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六十九篇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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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在商店看到一件很喜歡的玩具, 想買,錢不夠, 拚命存錢, 等存夠後, 回頭去看的時候卻發現漲價了。
於是更加拚命的存錢,等覺得一定能買到的時候,再回去, 發現已經被別人買走了。
總之,怎麽樣都不夠。
——摘自於渺渺的日記
下午一點左右, 於渺渺怕經理一會兒過來看不見自己,連工作裝都沒來得及換,出門打了輛出租車,匆匆趕往王府井那家烤鴨店。
這家烤鴨店價格在王府井這個地段而言, 已經算是實惠, 而且鴨皮烤得特別脆, 於渺渺以前讀大學的時候經常和同學來吃, 後來也成功讓喬笙喜歡上。
現在正好是飯點,人最多的時候。於渺渺跟著人潮一起推開店門,低頭看了眼表, 正好一點半整。
下一秒,立刻聽到喬笙熟悉的聲音:“渺渺,這裏!”
她抬頭, 果然看到那個許久未見的人。
忍不住笑起來, 於渺渺快步朝她所在的座位走過去, 張了張嘴剛想說些什麽,一扭頭,卻看到旁邊還坐著一個帶著棒球帽,笑得很陽光的年輕男人。
這應該就是喬笙的男朋友了。
她還沒開口,對方就率先打招呼道:“你就是於渺渺吧?經常聽小笙提到你。”
“……跟你說了不要這麽叫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喬笙嘟嘴,小聲不滿道。
男人沒說什麽,笑著揉了揉她的頭發,看上去脾氣很好的樣子。
於渺渺拉開椅子坐下,忍不住笑:“我也經常聽她提起你,說你對她很好。”
男人聞言,有些不好意思地壓了壓帽簷,道:“真的嗎?她平時在我麵前都是抱怨,從來沒誇過我。”
三個人說說笑笑,點好的菜很快就被服務生端上來。
席間,喬笙在連著吃掉三份烤鴨卷餅後,心滿意足地摸了摸肚子,然後趁著自己男朋友不注意,悄悄往於渺渺這裏挪了挪。
“渺渺,你之前在電話裏跟我說顏倦回來了,到底是什麽情況啊?”
於渺渺喝水的動作一滯,慢吞吞地回:“沒什麽情況,就是回來了。”
“那你們有沒有見麵?”她繼續追問。
於渺渺低頭,語氣開始有些不自然:“唔……見了。”
“然後呢?聊了些什麽?他的態度怎麽樣?”
“沒怎麽樣。”
喝完玻璃杯裏最後一口水,於渺渺終於恢複了冷靜,“我現在已經這麽糟糕了,又能跟他怎麽樣呢。”
喬笙抬頭看著她,有些欲言又止,卻終究還是什麽都沒說。
三個人有說有笑地吃完了一頓飯,於渺渺執意搶在最前麵付了錢。
往飯店門口走的時候,她下意識回頭看了眼牆上掛著的時鍾,猶豫著是陪他們逛會兒還是先回酒店。
還沒想好,就聽到手機鈴聲猝不及防響起來。
有些手忙腳亂地從上衣口袋裏把手機拿出來,來電顯示上是一個不認識的號碼。
她皺了皺眉,試探著接起來,下一秒,卻聽到那個隻在夢裏出現的聲音響起來。
“渺渺。”
時隔七年,當他輕淡的聲音透過手機傳過來,她隻覺得恍如隔世。
喉嚨像是哽住了,於渺渺抱著手機站在人來人往的街頭,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對麵看她不說話,又問:“你在哪,吃飯了嗎?”
直到已經走出幾米的喬笙回過頭來找她,於渺渺終於回過神來:“我……我在王府井這邊,剛吃完。”
他很快就接道:“我正好在附近,你把位置告訴我,我來接你。”
於渺渺愣了愣,拒絕的話就在唇齒間流連,卻怎樣都不舍得說出口,糾結到最後,終於還是報給了他自己的位置。
電話掛斷之後,她抬起頭,看見喬笙正饒有興致地看著自己。
“嘖嘖,光看你這個表情,我都知道打電話過來的人是誰。”
於渺渺還沒說話,就聽到她又自言自語道,“顏倦這個行動力可以呀,高中那會兒總是一副冷冰冰的樣子,感覺走路都冒著仙氣,怎麽現在也懂我們人間的七情六欲了。”
“你別亂說,我跟他現在……頂多也就是舊同學之間的關係。”
下意識打斷對方的碎碎念,於渺渺正了神色,裝作若無其事地轉移話題問,“對了,你男朋友呢?”
喬笙漫不經心地往馬路對麵指了指,道:“在那排隊買奶茶呢,反正我們也不趕時間,等著顏倦過來接完你再走,順便看看他現在是不是比之前更帥了。”
人來人往的馬路上,於渺渺順著喬笙手指的方向望過去,果然看到那個戴著棒球帽的高挑身影。
她盯著那個背影看了一會兒,然後,慢吞吞地收回視線。
有句話她一直沒說。
這個男人笑起來的時候,神態很像趙熠然。
現在已經是五月初,天氣漸漸回暖,喬笙隨意拍了拍樹蔭下的石階,大大咧咧地坐下,忽的歎了口氣:“渺渺,我有時候特別懷念以前高中的日子,上課的時候一起偷偷看柯南,收操後踩著點兒去小賣部買吃的,還有周末約著去圖書館寫作業……”
她說著說著,視線好像飄到了很遠的地方:“以前謝意老說,若幹年後,我們一定會無比懷念校園生活,那時候我覺得他腦子有病,可是現在想想,原來有病的是我。”
剩下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被於渺渺打斷。
她的聲音很溫柔,像是安慰:“過去的那些都過去了,你現在很好,以後還會更好。”
喬笙沉默片刻,然後,極認真地道:“是啊,對我來說,過去的那些都過去了。可是,對你來說呢?”
“對我來說……”
於渺渺低下頭,半晌,忽然笑了笑,“可能我的確沒那個運氣。”
她原本以為自己努力生活,就能夠縮短一點跟他之間的距離,可命運偏偏捉弄人,一切都不在她預料之內。
七年後的現在,她變得更加糟糕了。
兩個人正說著話,就看到男人手上拿著兩杯奶茶從馬路對麵走過來。
喬笙看見,立刻一路小跑著迎上去。
於渺渺眯了眯眼,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在北京參加夏令營的那個夜晚。
他把她從一堆不認識的同學裏解救出來,然後給她買了一杯芋頭牛奶。
北京的晚風總是很喧囂,川流不息的馬路邊上,他空出一隻手,很輕地抱了抱她。
又有一陣風吹過,揚起路邊塵土。
於渺渺眨了眨眼,疑心是風沙吹到了眼睛裏,否則她為什麽又想流淚了。
“渺渺,你喝哪個呀,珍珠奶茶,還是蜂蜜柚子茶?”
喬笙的聲音從她身前傳過來,還是那副沒心沒肺的模樣,仿佛剛剛的傷感隻是一場錯覺。
“啊……都行。”
胡亂回答了一句,於渺渺下意識低了點頭,伸出手,有些狼狽地擦去眼角的濕潤。
到底要用多久才能忘記一個人。
一生一世夠不夠。
“等著啊,我給你拿過來。”
對方的聲音很快就被淹沒在人海裏。
於渺渺隨口回應完,一個人站在樹蔭底下發呆,滿腦子都是校園裏那個穿著藍白色校服的少年。
她控製不了自己,隻能一遍又一遍地,在每一個有關的瞬間想起他。
熙熙攘攘的人群裏,忽然有腳步聲朝著她的方向走過來。
一步,兩步,三步,最後終於走到她麵前。
以為是喬笙,於渺渺想也沒想地抬起頭:“謝啦,親愛的。”
下一秒,卻怔在原地。
因為,她朝思暮想的那個人,現在就活生生站在她麵前,真實地像場夢境。
陽光下,他穿著一件簡簡單單的白色t恤,像三月初春的風,與記憶裏的那個清冷少年慢慢重合。
時光沒有改變他分毫。
“喝奶茶嗎?”
顏倦開口,把手上握著的奶茶插好吸管,朝她遞過來。
於渺渺抬頭望過去,那是一杯常溫的芋頭牛奶。
不遠處,喬笙看到顏倦走過來,拉著自己的男朋友快速閃到一邊,現在正明目張膽地偷窺著他們這邊的動靜。
“謝謝,其實不用的……”
有些僵硬地道了謝,於渺渺伸手把奶茶杯接過來,下意識抱在手裏。
刺眼光線透過樹葉的罅隙落下來,金色的陽光跳躍在他發端,安靜又散漫。
顏倦垂了垂眼,聲音很輕:“渺渺,不用跟我說謝。”
話音落下,又問,“你現在要做什麽嗎?我可以陪你。”
“我……我剛跟喬笙一起吃過飯,現在沒什麽要做的。”
她剛說完,不遠處,就看到喬笙終於忍不住朝他們走過來。
“嗨,顏倦,好久不見啊。”
喬笙笑嘻嘻地湊過來,從頭到腳都寫著八卦。
顏倦點點頭,神色波瀾不驚:“好久不見。”
視線觸及到於渺渺手上抱著的芋頭牛奶,喬笙這才恍然大悟:“這麽多年,你竟然還記得渺渺喜歡喝芋頭牛奶。”
說完,又似乎很失落地搖了搖頭,“怪不得剛剛問她喝什麽她都心不在焉的,哎,我就算是現在遞過來十杯奶茶,都比不過你手上現在的這一杯。”
“……喬笙,你瞎說什麽呢。”於渺渺無奈,怕她待會兒說出更加過分的話,趕緊伸手拽了拽她的袖子。
顏倦笑了笑,沒說話,眉眼卻緩下來。
“咳咳……”
聽話地結束了這個話題,喬笙扭頭去看顏倦,道,“那我就不在這當電燈泡啦,我知道你們這麽久沒見,一定有很多話要說。”
於渺渺從樹蔭下走出來,巴不得趕緊離開這裏,免得再聊幾句,喬笙把自己這七年的老底全揭出來。
看到她作勢要走,顏倦也配合地點點頭:“那下次再聊。”
直到大家揮手說了再見,喬笙站在原地,定定看著於渺渺和顏倦走遠的背影,仿佛若有所思。
站在她旁邊的男人有些好奇:“他們倆到底什麽情況啊,你不是說都七年沒見了嗎?怎麽感覺那個男的眼睛裏除了她,完全看不見別人。”
“你不懂,這個世界上就是存在這種感情,多久都不褪色。”
喬笙彎了彎唇角,很慢地笑了笑,眼裏卻仿佛在歎息,“或許年少的時候,我們都曾是於渺渺,卻沒有幾個人,最後能等到她的顏倦。”
這樣守著回憶毫無指望地等一個人七年,任誰看來都會覺得這個人瘋了。
可是瘋了又怎樣。
她終於還是等到了。
***
漫無目的地走在熱鬧的王府井步行街上,於渺渺隻覺得心跳一聲比一聲急促,不知道該說什麽,隻能低頭拚命喝奶茶。
走到一家大型商場門口的時候,剛好看到門口有一排娃娃機。
兩個穿著校服的高中生站在旁邊,手裏握著幾枚硬幣,正熱火朝天討論著什麽。
於渺渺腳下無意識地頓了頓,顏倦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也跟著慢了腳步。
“顏倦……”
很久,她終於開口,“你這次是一個人回來的嗎?沒跟女朋友一起?”
他聞言怔了怔,很快就回答:“我沒有女朋友。”
於渺渺點了點頭,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不顫抖:“你這個年紀,也該交個女朋友了,標準不要那麽高。”
顏倦沉默片刻,忽然清冷冷笑起來:“渺渺,你這個年紀,也該交個男朋友了。”
人來人往的步行街,所有人臉上都掛著笑容,唯獨他們之間氣氛沉重,仿佛一場無聲的拉鋸戰。
習慣性低頭盯著腳尖看,於渺渺費了好大的力氣才讓自己的語氣保持平靜:“我不急,可是你條件這麽好,不談戀愛太浪費了。”
“如果是談戀愛的話,隻能浪費在值得的人身上。”
他偏頭望過來,漆黑眼瞳深不見底。
“值得的人……”
她喃喃重複,隻覺得心裏一陣苦澀,“是啊,你值得最好的。”
可最令人挫敗的是,無論是七年前還是七年後,她都沒辦法讓自己成為那個人。
“渺渺,在我心裏,你就是最好的,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
紛紛擾擾的人群中,顏倦開口,聲音很溫柔,似乎能讀懂所有她說不出口的話。
柔柔的風吹過來,撥亂了她的發,他走近,習慣性地伸手幫她理了理。
他的指尖穿過她發間,冰涼卻又溫暖。
七年之後,還是能讓她的心跳瞬間變得急促。
身體下意識地後退幾步,於渺渺腦子裏嗡嗡作響,唯獨一個念頭愈發清晰。
寧願現在說再見,也不能成為他下半生的負累。
她已經二十五歲了,不是十五歲,那些不切實際的少女夢,早就沒資格再做了。
“顏倦,我已經變了……不是七年前的那個於渺渺了。”
她死死咬住嘴唇,不讓哽咽泄露出來,“你知道七年意味著什麽嗎?我從連州市搬到蓮花市,最後又定居在北京;我生平第一次決定養狗;之前的長發剪了又留,身邊的人來來走走……”
喧囂的街道上,她的眼眶終於紅起來。
“就像我最喜歡的話梅糖停產,十年前的那個盛夏也不可能再回來。”
你應該有更好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