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六十七篇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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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些年來, 你都如何回憶我。

    ——摘自於渺渺的日記

    命運總愛跟人開玩笑,就在於渺渺認認真真地工作和生活的時候, 突然發生了一樁意外。

    大概是上個禮拜, 正處於實習期的肖璐爭取到了兩個在軍區醫院免費體檢的名額。

    喬笙因為人不在北京所以沒辦法, 可在她的極力勸說下,於渺渺還是抽了個雙休日,獨自去了軍區醫院。

    在此之前, 於渺渺也定期做體檢,隻是她沒想到, 這次的體檢會檢查得這麽詳細,竟然還包括大大小小的婦科檢查。

    當於渺渺拿著號碼條,跟一群孕婦排在做b超的隊伍裏時,完全是懵的。

    身邊不停聽到討論聲, 這個說孩子最近老是亂動不安分, 那個說從懷孕到現在已經胖了二十斤, 嘰嘰喳喳, 熱鬧地堪比菜市場。

    作為一個至今毫無戀愛經驗的大齡女青年,於渺渺聽她們家長裏短地聊著,實在是有些尷尬。

    等終於把亂七八糟一大堆檢查都做完後, 已經快到了醫院的下班時間。

    她拿著厚厚一疊結果單,一路小跑回到醫生的值班室。

    今天的值班醫生是一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女人,辦公室裏現在已經沒什麽人了, 她拿著花灑, 靠在窗邊怡然自得地澆花。

    “醫生, 不好意思,排隊的人太多,現在才做完檢查。”

    女醫生回過頭來,笑了笑,熱心道:“沒事兒,把單子拿來給我看看吧。”

    於渺渺趕緊遞過去。

    她伸手接過,一張張飛快地掃過上麵的檢查結果,道:“小姑娘生活習慣很好啊,但是有點貧血,平常還是要注意一下。”

    安靜的醫生值班室裏,隻剩下她們兩個人,她偶爾說些需要注意的方麵,於渺渺就站在一邊虛心聽著。

    女醫生的神色原本是很輕鬆的,時不時還跟她開開玩笑,直到看到最後一頁檢查結果,表情忽然凝重起來。

    “你這個b超結果……有點問題。”

    她說完,仔仔細細研究了一下彩超,然後問,“你月經是不是經常不準?”

    於渺渺點點頭,莫名有些緊張:“從以前讀書的時候就不大準,有時候痛經也特別嚴重,不過我以為這很正常,沒怎麽放在心上。”

    醫生歎了口氣,道:“按照單子上顯示的情況,你排卵不規律,卵巢功能紊亂,以後懷孕可能比較困難,最好做下心理準備。”

    接下來,她又說了很多醫學上的術語,告訴於渺渺這屬於排卵障礙的一種,目前還沒有科學高效的方法治療,隻能靠吃藥打針等方式做一些長期性的保守治療。

    最後,醫生扶了扶眼鏡,安慰她道:“你還年輕,還有很多時間調整,也別太悲觀了。”

    其實醫生後來說的那些話,於渺渺都沒怎麽聽進去了,她轉身從醫院離開的時候,滿腦子隻剩下一個念頭。

    她極有可能無法生育。

    二月份的北京,春寒料峭,她一個人走在去地鐵站回家的路上,冷風吹來,終於讓她渾渾噩噩的思緒清醒了一些。

    最初的打擊過去,她冷靜下來想了想,又覺得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反正她現在連一丁點兒談戀愛的心思都沒有,更遑論結婚。

    這樣也好,省得拖累別人。

    這件事情,於渺渺隻告訴了喬笙和肖璐,沒敢告訴父母,怕他們擔心。

    肖璐知道後沒什麽反應,或許是因為她學醫,見過的疑難雜症很多,極冷靜地安慰她說凡事沒有絕對,這也不是什麽絕症,隻要積極治療,總有好起來的希望。

    而喬笙就不行了。

    視頻那端的她坐在人來人往的咖啡廳裏,得知這個消息之後,莫名其妙就開始哭,哭得於渺渺和肖璐手足無措。

    抽抽噎噎了半天,她才抹著眼淚問,自己是不是沒機會當幹媽了。

    於渺渺無奈:“我的姑奶奶,你別瞎想那些不著邊的事兒了。”

    喬笙聞言停了抽噎,驚訝道:“你不會還在等他吧?”

    氣氛瞬間安靜了,抱著工具書的肖璐偷偷抬頭看她一眼,沒敢說話。

    “沒有,我又不傻。”

    於渺渺盤腿坐在書桌前,把礙事的長發紮成一個丸子頭,隨口回答。

    十五歲的於渺渺配不上顏倦,一晃十年過去,盡管她那麽努力地生活,可現在,怎麽好像更配不上了。

    她垂下眼,藏住笑容裏的自嘲。

    總之,在好友的安慰和鼓勵下,於渺渺很快振作起來,遵醫囑買了一堆中藥,回家勤勤懇懇地熬。

    中藥的氣味極濃,糯米扒著飯碗默默忍受了幾天,很快就開始不滿地小聲哼唧。

    於渺渺無奈,隻能買更多罐頭和零食來哄他。

    ***

    日子就這麽無波無瀾地過著,於渺渺平時除了上班就是遛狗,潛意識裏,她已經把這個粘人的小家夥完全當成了自己的親人。

    就這麽漸漸地,偶爾同事半夜打電話過來,問她能不能幫忙代班,於渺渺竟然會因為怕糯米明天清早起來見不到她而拒絕。

    她其實一直都是個感情大過天的人。

    &neo照例給底下的員工發了獎金,於渺渺還有幸被領導點名表揚了。

    她想,這麽看來,自己也沒那麽一無是處。

    今年的北京冷得過分,於渺渺雖然定居在這裏已經七年,但骨子裏還是個怕冷的南方姑娘。

    結束了一天的工作,她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家,硬撐著給糯米喂了點吃的,就馬不停蹄地撲向了床的懷抱。

    也許是最近實在太累,她這一覺睡得格外沉,沉到同事連倩連著打了五個電話才把她叫醒。

    迷迷糊糊地睜開眼,透過半拉開的窗簾可以看到夜色已深。

    於渺渺打了個哈欠,把電話接起來放在耳邊:“喂?”

    手機那端,連倩聽到她的聲音幾乎要喜極而泣:“渺渺姐,你怎麽回事啊,我打了這麽多電話才接。”

    於渺渺揉了揉眼睛,仍然帶著睡意:“我一回來就睡著了,怎麽了?酒店裏有什麽事嗎?”

    卻聽到對方壓低聲音,神神秘秘地道:“咱們酒店今晚來了個難纏的大客人,總經理親自陪著辦的入住手續。”

    頓了頓,又歎了口氣,“本來沒什麽事的,可是他進了房間就要求看員工值班表,看完之後突然就嫌李姐服務不周到,要換個領班。”

    對麵劈裏啪啦說了一堆,於渺渺其實不太明白這跟自己有什麽關係。

    還沒等她開口打斷,連倩終於說到了重點。

    “……反正最後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他指名要你負責接待。”

    於渺渺愣了愣,有些驚訝地反問:“我?你確定沒聽錯?”

    “絕對沒有,就是於渺渺這三個字,我聽得清清楚楚。”

    說完,又著急起來,“總之boss剛剛說了,要我快點把你叫回來,不然今晚大家誰也別想睡了。”

    來不及去思考前因後果,多年培養起來的工作素質讓她迅速進入了狀態。從床上爬起來,她簡單地洗了把臉,連妝都沒來得及化,拿起手機匆匆出了門。

    等於渺渺趕到天韻酒店門口的時候,已經是淩晨兩點。

    這個難伺候的大人物不會還在等她吧?

    不知道對方等會兒還會有什麽刁鑽的要求,她歎了口氣,快步走進去。

    剛打開員工更衣室的門,就看到裏麵急得團團轉的連倩。

    看到她推門進來,對方總算笑起來:“哎呀,你可來了。”

    於渺渺動作迅速地換上工作裝,把黑色絲襪仔細穿好,扭頭,忍不住問:“這個客人到底是什麽來頭,都這個點兒了,還折騰到整個酒店陪他熬夜。”

    連倩想了想,也不太確定:“我也不是很清楚,隻知道剛從國外回來,據說在nasa工作過,總之是個厲害人物,你可千萬得小心伺候。”

    於渺渺心不在焉地聽著,隻覺得頭疼得厲害。

    一般來說,在國外生活過的客人會對她們的服務質量更加挑剔,稍有不慎,一個投訴電話就打到經理那去了。

    兩個人一邊聊,一邊乘員工專用梯到達了客人所在的56樓。

    頂樓環境靜謐,空曠無人,一副風雨欲來的景象。

    於渺渺的高跟鞋踩進腳下高級定製的羊絨毯裏,悄無聲息。

    連倩快步領著她走到走廊盡頭的套房門口,伸手,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門:“經理,我把渺渺姐帶過來了。”

    裏麵的聲音似乎鬆了口氣:“到了就好,趕快進來。”

    連倩吐了吐舌頭,推開門走進去,於渺渺緊隨其後。

    平心而論,盡管在天韻酒店已經工作了兩年之久,於渺渺進這個房間的次數卻寥寥無幾。

    一是因為房價太過昂貴,二是平時也遇不到幾個像今天來頭這麽大的客人。

    進了房間,一路穿過私人電影廳和室內的小型健身房,終於來到了寬闊的客廳。

    這也太奢侈了,她忍不住在心裏吐槽。

    客廳裏隻開了淺淺的壁燈,光線不如外麵明亮。

    濃稠夜色中,於渺渺抬眼,遠遠看到開了窗的陽台邊停駐著一個削瘦身影。

    悠悠晚風吹進來,吹起了白紗簾,若有似無地遮住那個模糊輪廓。

    經理一個眼神望過來,連倩立刻自覺讓到旁邊。

    於渺渺深呼吸,硬著頭皮走過去,掛上甜美的職業性笑容:“您好,我是前廳部於渺渺,請問有什麽需要嗎?”

    那個人穿著一件簡單至極的深灰色衛衣,身影挺拔料峭,出乎意料的年輕。

    他背對著她,微微抬了點頭望向窗外的月亮,隱隱透出些孤獨意味。

    於渺渺隻覺得天靈蓋被劈中,從意識到身體都動彈不得。

    因為,那個背影緩緩轉過來,輕聲說:“渺渺,好久不見。”

    夜色裏,她看不清他神色,唯獨那雙眼睛,十年如一日的漆黑明亮。

    隻一眼,仿佛寫著千言萬語。

    氣氛安靜到了極點,站在一旁的連倩睜大了眼睛,搞不清楚現在是什麽狀況。

    藏在身後的手指不停顫抖,不過匆匆一眼,她就慌了神,不敢再對視。

    胡亂低下頭,於渺渺習慣性去找自己的腳尖,隻覺得連呼吸都不對。

    一股巨大的恐慌感呼嘯而來,攫取了她。

    不知道過去多久,她終於整理好已經錯亂的思緒,鼓起勇氣抬頭看他。

    晚風越來越濃,他站在陽台邊上,身影映著月色模糊又飄忽,仿佛一半明亮一半晦暗。

    看到她抬頭,顏倦抿了抿嘴,良久,終於露出一個笑容來。

    橘黃色的壁燈映在他眼裏,溫柔而寂靜。

    他笑起來還是和以前一樣好看,怪不得她七年都忘不掉。

    白色紗簾隨風擺動,蕩漾出柔軟的波紋。

    於渺渺定定看著他,恍惚間覺得好像什麽都沒變。

    撥開時光的臉,他還是那個孤孤單單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