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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虞峰在河邊架起火堆，把盛著菜湯的竹筒架到火上，當作鍋燒了起來。

    蘇頁觀察了一會兒，不解地問道：“這樣不會把竹筒燒著嗎？”

    虞峰耐心地解釋道：“這種竹筒又大又厚，火小一點，時常轉一轉便不會燒著。”

    蘇頁看著他熟練的操作，默默地點了個讚。

    他趁著虞峰熱湯的工夫，把紅蘑菇撕成細細的條狀丟進竹筒裏。起初動作不太熟練，之後便漸漸地上手了。

    加入蘑菇之後，原本清亮的湯汁沒一會兒就變得濃鬱起來，噴香的氣味也在空氣中彌漫開來。

    蘇頁黑亮的眼睛裏染上淡淡的喜色，這還是他第一次親手做飯，這種感覺真不賴！

    虞峰把那堆堅果連皮帶瓤一骨腦丟進火裏，喜滋滋地看著它們一個個爆裂開來，散發出香噴噴的氣味。

    這些堅果他以前生著吃過，吃完之後拉了一天一夜的肚子，後來即使餓著都不想再嚐試了。

    今日蘇頁告訴他，可以燒熟了再吃，虞峰便毫不猶豫地信了。

    他把烤好的堅果一個挨一個地從火裏刨出來，恰好，蘑菇湯也可以喝了。

    蘇頁伸手試了試，竹筒太燙，暫時碰不得。

    他隻好掰下一塊黍麵窩窩，往湯裏醮了醮，剛要丟進嘴裏，卻被虞峰攔下。

    虞峰也不怕燙，直接把竹筒拿起來吹了吹，咕咚咕咚喝了小半筒。

    然後，打了個飽嗝。

    蘇頁麵上依舊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樣，語氣中卻露出幾分調侃，“沒毒吧？”

    虞峰感受了一下，胃裏暖暖的，沒有燒灼的感覺，也沒有口吐白沫，這才放了心。

    不過，他還是等了好一會兒，再三確定沒事，才把剩下的大半筒遞給蘇頁，順便找了個借口，“可以吃了，剛剛……太燙。”

    蘇頁沒有拆穿他，似笑非笑地接到手裏。

    他掰了兩段樹枝，揭去表麵的青皮，在河水裏反複洗去苦汁，做成一雙臨時的筷子。

    然後，他便用這雙筷子將竹筒底下的蘑菇、菜葉撥出來一大半，夾到黍麵窩窩裏，遞給虞峰。

    整個過程，虞峰都目不轉睛地看著。

    直到手裏被塞了個夾著菜的大窩窩，他才回過神兒來，咧開嘴露出一個討好的笑。

    蘇頁隻當沒看見，背過身去，用小木棍默默夾菜吃。

    高大的漢子吃一口窩窩，看一眼蘇頁，吃得可香。

    *

    這是連日來虞峰吃得最好的一次。

    雖然沒有吃飽，但很舒服。

    堅果火候正好，虞峰一點都不怕燙，剝好了放到蘇頁手心。

    蘇頁吃了幾個，雖然比不上後世培育出來的甜糯，卻暖暖的，很香。

    等到蘇頁吃好了，虞峰便把剩下的果子往衣服裏一兜，和蘇頁一同往回走。

    蘇頁有些奇怪，他不吃了嗎？明明沒吃飽。

    虞峰沒注意到蘇頁的糾結，他一邊走一邊指著周圍的景物對蘇頁說這是哪個村的地、那是哪個大戶人家的莊子，他的聲音低沉，語調緩慢，蘇頁一點都不覺得吵。

    指到西北邊的時候，虞峰頓了一下，才說：“我就是在那裏撞見你的，當時你趴在一棵樹下。”

    蘇頁指著那邊的小路問道：“那條路就是去京城的？”

    虞峰點了點頭，“小頁子……想回去嗎？”

    不想。”蘇頁毫不猶豫地說道。

    他隻是想把那條路記牢了，以後千萬別一不小心走回去！

    虞峰聽到蘇頁的答案，高興得就像過節似的。

    蘇頁瞅了他一眼，不由地露出淡淡的笑。

    ***

    草棚裏的漢子們看到倆人全須全尾地回來，紛紛露出驚奇的表情。

    那個蘑菇真沒毒？”

    你們不會沒敢吃吧？”

    不能，剛剛我在坡上就聞到香味了！”

    有人瞧著虞峰鼓鼓攮攮的衣服，厚著臉皮說道：“虞老大，衣服裏是啥？給哥兒幾個分分唄！”

    虞峰隨口說了句方言，大概是男人們之間的葷話，大夥都笑了起來。

    他把衣服解開，先是抓了挺大一把塞到蘇頁手裏，溫聲囑咐道：“留著填肚子。”

    漢子們在旁邊“咳咳、咳咳”地做出怪聲，一個個掛著壞兮兮的笑。

    虞峰捏著堅果，照著他們的腦門一丟一個準兒，“堵上嘴，吃完了上工去！”

    大夥也不嫌棄，從地上撿起來，把殼一剝就往嘴裏丟。

    喲，還挺香！”

    沒想到得烤著吃，我說以前生著吃怎麽老拉肚子。”

    傍黑兒下了工咱們也摘去唄？”

    我看成，還有那個蘑菇，聞著就香！”

    一起一起。”

    虞峰沒參與他們的討論，而是盤著腿坐在席子上，“啪啪啪啪”地捏著堅果殼子，捏開了也不吃，全都放到竹筒裏，明擺著是留給蘇頁。

    蘇頁默默地看著，都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半晌，他才囑咐道：“你告訴他們，那些蘑菇如果不認識就不要摘，十有八.九是有毒的。”

    說完又覺得有些不妥，補充道：“沒別的意思，我是說，他們要想吃，我下次可以——”

    知道了。”虞峰微笑著打斷他的話，“我回頭就跟他們說。”

    說完，還伸出大手，親昵地揉了揉他的的腦袋。

    蘇頁閉上嘴，用力把那隻大手撥下去，假裝淡定地看向棚子外麵。

    裝了一會兒又覺得氣不過，狠狠一拳捶在虞峰的小腿肚上。

    嘶——”虞峰沒怎麽樣，他自己的手倒疼了起來。

    虞峰嗬嗬地笑，想要給他揉揉，卻被蘇頁擋開。

    打又打不過，罵也罵不出來，蘇頁幹脆轉過身，眼不見為淨。

    虞峰看著他微紅的側臉，咧開的嘴巴怎麽也合不上。

    ***

    漢子們去挖運河了，剩下蘇頁一個人待在草棚裏。

    看著滿地的堅果殼，漫天飄揚的塵土，蘇頁深深地吸了口氣。

    晌午的陽光正好，他決定做一回勤勞的小蜜蜂，把棚子好好收拾收拾。

    首先要把席子扯出去，然而……

    咳咳、咳咳、咳咳咳……”

    剛扯了一張，蘇頁就差點把肺給咳出來。

    他新奇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如此“劇烈”的動作居然沒讓把肋骨震碎，真是可喜可賀。

    他用袖子捂住口鼻，如同自虐般，把一張張全都扯到草棚外麵，攤在向陽的坡地上晾曬。

    不扯不知道，這麽一扯他才知道這些草席有多髒——毫不誇張地說，絕大多數席子上的土比地上的都多！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和虞峰睡的那張還算幹淨，至少表麵看上去沒有多少塵土。

    棚子裏沒有掃把之類的東西，蘇頁幹脆折了幾根葉片茂密的枝條，用茅草綁在一起，嘩啦嘩啦地掃了起來。

    *

    漢子們回來之後，看到的便是鋪著稻草、栽著小野花、一絲塵土都沒有的草棚，險些以為自個兒走錯了地方。

    他們有說有笑地走進來，又慌慌張張地退出去，確定果真是他們住的棚子後，大夥不約而同地瞪圓了眼。

    虞峰笑眯眯地摸了摸蘇頁的腦袋，溫聲道：“是小頁子做的吧？累不累？”

    蘇頁打掉他的手——累你個頭啊累！

    再摸砍掉你的手！”蘇頁惡狠狠地威脅道。

    威脅完了，便搶過對方手裏的竹筒，徑自朝著河邊走去。

    虞峰一點都沒有被砍手的擔憂，反而笑容滿麵地跟在後麵。

    ***

    今日河邊的人明顯多了許多。

    漢子們不知從哪裏弄來一口大鐵鍋，用石頭、土塊搭了個臨時灶台，正把鍋架在上麵煮。

    大夥看到虞峰和蘇頁過來，連忙招呼道：“趕緊著，湯快開了，讓你家夫郎瞅瞅哪個沒毒。”

    蘇頁聽到“你家夫郎”這樣的字眼，頓住腳步，沒有上前。

    虞峰無比自然地握住他的手腕，將他拉到眾人跟前，陪著小心請求道：“小頁子，你幫大夥看看，今個兒咱們都用這口大鍋煮。”

    蘇頁把手抽回來，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到底沒有說什麽，轉而蹲在地上，分揀起蘑菇來。

    菜湯咕嘟咕嘟開起來的時候，能吃的蘑菇也恰好處理好了，被蘇頁整個丟進鍋裏。

    虞峰借著機會，討好地問道：“這回不用撕成條嗎？”

    蘇頁一邊用木棍挖著坑，一邊淡淡地回道：“大鍋，不用。”

    虞峰看出來他似乎有些生氣，低聲安慰道：“大夥愛開玩笑，你別往心裏去。”

    蘇頁看向他，目光有些冷，“你為什麽不解釋？”

    虞峰動了動嘴，坦白地說道：“我不想解釋。”

    蘇頁一噎，不想再理他。

    虞峰厚著臉皮把他手裏的木棍搶過去，用力挖了一個好大的坑，將那些不能吃的毒蘑菇一個個埋起來。

    蘇頁賭氣般在旁邊又挖了一個，擺明了不想用他的。

    虞峰咧著嘴，無聲地笑。

    ***

    這頓飯大夥吃得心滿意足。

    從河邊往回走的時候，天已經黑了下來。

    漢子們在討論著明日上工的事，蘇頁思索良久，也把考慮了整個下午的想法說了出來，“明天我能不能跟你們一起去挖河道？”

    嗯？”虞峰一愣，險些以為自己聽錯了。

    蘇頁捏了捏拳頭，解釋道：“我得找個事做，不能總是這樣下去，分你的飯吃、成為你的拖累——我知道，你肯定會說你並不介意，但是不行，我也得有能力養活自己。”

    虞峰擋在他身前，認真地說道：“小頁子，隻要你願意，我可以養你。”

    蘇頁心頭微微一顫，說不感激是假的。

    然而，這樣的話虞峰可以輕易地說出來，他卻不能輕易地答應。畢竟，他是“思想複雜”的現代人，沒有愛情的婚姻，他不能接受。

    蘇頁努了努嘴，想要把話說得委婉些。

    然而，還沒等他想出來，虞峰卻輕柔地摸了摸他的頭，笑著說道：“你若想要跟著去，明日我便同工頭去說。”

    蘇頁照例打掉他的手，淡淡地說道：“多謝。”

    虞峰撓撓頭，臉上掛著一如既往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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