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刀斬向枯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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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的天氣很好,沒有雲層,月光清清冷冷的撒在大地上。
邊城外麵是平原,遠處影影綽綽的樹枝在夜色中隨風搖曳。
一刀大步地從邊城穿城而過,他沒有去聽那些響徹雲霄的吼聲,也沒有去見已經站在邊城城牆上的城主。
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視下,通紅的火光照耀著堅毅的麵龐,緊抿著薄薄的雙唇,他從邊城穿城而過,一出城門便在平原上向著南方邁步疾奔。
他沒有騎馬,他奔跑的速度比最快的駿馬還要快。
也沒有走驛道,在原野間沿著一條筆直的線向著南方奔去,
直線絕對是最近的距離。
堅實有力的腳步落在大地上響起“咚”“咚”如擂鼓般沉悶的響聲。
夜色像一塊巨大幕布籠罩著大地。
一刀頂著這塊幕布向前奔跑,像一把長槍一樣將幕布向前頂著,牽扯出無數的如大漠沙浪般的紋理。
然後如水波般蕩漾。
夜更深了,空氣中開始變得慢慢潮濕。
在離邊城八百裏的夜空中。
一團不大的黑雲向著邊城的方向以極快的速度飄來。
更準確的說:是在飛。
黑雲本用該是飄的。
黑雲飛到哪裏,便將哪裏的月光遮住。今兒月初,天上還隻是一彎月牙。
奇詭的是黑雲飛過的地方,原本皎潔的月色卻變得朦朧淺淡。
一滴水滴從半空中滴落下來,落在地麵上的堅硬的青石頭上麵。沒有意料中雨滴青石的聲音。
卻是細微的嗤嗤聲。接著冒起了一團青色的煙霧,一轉眼的時間青石就被腐蝕出一個小洞,小洞裏還往外冒著青煙。
月色雖然朦朧淺淡,但除了上方那團小小的黑雲之外卻是晴空萬裏。
哪裏來的雨?
又有什麽樣的雨滴能將地麵上堅硬的青石腐蝕出一個小洞?
所謂滴水穿石那也是經長年累月的積累。
雲層向著邊城的方向不停地飛去,雲層裏隱隱傳來壓抑痛苦的呻吟和咆哮。
該死的兩腳羊,該死的螻蟻。
這團黑雲正是在小鎮上的小院子裏被蘇顏一劍重傷的錦衣青年枯狴
狴族的枯狴。
小院子裏和蘇顏一戰,他受了極重的傷。十根泛著幽藍光澤的指甲已經被蘇顏一掌拍斷五根。
那都是他的本體。
胸口也被刺了一劍,還好狴一族魔化後的本體防禦力驚人。他又逃的快,在蘇顏的劍尖刺入身體三寸後就被他避了開去。但劍氣已經入體,瘋狂地破壞著他體內的筋脈和內髒。
他不敢停下來,在途中已經感應到幾股強大的人類氣息。
如果他不馬上回到關外的黑暗世界,就很難再回去。
這次入關的任務沒有完成,反而帶來的狼衛一個不剩全死在了小院子裏。
該死!
黑雲正是枯狴受傷後無法收回的魔氣。
如果不是一路上他不停地吸收月華,隻怕那些魔氣也早已經消散在天地間。魔氣消散,到時兩百年多的修為化為流水不說,以後的修為更是再難以寸進。
終生都隻能保持狴的本體。
在聖城,沒有誰會太在意一個無法化形的狴。
哪怕他是大長老的孫子。
因為普通的狴雖然也是聖城的貴族,但也不算太少。
也正因為魔氣沒有消散,在人類的領地中那團魔氣就像是黑夜中的火光般耀眼。普通人感應不到,但那些修行的人類有誰又不會知道關外的那些種族。
該死的兩腳羊,該死的白衣少年!
枯狴的怒火幾乎要湮滅他最後那一點僅存的理智,煞氣在黑夜中翻滾。他發誓終有一天一定要抓住白衣少年,讓他嚐遍這世間所有的酷刑後痛苦的死去。
經過一天一夜的飛行,離邊城還有三百裏的地方。感應到身後的那些跟隨的人類強者氣息已經消失,枯狴降落在一個荒蕪人煙的小山頭,他必須得歇息一下。
一天一夜飛行五千裏,這是一種恐怖的速度。哪怕是以他們狴族也不是每一個族人都能做到,何況他還是重傷之軀。
繼續飛行下去,包裹著他的黑色魔氣隻怕真的要被夜風吹散。
枯狴剛剛降落在小山頭上時,夜色裏便毫無預兆的亮起了一道刀光。
刀光來的很快,剛剛亮起時還在一裏外,幾個呼吸的時間就到了小山頂。
一聲怒喝。
枯狴周身魔氣倒卷而回,露出鷹身,蜴尾,翅膀帶起一陣狂風迎上刀光。
一刀沒有說話,在戰鬥時他從來不會說話,每一個與戰鬥無關的動作都是浪費,這是無數次的戰鬥中總結出來的寶貴經驗。
他的直覺讓他在很遠的地方就感應到了這邊的魔氣。
那是與狼人相近的氣息
刀柄長有一尺,刀身狹長,正是軍隊裏的製式戰刀。不知道是不是沾了太多狼人鮮血的原因,整個刀身上泛著一圈烏黑的光芒。從以前的每斬斷一個狼人就要換一把刀到現在一把刀斬了整整一年的狼人刀身卻還是完好。
雙手緊緊的握住刀柄,十指用力過度導致指尖變得蒼白,暴漲的青筋像蚯蚓爬在手背上,薄薄的的雙唇緊緊地抿著,除了前方小山頂上的枯狴,
眼中的世界沒有其它。
長刀至前方而來。
狂風平地而起。
刀斬碎了月光,如同被打碎的鏡麵。
山腳下一顆大樹被枯狴整個拔起,飛舞間形成一道巨大的龍卷風帶著撕裂一切的狂暴力量迎向刀光。
轟!
兩股巨大的的力量狠狠的碰撞在一起,足足百丈方圓地麵上的小樹和野草被吹向遠處,小山龜裂,鬆掉的石頭轟轟隆隆的滾下山去。夜色被攪得像是一鍋漿糊,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
魔氣再次幻成黑霧翻滾。
一聲淒厲的慘嚎從黑霧中傳出,枯狴的身子隨著黑霧一同翻滾著。
該死!傷勢再次惡化,金屬鑄就般的身軀出現道道龜裂的痕跡,紫金色的血液向外滲透而出。
枯狴狂怒,他已經看出一刀並不是人類那些修行強者,
周圍的天地元氣並沒有太過劇烈的波動,隻是不知道他哪來的那麽強大的力量。
居然再次被另一個他眼中的“兩腳羊”傷了,他僅存的一絲理智被怒火湮滅。
不再逃逸。
一刀向著後方整整退了十丈,雙腿將地麵犁出了兩道深深的壕溝。
這次的敵人不同於以往一線天的那些狼人,第一次,沒有將對方一刀兩段。
臉色如同赤門砌牆的石條,漠然平靜。
那又怎樣?一刀不行,那就再來一刀!
於是揚刀再砍,一刀接著一刀,刀刀不斷,連成一片刀幕。
麵對再一次砍來的戰刀,枯狴意外的冷靜下來,原本猙獰凶惡的本體再次變為人形,麵對迎麵而來的刀光,閉上了雙眼不躲不閃,口中開始低低的吟唱晦澀難懂的音節,
周圍翻滾的黑霧慢慢淡去,整個身軀開始發出蒙蒙的白光,
雙眉緊皺,似在忍受無邊的痛苦,但臉上卻帶著一片虔誠,
“偉大而神聖的……啊……,根據遠古的契約……虔誠的仆人……一直追隨您的腳步……虔誠的恭候您的降臨……。”聲音斷斷續續,語調怪異,音節晦暗不明,讓人聽見說不出的難受。
這是狴族的古言,會說的不多。
隨著不停的吟唱,周圍的空氣變得越來越粘稠,枯狴的身體越來越淡,白光越來越盛,仿佛站在兩個不同空間的節點,
刀斬在粘稠的空氣裏,
如同斬在沼澤裏,
如同斬在大河裏。
兩道筆直的眉毛皺了起來,夜空深邃般的眼神帶著一往無前的決然,
刀光一閃消失,刀光一閃再起。
無數道極速而短暫,不停閃爍的刀光連成了一片巨大的刀芒斬向了還在吟唱的枯狴。
天地籠罩在這片刀芒下,夜色被刀芒斬成了兩半。
就在這時整個天地突然一暗,緊接著又亮如白晝,冥冥中似乎有一道偉大而又神聖的意誌降臨在這片天地,
枯狴終於停止了吟唱,睜開了一直緊閉的雙眼,
眼神中閃過一絲悲哀,一絲留念。片刻後看向一刀的目光變得憐憫,厭憎,這是另一道不同的意誌。
天地間仍舊是靜靜的。
一道分不出男女不帶一絲感情的聲音在一刀的腦海裏轟然炸響:
“無知而可憐的人類,居然傷了我的仆人……”
一根潔白如玉的指尖點在一刀斬來的刀光上,刀光轟然破碎。
這道意誌思索:
這片天地,究竟隱藏著什麽秘密?一個普通的人類竟然能傷害魔化後的狴?
隨著指尖點出,降臨的意誌陷入沉思。
“啊……”!
一刀第一次開口吼道,嘶啞的聲音如同遠古的巨人,低下頭看了陪伴自己整整一年的戰刀一眼,刀身上出現無數的裂痕,砰的一聲,身上的衣服化成碎片,露出精壯的身體,耳朵開始變尖,兩眼變得血紅。這一刻一刀忘了自己身在何處,忘了身邊的一切,眼裏隻剩下渾身發著蒙蒙白光的身影。
“殺了他!”從他靈魂的深處響起這樣一道聲音,聲音古老而蒼茫,仿佛來至遠古的歲月,穿越時光的長河而來。
這是靈魂深處不滅的烙印,帶著無盡的怨毒與殺機。
雙腿一蹬,一刀的整個身體像一塊石頭一樣向著無盡的夜空彈射而去。
天空中原本彎彎的新月在一刀彈身而起的刹那變成了滿月,無盡的月光匯成一道光柱照向一刀的身軀。
無盡的力量湧入身體,那些無邊的月光讓他感到溫暖。
一道屏障轟然破碎,來自遠古的記憶傳承如潮水般湧來,一刀再次發出一聲呐喊,如同受傷野獸的嚎叫,在空曠的夜色裏回蕩。
枯狴看向一刀的目光變了,有訝異,恍然,原本神聖冷漠和充滿憐憫的目光變得更加厭憎和殘忍,
還有一絲懼色
感受到下方的目光,一刀的目光同樣變得怨毒和殘忍,中間夾雜著無盡的仇恨,在離地三百丈的位置一刀停止了上升,看向地麵的枯狴或是說降臨在枯狴身上的那一道意誌。
身體一個後翻,頭上腳下像一顆隕石般決絕地向著下方的枯狴衝去。
殺死下麵的枯狴,從邊城一路而來那些朦朧的感覺變得清晰而堅定,殺死他!不惜一切!
緊緊握住的戰刀向著枯狴俯衝斬下,和空氣劇烈的摩擦帶出一溜火花。在夜裏如同流星墜落。
抬頭看著從天而降的流星,枯狴仍舊沒有移動。
緩慢的抬起了手掌,一對潔白而微微透明的翅膀出現在身後。
夜空中出現了一隻手掌,潔白如玉,手掌慢慢地變大,月光照在手掌上,那些青色的掌紋,脈絡清晰可見。
巨大的手掌充斥在整個天地間,手掌迎向流星,沒有巨大的聲響,空間開始破碎,刹那間露出黑黝黝的虛空。
狂風大作,四周的天地元氣像海潮一般湧來,在法則的作用下,這方空間開始自我修複。
就在這時,一朵巨大的紫荊花虛影從地平線的盡頭升起,花蕊散發著晨輝一般的光芒,從地麵看去就像初升的紅日,在紫荊花的四周圍繞著三隻彩蝶翩翩飛舞,一道青色的長虹出現在下方,長虹的盡頭一朵巨大的紅色梅花。
暗夜未盡,紅日又生。
彩蝶伴日翩翩舞,長虹經天絕紅塵。
夜色裏響起一道悶哼和一句音節古怪的話語。
……
……,
這一夜,大陸震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