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 民以食為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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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麟轉身一看,有兩個穿青袍的年輕官員繞過一個月亮門快步走來。當先一個又高又瘦的走到孫麟麵前說:“你便是進獻祥瑞的孫麟吧?”
雖然對方語氣不善但孫麟還是無可挑剔的躬身行禮:“小子正是孫麟。不知官人有何見教。”
那瘦子兩手扣著腰帶俯視著孫麟以一種教訓小孩兒的口氣說:“今日正好見到你便告訴你一句話。如你這般憑僥幸近身之人都要知道陛下身負天下之責最是貴重,萬不可在陛下麵前胡言亂語。你且記著,若再勾引陛下作那些無聊之事你便罪不可恕了。”
孫麟直接懵圈了,忙問:“不知官人說的是什麽事?小子何曾勾引陛下作無聊的事了?”
瘦子一臉正氣說道:“罷了,念你沒有讀過書,我便與你解說一下。昔日聖人說學種地的是都小人,天子應謹守禮義,修平政治,讓小民種地。天下有多少大事要陛下決斷,陛下過問稼穡之事豈非無聊?現在陛下被你引得竟看起了農書,你這是誤國誤民。念你年少不懂事,以前的事就算了,以後萬不可再犯。”
這頂大帽子扣的真是莫名其妙。關係天下百姓吃飯的大事竟然被說成無聊之事,也不知道這位的腦子是怎麽長的。孫麟認為一個五穀不分的皇帝那絕對是國家的災難,於是下意識地準備教訓一下這位自以為是的官員:“不知道先生說聖人說學種地的人是小人可是指《論語》子路篇,樊遲請學稼?”
瘦子點點頭:“沒想到你這小子還讀過《論語》。那麽你就更應該知道稼穡之事乃小人所為,在朝堂上和陛下麵前豈可談論稼穡?”
孫麟背誦道:“樊遲請學稼,子曰:‘吾不如老農。’請學為圃,曰:‘吾不如老圃。’樊遲出,子曰:‘小人哉樊須也!上好禮,則民莫敢不敬;上好義,則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則民莫敢不用情。夫如是,則四方之民繈負其子而至矣,焉用稼?’不知小子背的對不對?”
瘦子點點頭:“嗯,不錯。”
孫麟恭恭敬敬地問:“小子有一事不明想請問官人。”
瘦子說:“你說。”
孫麟故作驚訝:“官人難道除了《論語》不讀別的書?小子知有唐詩說‘四海無閑田,農夫猶餓死’。由此看來唐時能耕種的土地就盡皆利用了,難道我大宋就有閑著的土地可以用來招誘四方之民?若是如此現在立刻把這些土地分給沒有地可種的人豈不是更好?朝廷也不用養這麽多廂軍了。小子隻問官人,若是能招徠三五十萬百姓,官人可有田給他們種?”
大宋立國六七十年,社會穩定人口繁衍,能耕種的土地基本都被開辟出來成為有主的農田。並且大宋土地兼並嚴重,存在大量沒有土地的農民,哪有地方去隨便可以按照幾十萬人?瘦子沒想到孫麟還會反駁,用手指著孫麟:“你……”
孫麟不準備和他扯大道理,那是書生的強項,所以不等他說話繼續說:“而且夫子那時候天子可以招引四方百姓,現在便是有閑置的土地卻到哪裏招引去?難道招引遼國、吐蕃、大理的百姓?會不會開啟邊釁引起戰爭?”
孫麟雖然對宋史了解不多但是卻知道在宋朝主動開啟邊釁是絕大的罪名,南宋的皇帝和士大夫為了求和連嶽飛都殺了,給你一個小官扣上這麽一頂大帽子不把你壓趴下才怪。
看熱鬧的官吏們已經鴉雀無聲,瘦子臉都綠了,指著孫麟的手不斷戰抖:“那陛下也不應聽這些小人作的事!”
孫麟掃了周圍一眼,見丁度也從值房裏出來正在門口朝這裏看,他轉回頭顯得很無奈的搖搖頭:“你難道不知道漢代的人就說過‘民以食為天’?百姓沒有飯吃是會出大事的。當今陛下乃是仁君,天下承平,戶口數量會不斷增加,可我大宋能耕種的土地就這麽多。你有沒有想過總有一天糧食會不夠吃?你想會發生什麽事情?”
看表情這個問題大概所有人都沒有想過,孫麟對瘦子又無可奈何地搖搖頭:“這位官人,送你一句話:不謀萬世者,不足謀一時;不謀全局者,不足謀一域。有些事現在不想,以後要出大亂子。這是不是官家應該琢磨的事情?官家了解些稼穡之事,才好選出通稼穡的官員帶領百姓多打糧食啊。”
這時有人喝彩:“好一個不謀萬世者,不足謀一時;不謀全局者,不足謀一域。振聾發聵,當為我等為官者戒!”
還有人問:“那麽孫待詔你說該如何多打糧食?”
孫麟說:“自然是研究稼穡之法。原本一畝地能打三百斤糧食,若是能打五百斤糧食便能多養活將近一倍的人呢。”
被晾在一邊的瘦子喝道:“哪有那麽容易的事?”
孫麟用看待弱智兒童的目光望向他:“當然不容易。可是我漢家祖先卻一直在作。開溝修渠,把靠天吃飯的旱田變成水澆田就能多打糧食。古時用耒耜耕作,現在還有用耒耜的嗎?都用鐵犁了。鐵犁比耒耜更能深翻土地,便增加了糧食畝產。這樣才能養活比夫子那個年代更多的人啊。”
說到這裏孫麟忽然想起占城稻的事兒,立刻說:“官人難道不知本朝故事麽?小子聽說先帝曾下旨推廣占城稻,由此看來先帝就是懂稼穡的。那占城稻卻比本地水稻產量高,而且不擇地。先帝這項仁政不知使多少吃上了飯呢。”
先帝就是真宗。他曾經下令在江淮之地推廣占城稻。孫麟不知道真宗是不是懂莊稼,但是想來現在這些人未必敢說真宗就是隨便下的命令。所以宋真宗就是一頂大帽子,一扔出去誰敢嗆茬?
這時候背後傳來一聲咳嗽,丁度發話了:“都在這裏幹什麽?成何體統?可是都沒有事作?”
圍觀的官吏們連忙向丁度的值房方向躬身行禮,然後四散了。那個青袍瘦子也被他的同伴拉走。孫麟轉身緊走幾步向丁度行禮:“小子來聽後學士調遣。”
丁度說:“你家這狗甚是雄壯,隻是此乃辦理公事之地,以後不可讓他進來。”說完他吩咐門邊小吏:“去請曾學士和陳大匠、崔待詔來。”然後他就進了屋子。
孫麟指了指門邊的位置跟來福說:“你在這裏等著。”來福乖乖地趴在門邊,好奇地打量四周。
孫麟進屋見丁度正在寫字,便在門口站了。轉眼間丁度把字寫完,等他放下筆,孫麟問:“剛才那人……”
丁度說:“不過一個邀名賣直之輩,不必理他。”然後他問到:“不謀萬世者,不足謀一時;不謀全局者,不足謀一域。這是誰說的?”
這種事情當然要推給白胡子老爺爺。孫麟躬身說:“是那白胡子老爺爺說的。”
丁度捋著他花白的胡須自言自語:“真是高人哪。可惜無緣得見。”然後他又問:“總有一日糧食不夠吃的事也是老爺爺說的?”
孫麟說:“那倒不是。”
丁度說:“那是誰想到此事?”
孫麟說:“小子家住的蒲灣村在這幾年間人口便增加了不少,但是地還是那些地。古人說以小見大,想來一縣、一路乃至我大宋一國也是如此。雖然眼前還看不出來,但隻要我大宋政治清明,人口繁衍,總會有這一天。”
丁度點點頭:“你倒是有心了。這也確實是一件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