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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工頭聽到蘇頁說想要跟著一起幹活，覺得十分詫異。服徭役的隻管飯，沒有工錢，沒有人傻到主動來做。

    蘇頁誠懇地說：“管飯就行。”

    虞峰也在旁邊幫著說好話，“大人，您就讓他試試吧，有草民照應著，不會出啥事。”

    對方想了想，大概覺得不過是一碗飯的事，反正也沒什麽損失，便痛痛快快地答應了。

    蘇頁難得露出一個笑臉，真誠地說道：“多謝。”

    工頭的眼神閃了閃，這個年輕人一看就是富貴人家的孩子，不知家裏遭了什麽難才淪落到如此地步。

    哎，這世道！

    工頭忍不住動了惻隱之心，轉而對虞峰說道：“照應著些罷。”

    您放心吧！”虞峰幹脆地應下，喜滋滋地帶著蘇頁去了自己負責的區域。

    河道兩旁，漢子們已經掄著鎬頭幹了起來。

    漢子們看到蘇頁過來，紛紛拿著虞峰打趣，“虞兄弟，你還真舍得呀！”

    虞峰笑道：“小頁子好強，不想吃白飯。”

    漢子們忙說：“咋叫吃白飯？你幫大夥分蘑菇，咱們把飯放到鍋裏一道煮，不過是添瓢水的事兒！”

    可不是麽，蘇兄弟還幫咱們收拾棚子來著，並不叫白吃！”

    自從有了收拾棚子和分辨蘑菇的事，漢子們對蘇頁的態度轉變了許多，再也沒有人張口“小美人”閉口“小美人”地叫了，一律改成了“蘇兄弟”。

    虞峰看向蘇頁，似乎也在期待他改變主意。

    然而，蘇頁卻一言不發地把長衫卷起來，幹脆利落地別在腰間，用行動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虞峰無奈地笑笑，隻得把他領到土堆後麵，說道：“你沒有鎬頭，沒辦法同大夥一起挖土，不如就用筐子把土運到坡沿兒上，可好？”

    蘇頁並不知道虞峰是為了特意照顧他才給他安排了這個可無可無的“崗位”，反而嚴肅地點了點頭，“我盡量不拖大家後腿。”

    虞峰狡黠地笑笑，湊到他耳邊，低聲說道：“不必太賣力。”

    蘇頁眨眨眼，反應過來之後，也不由地露出一個笑臉。

    虞峰撓撓頭，樂嗬嗬地咧開嘴—小頁子笑起來可真好看！

    ***

    裝土、扛到坡上、倒土，十分簡單的重複性勞動，剛開始蘇頁還應付得過來，完全沒有偷懶。

    可是，這具身體剛剛大病一場，又沒有及時補充營養，上上下下運了十幾趟，胳膊和小腿肚便開始酸痛起來。

    堅持、堅持，不過是代謝產物壓迫感覺神經造成的暫時性疼痛而已，可以通過代謝自行消除，不必在意、不必在意……”

    蘇頁咬著牙，默默地用前世看到過的理論來安慰自己。

    虞峰拍拍他的肩膀，輕聲笑道：“可是累到了？來，喝點兒水。”

    蘇頁拍掉手上的泥土，這才把水罐接過去。

    虞峰無意間看到他指根處的水泡，不由分說地抓過他的手，沉聲問道：“疼不疼？”

    嗯？”蘇頁把水咽下去，低頭一看，“什麽時候起的？沒注意。”

    與前世時不時就要經受的斷骨之痛相比，這個真不算什麽。

    然而，虞峰卻很在意。

    他扶著蘇頁的肩，把人按到土堆上，嚴肅地說道：“在這裏坐著，不許再幹了，這些待會兒我來弄。”

    蘇頁擺擺手，表示自己沒關係。

    虞峰卻很堅持，甚至有些生氣，“歇著，聽到沒？”

    蘇頁抿了抿嘴，不想跟他來硬的，隻得順從地點了點頭。

    虞峰盯了他一會兒，這才回到自己的位置，吭哧吭哧地幹起活兒來——他必須加快動作，這樣才能騰出更多的時間幫蘇頁。

    蘇頁坐在土堆上，擦了把汗，默默地看向河道兩邊。

    漢子們紛紛掄著鎬頭，一下一下掘著河坡上的濕土。

    相似的黑手臂，相似的黑脖頸，相似的動作，虞峰生生地比別人高出一個頭。

    呃……也黑了一個色號。

    蘇頁不自覺地彎起嘴角。

    緣分呀，真是奇妙，穿越之後能遇到這樣一個人。

    將來會怎樣？

    蘇頁心裏有些怪怪的，他不知道正常朋友是怎樣相處，更沒有喜歡的人，他幾乎所有的人生“體驗”都是從書本上得來。

    虞峰的出現，就像是為他打開了一道新世界的大門，一切的情感體驗既陌生，又新鮮。

    可以肯定的是，蘇頁並不討厭。

    他並沒有聽話太久，趁虞峰不注意又偷偷去運土了。

    虞峰看到了，無奈地歎了口氣，隻得把上衣撕下一大截，一言不發地給包到他手上。

    蘇頁笑笑，頭一次沒有說“謝謝”。

    ***

    中午照例是吃大鍋飯，蘇頁這次也有了一竹筒菜湯，以及一個拳頭大的窩窩頭。

    然而，他整個人累得連飯都吃不下。

    虞峰抓起他的手，用削尖的竹篾去挑他手上的水泡。

    雖然有些疼，蘇頁卻咬牙堅持著。

    不僅虞峰心疼，就連旁邊的漢子也忍不住說道：“虞兄弟，聽說你家有地，不如把蘇兄弟帶回去，倆人好好過日子，畢竟是雙兒，哪裏受得了這個苦？”

    虞峰期待般看向蘇頁。

    他剛才確實也在考慮這件事，然而，他又擔心蘇頁不同意，他怕自己辭了工，兩個人就再也沒有見麵的機會了。

    蘇頁有些不解，“你不是在服徭役嗎，能主動辭工？”

    虞峰連忙說道：“我剛剛服完兵役，三年內可免徭役，這次是頂替溪頭村江富戶家的大兒子，不過是為了得些錢，隨時都可以辭，多的是人願意頂上來。”

    侯安在旁邊得意洋洋地插口道：“虞大哥替新皇打仗可是立了功的，他不願做官，朝廷便賞了他二十畝田地，還免了他三年田賦和徭役！”

    那自豪的語氣，仿佛說的是他自己似的。

    虞峰有些緊張地問道：“小頁子，你可願同我回家？”

    蘇頁頓了頓，坦率地說道：“不瞞你說，我是從家裏跑出來的，的確是無處可去。但是，虞峰，我不想白占你的便宜，更不想利用你，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這是大概是相識以來，蘇頁說得最長的句子。

    虞峰奇跡般地懂了。

    歸根到底，蘇頁隻有一個意思——不想和他牽扯過多。

    雖然心裏有些不好受，然而，為了能說服蘇頁，他還是故作輕鬆地說道：“打了三年仗，村裏活下來的年輕人不多，若是我能把你帶回去，村裏的嫂子大娘們一定會很高興。”

    蘇頁神色微動，現實容不得他矯情，能有人收留自己，總比居無定所要好得多。

    於是，蘇頁爽快地說道：“那就說好了，我付你房租，你給我提供住處。”

    虞峰頓了一下，難得繃著臉沒有笑，“家裏就我一個人，地方空著也是空著，你若能幫我種地，便算作抵了吃住，可好？”

    蘇頁挑挑眉，沒有堅持。

    不過，房租肯定要付的，既然虞峰不想要錢，那就到時候看看他缺什麽，買來添到房子裏也是一樣的。

    蘇夜闌從家裏逃出來的時候往衣服裏縫了些金葉子，此時的蘇頁也算小有資產。

    虞峰眼中帶上明顯的喜色，語氣變得輕快起來，“那我傍晚下了工便去同江富戶說，咱們今天晚上再住一宿，明天一早就往家走！”

    蘇頁聽到“家”這個詞，還真有些心動。

    兩世為人，第一次有人說要帶他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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