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道門騎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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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走在小鎮的街道上,街道上鋪著青石板,剛好一步一塊石板。
身子筆直,目不斜視。
街道旁那些青瓦的屋脊,遠遠的看著就像是青色的山,白色的高冠,白色的長袍。君子是一輪明月。
明月出青山。
君子以自己的態度迎接對麵道門的護教騎兵。
好像他才是這裏的主人。
對麵的騎兵不這樣想,這裏是道門的土地,於他們來說,君子是入侵。
君子很強大,剛剛無字崖的修道人已經證明了這點。
麵對強大的君子,騎兵也有自己的態度。
一聲高喊在騎兵隊伍前方的統領口中響起:“陣”。
陣是戰陣,衝鋒的戰陣,這就是騎兵的態度。
衝鋒,用自己最強大的力量迎接書院二先生君子的入侵,或者在書院的眼中不過是一次到訪。
沒有嗬斥,沒有辱罵,騎兵們也表示了自己足夠的尊敬。
接著又響起一聲冷喝:“衝鋒”。
街道不寬,隻夠三騎並排,這還是因為騎兵精湛的馬術。
“噠”的一聲響,一滴雨水落在青瓦,六隻馬蹄整齊的落在街麵的石板上。
“噠,噠,噠……”,馬蹄聲由緩轉疾,緩似點滴,疾若驟雨。
不知道什麽時候天空開始下起了雨,時節已到初秋,樹上有些枯了的樹葉被風夾著雨水裹著落向地麵。
然後這些樹葉又被騎兵衝鋒帶起的氣流又刮向空中,黃色的葉子在雨中紛紛揚揚。
第一排騎兵已經開始衝鋒,雨水順著頭盔流到粗糙的臉頰上,堅毅冷漠的臉像是山澗水流過的青石。
閃爍著寒光的槍尖刺破雨水落成的幕,馬蹄踏在青石板上濺出一蓬蓬水花。
第二排騎兵與第一排的騎兵隔著三丈的距離開始衝鋒,手中平刺的長槍剛和離前排騎兵的馬尾距離一丈,接著是第三排騎兵衝鋒。
第四排騎兵衝鋒。
第五排騎兵衝鋒。
第六排騎兵衝鋒。
一直到第九排騎兵衝鋒,小鎮上響起轟轟隆隆的馬蹄聲,屋頂的青瓦被震得輕輕抖動,最終卻是沒有掉下來。
沒能人奢望僅靠第一排的的三位騎兵便能阻止書院二師兄的腳步。
甚至也不覺得這九排共二十七名騎兵就能成功,但是後麵還有騎兵,銀色的盔甲銀色的披風如雪堆成長堤,整整三千名。
再往後,光明頂的方向,光明郡的城牆外麵整整有一萬騎兵已經列好了陣。
在光明頂的山腳下的軍營還有一萬名騎兵,隨時可以支援。
小鎮隻派三千騎兵,並不是對君子的看輕,因為三千護教騎兵,足以碾壓所有世間知命境界的修行者。
道門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和君子進行個人戰鬥。
麵對兩萬多道門護教騎兵,沒有人相信君子能從碼頭走到光明頂的山腳下。
相信沒有任何一個知命境的修行者能。
君子沒有去想自己能不能,他隻知道自己要來。
於是他便來了,因為他是君子,他是高冠峨服的國士。
騎兵向著君子衝鋒而來。
君子朝著騎兵飛奔而去。雙袖在風雨中翻飛,如大旗獵獵。
距離越來越近,騎兵的氣勢已經提升到巔峰,雙眼開始因為興奮而變得發紅,
對於即將到來力量的碰撞,這樣的事情他們經曆過很多次,飛快奔跑的戰馬所帶來的強大力量讓他們每一次都將敵人碾壓的粉碎,長槍無情的刺穿敵人的身軀,馬蹄殘忍地將失去力量的血肉身軀踩踏成泥。
第一排騎兵的中間一位騎兵,雙腿一夾馬腹驟然加速。手中長槍向著君子刺來,雨水四散。
於是騎兵的隊形變成一把刀尖。
第二排騎兵緊跟著變化隊形。
後麵幾排騎兵將手裏的長槍用力向前拋出,抽出掛在馬鞍的長刀。
長槍在空中劃出出一道弧形的拋物線,越過前麵的幾排騎兵,緊隨第一排騎兵的後麵刺向君子。
沒人去想第一排騎兵會不會被無傷,因為隻要第一排的騎兵再提一次速度,便能趕在槍雨到來前越過君子。
也是因為第二排騎兵為何要落後三丈的距離。
所有的一切控製分毫不差。
更遠一些的騎兵左手握弓,右手拉弦,精鋼打造的箭頭斜指前方,圓若滿月。
這些說來繁瑣,其實不過刹那間。
第一排中間騎兵的手裏長槍槍尖已經到了君子胸前三尺,騎兵麵上露出嗜血的殘忍,他仿佛已經看見一朵血花綻放在雨中,空氣中似乎已有了血腥味。
然後,他真的聞到了血腥味,
再然後他發現自己在空中以比來時更快的速度向著後麵倒退而飛。
地上的騎兵像是一道鋼鐵洪流一樣經過自己的身下湧向自己麵對的前向,他低頭,看見自己的長槍插在自己的胸口。
到最後,他都沒有想明白,長槍這麽會插在自己的胸口。
其實君子隻做了一件很簡單的事,當第一位騎兵的長槍向他刺來時,他沒有閃避,伸出左手手握住了長槍槍刃下麵的位置,然後長槍就到了他的手中。
再然後,長槍就插在了騎兵的胸口,不過力道更大了些,將騎兵帶的倒飛。
他也不會對死去的騎兵解釋為什麽大力之下長槍沒有透胸而過。
所有的過程就是一刹那間,
不是高手對決見形容的一刹那間的永恒,而是真的一刹那間。
這時旁邊兩位騎兵的長槍才刺到君子的身前,同樣是胸口的位置。
君子拔出佩在腰間的鐵劍,他的腰間一直佩著一把劍,修道人開始也看到了,隻是他沒機會看到君子拔劍。
不是因為他不如騎兵強大,是因為君子和他戰鬥時用的是戒尺。
此時戒尺已經被君子收了起來。修行者修天地大道,君子取尺,騎兵代表著人間的巔峰戰力,君子拔劍。
把尺丈量天地,持劍行走人間,這是君子行。
君子的鐵劍寬而直,劍刃並不鋒利,甚至有些鈍拙。
麵對第一排騎兵,鐵劍拍向長槍,就是拍,不是刺或是削等,長槍飛向空中,連帶著長槍的主人。然後落在屋頂,砸碎了青瓦,將屋頂砸出一個大窟窿,除了將那些房屋裏的人們驚了一大跳後就沒有了聲息。
在長槍飛向半空的時候第二排騎兵就到了,後麵騎兵拋出的長槍也到了,槍尖密密麻麻,槍刃閃著寒光。
君子邁步疾走,那些攻擊全部落在了身後,
君子鐵劍疾揮,前麵九排騎兵全都飛在了空中。
君子向著街道盡頭剩餘的騎兵疾步而去,騎兵統領一聲大喝:“放”,所有的騎兵右手一鬆,天地間響起“嗡”的一聲巨響,竟是無數張弓弦同時震動空氣發出的聲音。
“嗖,嗖,嗖……,”無數道箭矢劃破空氣帶起風聲,無數顆雨滴被射成兩瓣,變成更小的雨,雨更細更密,雨中有箭,箭中帶雨。
君子凜然不懼,走的更疾,腳步始終沒有離開大地。
不知道為什麽,君子好像不怎麽信任天空,如沒有必要,他更喜歡將腳掌落在堅實的大地上。
他終究是君子而不是明月,街道兩邊的房屋也不是青山。
箭矢劃過雨天的長空來到了君子的頭頂,君子止步,由極快到極靜宛若渾然天成,看不出絲毫的生澀晦滯,然後揮劍,再邁步,又是從極靜到極快。
箭雨在離他頭頂三丈的距離的時候很詭異的停止,像是一道雲層,那時候正是君子極靜的時候。當君子揮劍的時候,箭雨也以更快的速度落了下來。
不得不說道門護教騎兵箭射的很好,幾千隻箭射來,竟沒有一枝落在旁邊的屋頂,否則又不知道有多少人被禍從天降。
箭矢落在街道的青石板上,鋒利的箭鏃沒入石板兩寸,箭身不倒,箭尾的羽毛在雨中不停的震動顫抖,密密麻麻,遠遠看去就像是街道上長滿了茅草。
沒有一枝箭矢落在君子的身上,那些企圖落在他身上的都被君子揮劍斬成了兩截,失去箭鏃的箭杆亂七八糟的擺在地上,像極了收獲後剔去果實後的芝麻杆子,箭尾的羽毛就成了上麵殘留的枯葉。
再邁步,君子走的更快更疾,是真的快,當箭矢變成茅草或是芝麻杆子的時候他已經來到了射箭的騎兵麵前。
騎兵坐在馬上,君子站在地上,但在騎兵的眼裏卻是君子騎在馬上而他們站在地上,跟在碼頭上修道人那時的感覺一模一樣。
他們感覺自己在抬頭仰望君子。
但他們沒有更多的時間去思索這件事情,因為君子的劍到了。
劍斬向騎兵的拿刀的手臂,手臂落在地上,手裏還緊緊地握著長刀。
劍斬向騎兵的脖子,頭落在地上,還睜著的眼睛茫然失措。
鮮血像噴泉一樣從斷臂的肩膀,從沒有腦袋的脖子向外或是像上噴著,許久,那些失去手臂的騎兵才慘呼起來,沒有腦袋的屍身才從馬背上栽倒地上。
實在是太快了,此時的君子就像一道閃電出現在騎兵的隊伍裏。
又像是一隻猛虎進了羊群,
隊形一陣混亂。
這正是君子想要的效果。
從他賣出第一步的時候他就沒有打算站在那裏等著騎兵的衝鋒,就像道門一開始就沒有打算一個人一個人輪流地去阻攔君子。
君子方正,但他不會愚笨到一個人獨自站在那裏麵對道門的千軍萬馬,三千人,即使站在那裏不動讓他殺,隻怕也要斬的手軟。此時衝進騎兵的隊伍,騎兵就沒有辦法組織起有效的衝鋒,不能衝鋒的騎兵已經不再是騎兵。
他也沒打算要殺進這裏的人,他隻是需要走出一條路,他現在的目的不是毀滅道門,隻是光明頂上的裁決神座周半山。
當君子不能再欺之以方,輪到頭痛的就是敵人。
君子的腳一步一步的向著光明頂走去,手中的劍一下一下的揮著,走的快,揮的慢,這是最節省體力的方式,也是當前最好的選擇。
寬而直的鐵劍每一次揮動都會帶走一截胳膊或是一個腦袋。人身上留出鮮血已經在街道上淌成薄薄的一層,鞋底踩在粘稠的血泊裏,抬起時便發出奇怪的嘰咕聲。君子的高冠依然端正,峨服依然整潔,隻是鞋底沾了些鮮血和泥土。
君子的臉依舊平靜,連眉都沒有皺一下,平靜的久像走在後院的小徑上。他不像是在戰鬥或者說是殺人,倒像是在修建後院裏的那些樹枝。看見那根枝丫長長了,長歪了,就用手中的劍砍去。看見那顆樹的冠長高了,不好看,還是砍去。
步子方方正正,劍揮的有板有眼,君子的動作說不上好看,更不像書生那般行雲流水。所以說不上美感,也算不得藝術。但是騎兵的人數卻隨著鐵劍的揮動慢慢減少,身後那條血色的路也越走越長。
騎兵們一直冷漠無情的眼神開始慢慢變了,
看著君子,這位書院的二先生手中的鐵劍一下一下的揮動,眼神開始變得厭憎和恐懼。
他們無法想象一個人殺人能殺的如此平靜,戰鬥能戰鬥的如此淡漠。
仿佛看不見那些或厭憎或恐懼的眼神,君子依舊平靜而淡漠,
他是君子,不是和尚,做不來那些假慈悲。
他是君子,不是聖人,也做不來那些悲天憫人,要說憫人也是憫的自己人,而自己人小師弟還躺在床上病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