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四十一篇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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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銀樺高中高一一班的同學們暫別了。
而我跟顏倦, 是不是也要說再見了?
——摘自於渺渺的日記
於渺渺坐公交車到達連州市市中心霓虹ktv的時候,已經是七點半左右了。
因為顏倦說他會晚點過來, 所以她也跟著晚了會兒出門。
出發之前她糾結了半天, 最後還是穿了一條簡單幹淨的白色棉裙, 頭發沒紮,未加掩飾地傾瀉在腦後,長長的, 像柔軟的黑色海麵。
一路坐電梯上到ktv六樓,順著趙璨發在群裏的包廂號碼, 找到了610。
還沒走進去,遠遠就聽到裏麵傳來的嬉笑打鬧聲。
推開包廂門的時候,於渺渺發現裏麵現在已經坐下很多同學了,算算大概有二十多個。
趙璨用剩下的班費定的豪華包廂, 果然十分腐敗, 紙醉金迷。
寬闊的茶幾桌麵上現在擺滿了零食和飲料, 喬笙和肖璐坐在一起, 正嘰嘰喳喳說些什麽。
趙熠然坐在斜對麵的點歌台上點歌,於渺渺走近幾步,才看到大屏幕上正在播放的是一首周傑倫的《晴天》。
包廂裏燈光昏暗, 牆壁上閃爍著五彩斑斕的光圈,每個人的臉都被映成暗色。
於渺渺在黑暗中摸索著走到沙發右側,一路跟很多同學打了招呼, 然後蹭到喬笙肖璐身邊坐下。
正在興高采烈說著什麽的喬笙扭過頭, 看到是她, 驚喜道:“渺渺,你可算來了,我們都玩了半個多小時了。”
肖璐也從喬笙身後探出一個腦袋來,關心道:“渺渺,你期末考試複習得怎麽樣?如果有解不出來的難題,別忘了隨時給我打電話。”
於渺渺笑起來,隨意用牙簽戳了一塊西瓜放進嘴巴裏:“雖然我很感動,但是親愛的,今天都出來玩了,就別想複習的事情了。”
她話音剛落,肖璐還沒來得及回應,喬笙就激動地抓住了她的手臂晃蕩:“別說話別說話,趙熠然要唱歌了。
於渺渺和肖璐:“……”
視線透過眼前擁擠的人群,落到點歌台上的趙熠然身上。
或許是光線昏暗,襯得他此刻格外安靜,跟平時那副嘻嘻哈哈的模樣簡直是判若兩人。
“故事的小黃花,從出生那年就飄著。童年的蕩秋千,隨記憶一直晃到現在……”
他唱起歌來的時候,聲音裏竟然有那麽一點兒深情。
像個小學生一樣認認真真正襟危坐著聽他唱歌的喬笙,眼睛裏仿佛在往外冒桃心:“啊啊啊,這是我第一次聽趙熠然唱歌,怎麽會這麽好聽!”
“嗯……是挺好聽的,但是也沒到這個地步吧,剛剛拍子都沒跟上。”肖璐抓了一把薯片,含糊不清地點評。
“我不管,他在我心裏就是天底下最好的男生。”
於渺渺隨口附和道:“太後娘娘開心就好。”
接下來,同學們似乎是玩開了,點的歌也越來越放飛自我,氣氛直到班級上一個平時就很搞笑的男生捏著嗓子唱《貴妃醉酒》的時候,達到沸點。
大家笑著鬧著倒在各自懷裏,時間很快就流逝過去,於渺渺光顧著跟喬笙和肖璐聊天,沒聽到一直坐在角落裏的林靜深,抱著話筒有些哽咽地唱完了一首苦情歌。
盡管顏倦之前在群裏說過,自己不一定會來。
但她還是一直在等他。
林靜深固執地認為,哪怕顏倦心裏對自己有那麽一點點的不同,他也該來,因為這很有可能是他們所剩不多的幾次見麵機會。
她告訴自己,如果今天晚上顏倦不來的話,她就要放棄了。
放棄這段無疾而終的暗戀。
或許暗戀一個人的前因總是大同小異,後果卻在每個人所選擇的獨立人生中變得截然不同。
比如此時此刻的林靜深,決定踩著十五歲的尾巴,把顏倦徹底遺忘在歲月長河裏。
而坐在包廂另外一刻的於渺渺,還在密切注意著手機的動靜,望穿秋水地等著顏倦過來。
誰比誰更死心塌地。
趙熠然和班上幾個平時愛鬧騰的男生,不知道什麽時候溜出去,現在抱了幾箱啤酒回來。
坐在沙發角落裏玩手機的趙璨看到了,臉色立刻不好了,絮絮叨叨地教育他們,說未成年人不能喝酒。
當然,在這麽一個即將分班的特殊時刻裏,沒有誰還會聽班長的話,人群裏爆發出一陣歡呼,有不少人都接過了沁著涼意的啤酒罐。
對於處在這個充滿好奇心年齡段的他們,對於這類東西,盡管表麵抗拒,內心卻總是渴望的。
喬笙家裏就有一個酒鬼爸爸,所以這會兒拉環扯得豪情萬丈,旁邊的於渺渺還是有些猶豫,肖璐則是打死不碰。
眼見著說不動肖璐,她轉過身來,聲淚俱下地抱住於渺渺:“親愛的,我們這麽多年的感情,很快就要各奔東西了,在這個傷感的離別時刻,你連陪我喝幾杯這種簡單的要求都不願意答應嗎?”
燈光迷離的昏暗包廂裏,整齊排列在桌麵上的三排啤酒罐也被映上斑斕色彩,看起來不像是可怕的酒精,倒像是一個無害的糖果罐。
隻是誰也不知道,裏麵甜美的糖果,什麽時候會變成毒/藥。
猶豫半天,於渺渺終於還是嚐試著拿起一罐未開封的啤酒,拉開拉環,淺淺抿了一口。
一張白皙清秀的臉立刻皺成了苦瓜:“這是什麽味道……好衝啊,難喝死了。”
“酒嘛,用來買醉消愁的東西,你能指望它有多好喝。”
喬笙仰頭又喝了一口,雖然在跟她說話,視線卻始終定格在人群外熱情高漲的趙熠然身上。
不知道是不是察覺到了她的目光,臉上已經微微泛紅的趙熠然,隨手拿起一罐嶄新的啤酒,穿過人群向她走過來。
他站在喬笙對麵,伸手極其自然地將她的脖子摟住,一張帥氣硬朗的臉上竟然也帶了些許傷感:“喬笙,等高二開學後我們就要分開了,這一年,說實話有你跟我做同桌,我真的覺得日子過得挺開心的。”
他笑了笑,站在裏裏外外的人群裏,毫不掩飾跟她之間關係的親密,伸手揉了揉她剛到肩頭的短發,“真的,我對天發誓,你是我從小到大最喜歡的一個同桌,以後也要常聯係啊!”
你是我從小到大,最喜歡的,一個同桌。
旁觀的同學們看熱鬧不嫌事兒大,逮著兩個人就開始瘋狂起哄,隻有於渺渺在聽到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握緊了手裏冰涼一片的易拉罐。
黯淡光線下,除了她沒人看出,喬笙臉上一副要哭沒哭的表情。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聽到喬笙大笑起來,笑聲還是和往常一樣毫不淑女,毫無形象。
她踮起腳尖,突然反手抱住了趙熠然,趁著醉意在他耳邊提高了音量說:“你說我是你最喜歡的同桌,怎麽才能證明呢?要不你把手裏這罐啤酒幹了,給我看看?”
ktv包廂裏音樂聲震耳欲聾,不過趙熠然還是準確捕捉到了她話語裏的信息。
驚訝隻維持了幾秒,很快,他毫不猶豫地笑起來:“當然可以!我在你麵前從不說謊。”
說完,他扯開拉環,仰起頭,十分幹脆地將手中這罐沉甸甸的啤酒一飲而盡。
胃裏立刻有火燒起來,不過這一刻也都無所謂了。
這一刻,心無雜念的他,也是真心真意的想讓她開心。
站在旁邊的喬笙看著他,有些心滿意足地笑,笑了一會兒,眼角有淚滑過,冰冰涼涼的,落在她唇邊,是苦的。
那些言情小說裏經常寫,誰誰誰流下了幸福的淚水,喬笙突然有點好奇,幸福的淚水,跟自己此刻的淚水,有什麽區別呢?
她轉過身,滿不在乎地用手背擦掉。
掩飾在晦暗燈光下,誰都沒看到。
包廂裏的氛圍越來越熱烈,已經到達白熱化,於渺渺就在這個時候等來了顏倦的q/q消息。
【某某:我還有兩分鍾就到了。】
音響以及麥克風的聲音震耳欲聾,卻都蓋不過她此刻的心跳聲。
忍住了心裏想要歡呼的衝動,她克製著在手機鍵盤上打字回複:
【愛爬樹的魚:太好了,那……我出去接你吧。】
這條消息發送成功之後,於渺渺沒有等待對方的回複,直接就跟肖璐找個借口溜出了包廂。
興許是在封閉的環境裏呆了太久,她一走出來,竟然覺得渾身上下神清氣爽。
走到電梯門口的時候,於渺渺看到在等電梯的人很多,其中不乏一些渾身酒氣的醉漢,這會兒還在勾肩搭背,口中天花亂墜地吹著牛。
“叮咚”一聲,電梯顯示已經到達本樓層,於渺渺挪了挪腳步,跟在人群最後進去,下意識跟他們保持距離。
從六樓到一樓的過程其實隻持續了十幾秒的時間,但對於此刻心急火燎的於渺渺而言,無比漫長。
偷偷觀察了一下周圍,確認沒有人在看自己,她有點不好意思地扭過頭,湊著電梯裏的反光鏡麵,小心翼翼打量著自己此刻的儀容。
長發好像有些亂了,她伸手仔細攏了攏,又拍了拍自己泛紅的臉頰,再次後悔剛剛在喬笙的攛掇下喝了一口啤酒。
雖然隻是一口,但她的身體立刻就給予出了誠實的反應。
電梯終於到達一樓,於渺渺幾乎是三步並一步,迫不及待地跟著人群走了出去。
心情雀躍地推開霓虹ktv的大門走出來,這座城市已經拉開夜幕。
空中繁星低垂,道路兩旁的梧桐樹上掛著一串五顏六色的熒光燈,襯托得ktv門口的招牌愈發絢爛迷離。
隨便找了個安靜的角落站著,於渺渺視線不停搜尋著馬路上川流不息的人潮,生怕自己錯過他的身影。
旁邊有一個看起來二十多歲的女孩,正坐在ktv門口的台階上,哭得撕心裂肺,臉上原本應該精致的妝都暈成一片。
旁邊站了幾個差不多年紀的人,看起來好像在安慰她,而她搖搖頭,哽咽著低聲說:“你們不懂,他真的不會再回來了……”
這座城市,每天又有多少痛失所愛的人。
他們都隻是漫長歲月中的過客。
覺得自己這樣盯著別人看有些冒犯,於渺渺低了點頭,很快將視線移至別處。
大概也就過了幾分鍾,她終於看到,人行道上那個熟悉的少年身影,懶懶散散,披星戴月地走過來。
他身後懸掛著漫天星河。
眼睛裏隱有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