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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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妙賢正襟危坐,搞得她也緊張兮兮的,輕咳了一聲:“那個……你還不去睡嗎?”

    “我還不困。”

    你不困我困啊……工作清閑離家近、數錢數到手抽筋說得就是他了,她明早還得開車四十分鍾到隊裏備勤呢!

    可他盤腿坐在她的床鋪麵前,一副隨時可以參禪入定的樣子,她也不好直接拉開被子就躺進去啊。

    還有他那個眼神吧,不說像在剝她衣服,但的確像自帶x光射線似的從她身上掃過去。他帶了點奇怪的渴望,好像跟她的身體有關,讓她覺得如果她現在沒有穿衣服,他就得償所願了。

    這不像他。雖然佛道皆雲,常能遣其欲則心自靜,但陳一絕對不是那種欲望強烈的人,哪怕跟她做了夫妻,第一次上床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前幾天那一次才有點排遣欲望的感覺。

    他這樣的流露讓人不安,她幹脆直接問了:“你是不是還有事跟我說?”

    妙賢嗯了一聲,視線從她身上轉向周圍,問得有些艱澀:“妙音說那天你就是睡在這裏的?”

    “嗯。”

    “那我是什麽時候進來的?”

    “十一十八分。”她對時間有職業性的敏感,首先記住的就是事情發生的具體時間。

    妙賢點點頭,又問:“你……睡覺的時候穿著衣服嗎?”

    這又是什麽意思,是說她故意勾引他嗎?

    她心裏憋著口氣,麵上卻還維持著狙擊手的冷靜從容,解開睡衣最上麵的兩顆紐扣,四手四腳地慢慢爬到他身邊,說:“穿了又怎麽樣,不穿又怎麽樣?”

    她湊得近到不能再近,貓腰撐在地上,是那種很撩人的姿勢,從解開的領口就能看到胸前兩團晃晃悠悠的完整形態。這是策略,她知道僧人講求心無淫念妄想,不貪色相,她這就是色相,哪怕他們已經有過最親密的接觸,他還是下意識地回避這個。

    非禮勿視,妙賢果然把眼都閉上了,頭扭向一邊:“我不是要問這個,你坐好說話。”

    “那你是問哪個?”她趴在他耳邊吐氣如蘭,把他耳朵都熏紅了,“你想知道的話,今晚再試一次不就知道了。”

    嘔~她說得自己雞皮疙瘩都掉了一地,這簡直是可以拿金像獎的女主演技!她平時巡控也接觸過特殊行業的女性,頂多就是哀其不幸怒其不爭,輪到自己要搔首弄姿才發覺原來做哪一行都不容易。

    妙賢緊閉雙眼不看她,嘴裏無聲地念念有詞。她猜他念的是四十二章經:出家沙門者,斷欲去愛,識自心源,達佛深理,悟無為法。愛/欲之人,猶如執炬,逆風而行,必有燒手之患。

    她是引子,她是火焰,她是有情;他追求無我,他不得涅槃,她就永遠都在彼岸。

    一念起,天涯咫尺;一念滅,咫尺天涯。

    她又想到那天他像看到髒東西一樣看著她的情形,很難受。他等會兒再睜開眼看到她杵在麵前,是不是又會流露出那樣的眼神?

    她攏好衣服,不再調笑,仿佛剛才的一切都隻是幻覺,是空相,從來就沒存在過。

    策略無效,事實上她的策略在陳一麵前從來就沒有起過什麽作用。

    算了,今天他要待在這兒就待在這兒吧,她可以去跟兒子睡。明天開始,住到隊裏的宿舍去未嚐無可。

    “你去哪裏?”他問。

    “好幾天沒見兒子了,怪想他的,今晚我去跟他睡。”

    她起身往外走,妙賢也跟著站起來,搶先一步,在門口攔下她:“我的話還沒說完。”

    “那你說,我聽著。”

    她越冷靜,說明她心裏越是波濤洶湧。

    可他也感到無奈,想要解釋自己的無狀,偏偏自己也了解得也太有限。那些大段大段的記憶空白究竟怎麽來的,跟她的愛欲纏綿是因還是果,他都隻能全憑猜測。

    他說不出口,怕她不信,怕她覺得荒謬。

    權衡再三,最後他說:“之前我們談離婚的事沒把孩子給考慮進去,我也不知道有如意的存在。現在既然知道了,我覺得所有的事都應該重新考慮,這是為你我著想,也是為了孩子。”

    三夢暗暗翻了個白眼給他,為了孩子好這種冠冕堂皇的理由不知是多少俗世悲劇的源頭,從他這位高僧口中說出來未免也太沒有說服力了。

    她發覺他雋秀清雅,骨子裏是個很老派守舊的人咧。

    沒來得及再多說什麽,她的手機響了。這個時間從隊裏打來的電話通常都沒好事,她皺著眉頭聽完,整個人立刻像繃緊了的弦,對妙賢道:“剩下的改天再說,我現在要出任務。”

    “出了什麽事?”

    “一個神經病,在超市劫持了人質,要見他老婆。”我去爆了他的頭——當然這句她沒說出來。

    妙賢低聲念了句佛號,然後說:“我送你去。”

    “你?你還記得怎麽開車嗎?”

    他是有駕照的,但進山清修五年都沒碰過方向盤,隻怕油門和刹車都分不清楚了。

    “那我讓趙叔送你。”老趙是光照寺院家的禦用司機,為陳家服務好幾十年了。

    “不用那麽麻煩,我認得路,自己開車去就行。”

    “那至少讓我陪你去,這麽晚,你一個人開車太危險。”

    他知道她車開得野,尤其有任務的時候,風馳電掣的,很不安全。

    三夢拗不過他,隻得讓他跟。他就坐在副駕駛位,時刻不忘提醒她慢一點,小心駕駛,卻還是在蜿蜒山路間被巨大的慣性甩得左搖右晃,隻能抓住車頂的把手來維係平衡。

    她抿嘴偷偷地笑。過去好像也有過類似的情形,她第一次上他們家見家長就是直接從隊上開車過來的,訓練結束得晚,她遲到了,為了趕時間一路飛馳,連上宗山的山路都是一腳油門到底。陳家人看到她時簡直目瞪口呆,尤其是他,臉上一陣紅一陣白。

    她哪知道山腳下就有監控,她剛到那兒陳家的人就知道了,然後轉眼就到了麵前,可想而知開得有多快。

    陳一後來專門說過她的,讓她開車不要那麽快,尤其不熟悉的山路,很危險。

    她隻是笑笑。就因為他住在這裏,宗山她前前後後不知來過多少次了,有時是來祈福,大多數時候就隻是來轉轉,期待一下跟他的偶遇,這山路十八彎她走過好多回了,隻不過他都不知道。

    她到隊上拿槍,值班的狙擊手已經在現場就位,她隻是作為外圍增援。特警隊伍本來就是相當危險又吃力不討好的警種,自打去年為反恐需要,在保證訓練強度不變的前提下還要24小時備勤之後,很多人受不了十天半個月地見不到家人都辭職了,隊裏空前缺人,尤其狙擊手,真是稀缺極了。

    臨走,妙賢對她說:“當心點。”

    就三個字,由他的聲音說出來,像他的手指握住她手腕的力道,沉甸甸的。

    她點點頭,用最快的速度換好了行頭,拎上自己的槍,英姿颯爽地站在那裏,像換了個人似的。妙賢跟她之間隔了好幾輛警車,深色的海青在夜風中被吹得貼在他身上,她遠遠看了他一眼,想的竟然是明天就搬到隊裏來住吧,也挺好的。

    劫持人質的嫌犯鬧得很大,出事的小超市裏除了工作人員,還有來為附近小學明天的秋遊準備零食的家長們,也就是說同時還有不少小朋友,大概三十號人。歹徒拿的是自製的槍,殺傷力比一般的刀具更恐怖,所以處突小組和談判專家都到了現場,也一直膠著著,不敢輕舉妄動。

    狙擊位視線尚可,但人質太多太雜,歹徒不從裏麵完全走出來,無法射擊。

    三夢的位置不是最佳,但離得最近,能聽到歹徒在門口喊話:“後退,後退,你叫他們都退開,不然我就要殺人了!”

    現場指揮官隻得要求包圍圈後撤,手勢示意狙擊手留下不動。

    三夢從玻璃門下方看到小朋友的腿腳,微微眯了眯眼。

    她懷裏抱著的槍械是冰冷的,身體的血液卻仍在沸騰。

    指揮官在向上級匯報情況,這家夥以前是個工程師,離婚後把工作也丟了,老婆帶著兒子再沒回來過。他一直堅信隻要再見老婆一麵,這段婚姻就可以挽回,所以才這麽執著,不惜劫持人質也要達成願望。

    他的老婆在哪裏不清楚,就算是能找到人,憑他拿著槍這一點,也不可能真的把人送進去跟他見麵。

    這種情況下的每一分鍾都很難熬,兩個小時過去,超市裏的人質就開始受不了了,有老人家捂住胸口躺倒在地,人質裏有做醫生的人一邊做急救,一邊要求歹徒向外邊要一點救急的藥進來,否則就要出人命了。

    送藥可以,但隻能讓女人送。

    三夢知道該她上場了,畢竟整個處突小組裏隻有她一個女的,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她又換了身行頭,看起來像個護士,口袋裏裝著救命的藥,接收的命令卻是——這是一個重度抑鬱並且伴有幻想症的中年男人,在保證人質不死不傷的情況下,見機行事。

    就是說,她進去之後,他有可能再也見不到他的前妻和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