

    [我就在男生宿舍樓下等你,你一定要下來哦。]

    [不見不散。]

    視線定定落在一條條單向發送的短信上麵,陸啟沉默很久,終於還是轉身下了樓。

    走出宿舍樓,眼前陽光明媚,道路兩旁鬱鬱蔥蔥的梧桐樹灑下一片暗色陰影,而斑駁樹影裏,坐著一個低頭玩手機的女孩子。

    女孩個頭嬌小,大概一米六左右,長長的頭發像漆黑的波浪,溫柔垂下來。

    她抱著手機,似乎正在玩什麽手機遊戲。精致的側臉像洋娃娃,映在盛夏模糊的光影裏,看起來似乎在閃閃發光。

    突然,像是察覺到了什麽,她身子一怔,立刻從石階上站起身來。

    抬起頭,看到麵前的人是他,立刻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啊,陸啟,你下來啦!”

    說完,她彎腰從樹蔭底下拿起一個冒著熱氣的紙袋,狗腿地朝他遞過來,“我剛買好的早餐,正好現在趁熱吃。”

    陸啟不動,頎長的身影逆著光站在樹影下,微風拂動,吹亂了他額前碎發。

    良久,他終於開口:“同學,很感謝你的好意,但是以後真的不用再給我送早餐了。”

    臉上笑容滯了滯,女孩眨了眨眼睛,問:“為什麽?”

    “我有手有腳,可以自己去買。”

    女孩卻不死心:“可是我就是想買給你呀,我看到什麽好玩的東西,吃到什麽好吃的東西,都想第一時間來找你分享。”

    陸啟垂了垂眼,忽然歎氣:“我不習慣接受別人單方麵的關心。”

    從小到大,他扮演的一直都是照顧別人的角色,從來沒有嚐試過被一個人毫無道理的關心。

    他不習慣這樣,因為沒辦法給予對方等價的回報。

    “那就慢慢習慣嘛,我又沒說吃了我的早餐,就必須要當我男朋友。”

    女孩聞言,一雙眼睛又彎起來,而後,像是想到了什麽,又急匆匆補充一句,“不過如果你願意當我男朋友,我也是一點意見都沒有的。”

    “”

    陸啟揉了揉眉心,隻覺得心情越來越煩躁,他以為自己懂得如何拒絕別人,可是他所有明裏暗裏的拒絕,聽在她耳朵裏似乎都不痛不癢。

    自從上個月的新生入學典禮過後,這個女生不知道是從哪裏打聽到他的學院和手機號碼,莫名其妙地就開始追求他。

    “你喜歡我什麽?”

    半晌,他終於抬眼望向她。

    女生愣了愣,半晌,有些困擾地摸了摸自己的頭發:“你這麽一問我好像真的不知道哎。”

    說完,似乎是怕他生氣,她偷偷瞥他一眼,還是努力解釋道,“不過,怦然心動的那種感覺,你應該是知道的吧?就是當你看見那個人的時候,突然覺得口幹舌燥,心慌意亂,意識像是突然被綁架了,完全看不到其他人,也聽不到其他人了”

    “我當時看見你站在台上作為新生代表發言的時候,就是這種反應。”

    她說話的時候,思緒像是回想到了那天的場景,一雙眼睛亮晶晶的,很溫柔。

    陸啟聞言,眉眼間掠過一抹自嘲。

    心動的感覺,他怎麽會不知道?

    即使從連州市逃到了北京,逃過了每周一次的學生會例會,逃過了放學後經常偶遇的奶茶店,卻逃不過滾燙洶湧的夢境,逃不過四下無人的街。

    良久,他聽到自己的聲音響起來,禮貌又疏離:“抱歉,我有喜歡的人了。”

    女孩愣了愣,大大的眼睛裏似乎盛著困惑:“不對啊我打聽到的情報,明明說你沒有女朋友啊。”

    頓了頓,又小心翼翼地問:“那個,她喜歡你嗎?”

    陸啟笑了笑,聲音依舊平靜:“不喜歡。”

    她摸摸胸口,長舒一口氣:“早說嘛,嚇我一跳。”

    這個女生,是不是聽不懂別人的拒絕?

    “陸啟同學,我再認真地跟你做一遍自我介紹,我叫沈易安,沈從文的沈,容易的易,安心的安。今年十九歲,白羊座,幸運色是粉紅色。你可以叫我安安,我身邊的朋友都是這麽叫我的!還有,一年四季裏我最喜歡夏天,因為可以去海邊衝浪”

    她看起來似乎還有很多話想說,陸啟卻沒什麽耐心再聽下去。

    忍了很久,還是開口打斷:“沈易安同學,時間很寶貴,希望你不要浪費在我這個無趣的人身上。”

    說完,不再猶豫,快步轉身離開。

    身後女孩的聲音遠遠傳來,嬌俏又溫柔,毫不生氣的樣子:“陸啟,你可別把我的名字忘了!”

    他搖搖頭,很快就把這個人和這個聲音拋到腦後。

    從小到大,他都是一個固執又無趣的人,父母這麽說他,渺渺這麽說他,就連顏晞也曾經這麽說過他。

    他習慣了這樣一成不變的生活,習慣了時刻照顧別人,也習慣了不被愛。

    2.

    北京的十二月已經冷到了骨子裏,幾乎嗬氣成冰。

    教學樓被籠罩在影影綽綽的白霧裏,學生們跟溫暖的被窩難分難舍,所以出勤率也變得越來越低。

    眼下,早晨七點半,天才蒙蒙亮,國際法的教室裏,稀稀落落隻坐了一半。

    所有學生都是打著瞌睡哈欠連天的模樣,陸啟沒心思管別人,徑自挑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從書包裏把課本拿出來,漫無目的地發著呆。

    而偌大的教室裏最後一排,有個穿著白色羽絨服的嬌小女生,旁若無人地埋頭睡覺。

    上課鈴叮鈴鈴響起,頭發花白的教授慢悠悠地走進來。

    站上講台,教授清咳一聲,直奔主題:“我們先來點名。”

    “段笑。”

    沒有回應。

    “楊菁菁。”

    “到。”

    “賈思遠。”

    “”

    “陸啟。”

    他張張嘴,還沒來得及回應,突然聽到一個熟悉的嬌俏聲音,脆生生從教室最後一排傳來:“到!”

    年邁的教授扶了扶老花鏡,有些疑惑:“陸啟不是一個男生嗎?”

    女孩聞言,揉了揉惺忪睡眼,下意識地撒謊:“不是呀老師,你記錯了吧。”

    下一刻,陸啟的聲音淡淡響起來,透著些無奈:“老師,我是陸啟。”

    “對嘛,我對你有印象,期中考全班第一。”

    教授笑了笑,以為是兩個人重名了,沒在意這個小插曲,繼續慢悠悠地點名。

    沈易安被噎了一下,眼睛瞪得大大地看他,半天才反應過來,低頭,飛快地把手機拿出來。

    陸啟很快就收到她的短信:

    [怎麽回事,昨天不是說好了今天我過來幫你簽到的嘛,天氣這麽冷,你怎麽還一大早起床呀。]

    他盯著這條短信看了半天,突然笑了,不緊不慢地編輯:

    [是你單方麵說好了,我沒答應。]

    [我不管,我今天可是定了十個鬧鍾才起來的,一會兒你陪我去吃個早飯吧,要不然這個早晨就一點都不美好了。拜托拜托。(大哭)(大哭)]

    眼前幾乎可以清晰浮現出女孩說話時的語氣神態,陸啟垂下眼睛,手指往上翻了翻,一頁又一頁,全都是她發來的短信。

    換季了提醒他加衣服,體檢前提醒他要空腹,在圖書館借到了他喜歡的書然後送過來,邀他一起去參加音樂節,叫外賣的時候不管他吃沒吃,總會多叫一份送到男生宿舍

    陸啟在此之前二十年的人生裏,從來沒有被一個人這樣時時刻刻都放在心上過。

    從心髒湧出來的感覺很陌生,他從未體驗過,所以心慌意亂。

    等回過神來的時候,一條新短信已經發送出去:

    [我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麽好,別把時間浪費在我身上,不值得。]

    對方的回複依舊來得很快:

    [在我心裏你就是最好的呀,而且,值不值得你說了不算,要我說了才算。]

    窗外天寒地凍,銀裝素裹,雪花紛紛揚揚落在地麵上、屋簷上,還有行人的帽子上。

    而他低頭看著手機亮起的屏幕,慢慢地、慢慢笑起來。

    3.

    大一下學期的時候,交大和師範大學舉辦了一場籃球賽,作為學生會的骨幹人員,陸啟很不幸地被選拔在內。

    距離籃球賽還有十五分鍾開始的時候,一眾男生都擠在狹小的更衣間裏換球衣。

    炎炎夏日,窗外蟬鳴席卷著熱浪,一陣又一陣。

    陸啟剛穿上藍色球衣,就聽到手機響起來,幾乎是條件反射地皺起眉,他拿在眼前看了看,來電顯示上寫著“渺渺”。

    神色這才放鬆下來,摁下綠色的通話鍵,他聲音裏帶著笑:“渺渺,有事嗎?”

    對麵少女的聲音卻顯得有些無精打采:“哥我這次二模沒考好”

    陸啟關上儲物箱,轉身靠上去,聲音很溫柔:“怎麽?這段時間光顧著追劇了?”

    “不是不是,我這段時間學習真的超級認真!可是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數學好幾題明明是能做出來的,可當時坐在考場裏麵,大腦突然一片空白”

    “渺渺,你太緊張了。”他歎氣,“隻是二模而已,又不是高考,你需要提升自己的抗壓能力。”

    “我也這麽覺得”

    女生聞言,聲音越來越弱,似乎連尾音都寫著失落:“就是、就是最近,一個同學幫助了我很多很多,他幫我整理錯題,教我發散思維,還特別耐心地幫我劃重點,我覺得我要是這樣都考不好,就太對不起他了。”

    這個所謂的“同學”,最近好像常常聽她提起。

    陸啟隱隱約約觸摸到了什麽,卻覺得現在不是應該深究的時候,於是仍舊耐心道:“你怕他失望,所以給自己的壓力太大。你必須要調整這種心理狀態,否則高考的時候,就一定會讓這個人失望。”

    手機另一端久久沒有回音,而後,寂靜的空氣裏,少女柔軟的聲音終於響起來,像是撥開雲霧般,清晰又堅定:“我明白了,謝謝你,哥。”

    這個電話結束之後,也到了籃球賽開始的時間。

    這場球打得很順利,基本上算是碾壓局,隻是,如果每次進球的時候,聽不見那個女孩興高采烈的加油聲就更好了。

    球賽結束之後,運動員各自散開休息,陸啟走到籃球架後麵,從書包裏拿出一條毛巾擦了擦汗,身邊突然擠進來一個人。

    嬌小的個子,長長的頭發,還有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沈易安手裏拿著兩瓶水,討好地遞過來:“這兩瓶水一瓶是冰櫃裏的,還有一瓶是常溫的,你想喝哪個?”

    陸啟擦汗的動作頓了頓,忍不住皺了皺眉:“不要把錢花在這種無關緊要的地方。”

    半年過去,她就像他的一條小尾巴,走到哪跟到哪,想盡各種辦法都甩不開。

    很快,整個交大都知道,沈易安喜歡陸啟,喜歡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

    “哪裏無關緊要了,你能喝我送的水,對我來說,很重要。”

    她一邊說,一邊期待地把手裏的礦泉水舉得更高。

    由於兩個人身高懸殊過大,所以她舉得很費力,陸啟原本是想拒絕的,可是話到嘴邊,終究還是咽了回去。

    一定是今天的光線太強烈,照得他頭暈,否則怎麽會突然狠不下心。

    他接過那瓶常溫的水,仰頭灌了好幾口,她看起來很滿足的樣子,也打開另外一瓶。

    還沒放到嘴邊,就被他攔下來:“你一個女孩子,喝冰水對身體不好。”

    她沒說話,半天才眨眨眼睛,小聲問:“你在關心我?”

    陸啟一怔,別過頭道:“沒有。”

    “你明明就是在關心我。”

    “我沒有。”

    他沉默下來,她也沉默,豔陽高照的好天氣,兩個人並肩倚在斑駁的籃球架上,氣氛安靜得過分。

    良久,她先開口:“陸啟,能不能告訴我你喜歡的那個女孩,是一個怎樣的人呀?”

    “怎樣的人?”

    陸啟低著頭,想了一會兒,才慢吞吞道,“她是一個時而堅強,時而脆弱的人。“

    記憶逐漸枯萎在歲月裏,女孩笑起來天真又嬌媚的模樣,似乎快要看不清了。

    怪不得人們都說,時間是最好的止痛劑。

    “陸啟”

    沈易安踢了踢在腳邊徘徊的籃球,神色有些落寞,“你提起她的時候,跟平時不太一樣。”

    “是嗎?”

    他卻毫不在意地笑笑,很灑脫的樣子,“所以啊,像我這樣的人,有什麽資格去開始一段新的感情。”

    天很高,雲很淡,籃球場上的同學早就三三兩兩地離開,隻剩下他們兩個。

    樹蔭底下映出一雙若即若離的影子,沈易安低頭看了一會兒,忽的走近,從背後緊緊抱住了他。

    她個子嬌小,即便努力地踮起腳尖也才夠到陸啟的肩膀。

    麵對著這個突如其來的擁抱,他像是愣住了,一時間竟然沒有推開。

    女孩努力地仰起頭,靠近他耳邊,一字一句道:“你走不出來又怎麽樣呢,反正現在,我也走不出來了。”

    要比誰陷得更深嗎?

    她不信自己會輸。

    4.

    日子就這麽模模糊糊地過去。

    原本平靜如一潭死水的大學生活,因為有她的出現,似乎全都亂了套。

    這天,晚自習過後,陸啟像是有心事,磨磨蹭蹭地收拾好書包,又站著發了會兒呆,直到教室裏的同學走了個七七八八,才慢吞吞地離開。

    晚上九點半,校園裏已經漆黑一片,隻有道路兩旁的街燈還整齊地亮著,灑下淡淡的昏黃色。

    陸啟心不在焉地走在路上,連同學跟他打招呼都沒聽見。

    十五分鍾後,他停下腳步,一抬頭,才發現自己走到了女生宿舍樓下。

    沈易安已經超過十個小時沒有聯係他了。

    這樣的情況,從去年到現在還是第一次發生。

    心裏莫名有些不安,他徘徊了很久,猶豫著要不要給她打個電話。

    坐在樓道裏看報紙的宿管阿姨看了半天,終於忍不住走過來:“哎,同學,你是來找人的嗎?”

    “啊?”

    第一次踏足女生宿舍,陸啟顯得有點緊張,摸了摸頭發,下意識點點頭,“我找沈易安。”

    “找小沈啊,我打個電話叫她下來就是了,你就這麽站著,站到明天都等不到人家。”

    宿管阿姨一邊說,一邊拿起旁邊的座機,開始打電話。

    有點慌,他快步走過來,連連拒絕道:“不用了不用了,其實我找她也沒什麽要緊事。”

    話音未落,就聽見電話被接通。

    他聽不見對麵的聲音,隻聽到宿管轉過頭問他:“你叫什麽名字?”

    “陸啟。”他條件反射性地回答。

    話音剛落,電話猛地被掛斷了。

    陸啟一愣。

    兩個人麵麵相覷,氣氛顯得有些尷尬。

    宿管阿姨摸了摸鼻子,似乎有些摸不著頭腦:“這姑娘是怎麽了,一驚一乍的。”

    “阿姨,謝謝您這麽晚了,我還是先回去吧。”

    說不清楚心裏忽然滋生出的那股失落源自何處,他勉強扯出一個禮貌的笑,忽然覺得腦子很亂,比在實驗室跟教授做實驗的時候還要混亂。

    她為什麽突然掛了電話?

    她終於忍受不了他的冷淡了嗎?

    她終於要走了嗎?

    轉身,他有些失魂落魄地離開。

    剛走出女生宿舍幾步,忽然聽到後麵響起女孩清脆的聲音,隻是此刻聽來,顯得有些虛弱。

    “陸啟!等等我!”

    這個聲音像是一道咒語,他聽在耳朵裏,瞬間僵在原地,動彈不得。

    身後的腳步聲雜亂又急促,很快,衣袖被她的手緊緊拽住。

    沈易安停下腳步,大口大口喘著氣:“你怎麽走得這麽快啊,我都用了百米衝刺的速度下樓了。”

    “你下來找我?”

    終於回過神來,他轉身,口吻有些僵硬。

    “當然啦,這可是你第一次來女生宿舍找我,我剛剛聽到你名字的時候,還以為自己在做夢呢。”

    沈易安仰起頭看他,一雙眼睛笑成了月牙。

    他以前怎麽沒發現,這個女孩的笑容裏,有讓他上癮的成分。

    月涼如水,漫天的星星像是一條波濤洶湧的河流,順著夜幕一路蜿蜒到他心上。

    有某種情緒,悄悄紮下了根。

    下意識握住她的手,陸啟垂下眼,漆黑的眸裏光影明滅。

    良久,低低道:“你以後別突然不聯係我。”

    沈易安愣了愣,這才聽懂他話裏的意思,連忙表忠心:“啊,你聽我解釋,我今天跟你吃完早飯回來,突然覺得特別難受,量了體溫後發現有點燒,所以吃完藥就睡下了,剛剛宿管阿姨打電話的時候剛醒,真的不是故意不聯係你的”

    她這邊還在喋喋不休地解釋,陸啟的眉頭已經皺起來:“你發燒了?”

    他一邊問,一邊伸手摸上她額頭。

    果然滾燙。

    “發燒了怎麽不去醫院?萬一明天睡醒更加嚴重怎麽辦?”

    “呃我、我不想一個人去醫院嘛。”

    “我陪你去。”

    “這樣,會不會太麻煩你了呀?”

    “不麻煩,走吧。”

    星河燦爛,樹影搖動,街燈下映出一對越來越靠近的影子。

    女孩走在他旁邊,悄悄地握住了他的手。

    這一次,他沒有掙脫。

    5.

    再次遇見顏晞,是在一個很普通的秋日午後。

    陸啟剛下課,背著書包走在回寢室的路上,滿腦子都在想晚上要帶沈易安去吃什麽。

    身後突然有人叫住了他。

    這個聲音很溫柔,仍舊千嬌百媚,帶著些許不確定。

    心跳先是變慢,而後,忽的變快。

    他愣了幾秒,然後,慢慢轉過身來。

    眼前的女孩高挑纖瘦,穿著一件長長的白毛衣,站在枯黃落葉下,像一隻輕盈飛舞的蝶。

    看到是他,女孩慢慢笑起來:“真的是你啊,我看背影像,還擔心自己認錯了。”

    陸啟也跟著笑,很快就平靜下來,神色依舊波瀾不驚:“好巧,你也來交大了?”

    “是呀,剛開學沒幾天,還想著要不要給你打個電話說一聲呢,這不,正好遇到了。”

    似乎也覺得很巧,顏晞忍不住彎了彎眼睛笑起來。

    看在他眼裏,隻覺得恍如隔世。

    顏晞看他發呆,忍不住過來拉他手腕:“現在也快到飯點了,正好許慕遲在門口等我,都這麽久不見了,怎麽著也得一起敘敘舊啊,我請客。”

    她的眼睛裏波光瀲灩,幾分嫵媚幾分溫柔,跟記憶裏分毫不差,曾經是他最著迷的樣子。

    可是為什麽,現在看在眼裏,總覺得少了些什麽。

    思緒就在這個時候不恰當地飄遠,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被顏晞拉著走出很遠。

    冷風席卷落葉洶湧而來,伴著一地塵土,讓他微微眯起眼。

    “陸啟!”

    沈易安的聲音從身後響起來,幾乎是下一秒,他下意識掙脫開顏晞的手。

    猛地轉過身,隻見光禿禿的銀杏樹枝椏底下,站著一個嬌小可愛的女孩子,她手上抱著一個大大的盒子,陸啟定睛看了看,是他最喜歡的一組高達模型。

    而那雙總是笑著的眼睛裏,隱隱泛出水花。

    解釋的話還沒說出口,就看到女孩飛快地轉過身,有些跌跌撞撞地離開。

    身旁的顏晞眨了眨眼睛,完全搞不清楚狀況。

    在陸啟過去二十一年的人生裏,從未發生過如此重大的情緒失控。

    短短兩個小時裏,他跑遍了交大校園裏的每一個角落,每一條街道。

    剛剛看到她離開的背影,他急得完全忘記了顏晞的存在,連句再見都沒來得及說,就匆匆離開。

    日子一天天過得像流水賬,可是平淡時光裏,那個愛說愛笑的女孩子,不知不覺間,已經徹底擊潰了他的心理防線。

    他突然發現,自己竟然想象不出生活裏沒有她是什麽模樣。

    明明是寒冷的秋日傍晚,他卻跑得大汗淋漓。

    唯獨思緒,從未如此刻般清晰堅定。

    就在重新見到顏晞的那一刻,他才明白,其實有些人,早就見過這輩子的最後一麵了,隻是他一直都沒發覺。

    早在踏上火車離開連州市的那天,他就已經見過顏晞最後一麵了。

    最後,終於在校園深處一條偏僻的河邊找到她。

    陸啟氣喘籲籲跑過去的時候,她正抱著膝蓋坐在河邊哭。

    “安安”

    他踟躕著開口,第一次試著這麽叫她。

    女孩像是愣了愣,半晌,擦了擦眼淚抬起頭,聲音有點兒抖:“她就是你喜歡的那個女孩嗎?”

    陸啟走到她身邊,並排坐下,糾正道:“是以前喜歡的女孩。”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現在已經不喜歡了。”

    驚訝地睜大了眼睛,眼角的淚滴還掛在那,將落未落。

    陸啟湊過去,有些無奈地伸手幫她擦掉:“運動會的時候怎麽沒見你跑這麽快。”

    沈易安眨了眨眼,神色委屈極了:“我怕你當著我的麵告訴我,一年過去了,你還是喜歡她。”

    “不喜歡了。”他開口,語氣裏似有歎息,“你贏了。”

    你真的改變了我。

    也改變了我的愛情。

    6.

    “陸啟,我想吃學校旁邊的那家炒酸奶。”

    “你不是身體不舒服嗎?不能吃涼的。”

    “可是我真的超級想吃不吃的話今天晚上根本睡不著。”

    “那就聽我數羊,遲早能睡著。”

    “你對我一點都不好,我不喜歡你了。”

    女孩嘟起了嘴,轉過身去不理他,似乎是生氣了。

    兩個人對峙許久,終於還是他先妥協。

    伸手去拉她手腕,他開口,幾分無奈幾分寵溺:“隻能吃一口。”

    “太好了!”

    女孩聞言,立刻轉回來抱住他的腰,“陸啟,我最喜歡你了,今天也最喜歡你!”

    “我也是。”

    他伸手摸了摸她長發,眼神很溫柔,“每一天,都最喜歡你。”

    每一個日升月落,春去秋來裏。

    都最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