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八零年,有點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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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素芳回頭就同大兒子說了下網的事,讓他多整幾條大魚給鬱家送去,又不忘記提醒他:“鬱家那頭要是拿錢給你,別傻不愣登接了,我聽說隊上那些又是送雞又是送鴨,那還是他們辛辛苦苦養的,平時自家都舍不得殺來吃,咱家要是收了這個錢像什麽話?”

    高奎明白這個道理,嘴上還是回了一句:“那魚不也是咱家辛辛苦苦打的,到媽嘴裏還分出高低貴賤了……”

    他一句話沒說完就挨了個土豆:“說了別跟你兄弟學!猛子整天吊兒郎當的就夠我操心,你也這樣?”

    “這不是開玩笑說,媽你別氣。”

    陳素芳刮他一眼,擺手讓他忙去,看老大拿上網子出去了才扭頭問高紅紅說:“看到你二哥沒?又上哪兒野去了?”

    剛念叨完就聽到裏屋有動靜,穿著白背心頂著雞窩頭的高猛沒精沒神的走了出來,他拖了個凳子到陳素芳身邊坐下,支著頭看她洗土豆,嘴裏抱怨說:“不是你說讓我老實擱家裏待著別出去鬼混,我今兒個還沒出去,咋的又攤上事兒了?”

    倒是沒想到他人在家:“你人在家咋沒點動靜?”

    “這不是在睡覺嗎。”

    還別說,平常高猛總和他那幾個朋友四處晃蕩,難得有一天老實呆在家裏,陳素芳這當媽的都挺不習慣。她手上動作不停,一會兒瞅兒子一眼,瞅得高猛眉心都擰起來了:“媽你有話就說。”

    既然高猛主動提出來了,陳素芳就丟下土豆,在圍腰上擦了擦手,轉身麵朝高猛坐。她先伸手探了探兒子的額頭,“不燙啊。”

    “我又沒病當然不燙了。”

    “你沒病咋渾身上下都不對勁?”

    該咋說?

    哪怕早就想通了,眼看著通知書下來,鬱夏就要北上學習,他這心裏不還是有點難受嗎?這兩天幹啥都不得力,狐朋狗友來約他都不想出門。怎麽說都是頭一回喜歡上,還不許人傷感兩天?

    可這種話他又沒臉挑明說,就順手從旁邊桌上摸了個黃桃,擱衣服上擦了擦,順嘴啃了一口。

    “每個月還不許反常兩天?媽你別擱這兒瞎想。”

    兒子是從自個兒肚皮裏爬出來的,陳素芳能不知道他?她狐疑的盯著高猛,問說:“你該不是還惦記鬱家二妹?”

    高猛:“……”

    就這樣,明擺著是說中了,陳素芳心裏真的累:“我說兒子,不是媽嫌棄你,你這事真沒指望。這麽說吧,我要是鬱夏她媽有這麽個閨女咋樣也得把人嫁去首都享福,哪能隨隨便便在鄉裏找?那閨女已經被京醫大錄取了,領導都說那是全國最好的醫科大學,她五年學完畢業就能分配去大醫院上班,和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高紅紅聽著滿是同情看了她哥一眼,鬱家兩個姐妹之中,誰都喜歡鬱夏,這很正常……喜歡歸喜歡,這事就跟她媽說的一樣,沒成算。

    她看得出來,鬱夏如今一門心思撲在學習上,壓根沒想過找對象的事,就算要找好了,她做什麽急著在鄉裏尋?到校之後找個誌同道合的同學不好嗎?這樣至少學曆相當,有文化的人和沒文化的人處對象也是很辛苦的,倒不說誰貴誰賤,主要想法和眼界差太多,真說不到一塊兒去。

    想想看,兩人坐一桌吃飯,一個聊我國的醫療衛生現狀,聊疑難病症的攻克,聊醫學領域的最新成就……另一個聽了半天,壓根不明白你在說啥,你說生病要上衛生所上醫院,他說拖兩天不就好了,幹啥費那個錢?這還能過日子?這過不了!

    親媽親妹能想到的高猛會想不到?

    他啃完手裏的黃桃,將桃核順手丟出大門口去,在他媽搓土豆的桶裏洗了洗手,這才往頭上抓了一把,略顯煩躁的說:“我就是喜歡她,也沒想著能和她結婚,媽你就讓我難受兩天,等鬱夏上學去了我就把她忘了!”

    這麽說還像點話,陳素芳點點頭:“那行,那咱們就說好了,等你回頭把她忘了,再試著和鬱春處處看。”

    得虧桃子已經啃完,否則高猛篤定要讓汁水嗆著。

    就連高紅紅都無奈了:“媽!!!你怎麽就鐵了心非鬱春不可?鬱春給你灌啥**藥了?”

    “這事紅紅你別管,你隻要記得複習資料弄好之後趕緊借來抄一份,別落到後頭去了。”

    “資料歸資料,媽你說說,鬱春到底哪裏好?”

    陳素芳想了想,回說:“她哪怕方方麵麵都比不上鬱夏,可你也得看看你哥的情況,你哥在外人眼裏就是個遊手好閑的混混,人家配他那還是糟蹋了。你沒聽領導說?鬱家要發了,鬱春看著是沒大出息,可也沒什麽大毛病,她還有個爭氣的妹子,等鬱夏大學畢業進了大醫院上班不得照應姐姐?誰家兄弟姐妹不是這樣的?”

    高猛回頂一句:“咱家窮到這地步了?”

    陳素芳又刮他一眼:“話不是這麽說,你娶了鬱春媽也能放心點,至少不會攤上拎不清的極品親家。她妹有出息,給你添不了麻煩,她弟也讓鬱夏管得挺好,看著有些調皮,規矩是懂的。你娶了鬱春,嶽父嶽母小姨子小舅子都好相處,這不是挺好?”

    陳素芳就想著選老婆之前先得撒泡尿照照自己,看你有多大能耐,安心想結婚就別老盯著最拔尖的,拔尖的哪個心氣不高?能看上你?

    高猛讓他媽嗆了一通,捂著胸口心想:是啊,挺好的。

    他覺得他媽分析得特別到位,有理有據讓人信服,唯獨隻漏了一點——

    鬱春她爸她媽她弟她妹人都不錯,但她自己不行啊!

    這個話題真沒法繼續,高猛裝聾不接茬,由他媽說去。陳素芳又念了幾句發現兒子壓根沒在聽,伸手就擰上他耳朵:“這些事以後再說,明兒個你好生收拾收拾,中午記得上鬱家吃席去!”

    說著陳素芳還瞅了瞅他身上穿的背心,還有那條鬆垮垮的牛仔褲:“這些都給我脫了,穿奎子的襯衫,規規矩矩穿上涼鞋不許趿拖鞋。”

    “媽!媽我求你,饒了我吧!”

    “咱是去吃席,又不是去受罪。就明兒個,主角是鬱夏,咱就是八竿子打不著的鄉親,窮講究什麽?”

    陳素芳懶得跟他廢話,撿起洗土豆的活接著幹,邊幹邊說:“左右你聽我的,要是不聽往後別從我這兒拿錢!”

    高猛:“……”

    一出手就拿捏出七寸,真不愧是親媽。

    行!不就是襯衫長褲配涼鞋嗎?我穿!

    高猛讓他媽說了個頭昏腦漲,等差不多了,陳素芳又盯上旁邊的高紅紅,話裏讓她和鬱夏搞好關係,趁著人還沒上京多走動,問問她是什麽專業的回頭還能寫信交流。

    “小夏姐上大學多忙,哪有時間回我的信?”

    高紅紅這麽一說,陳素芳就頭疼:“你一個,奎子一個,咋就丁點都不像我?千裏迢迢寫信上京市當然不能隻講廢話,你也說說咱們生產隊的情況,說說鬱家如何。鬱夏一個人在外求學心裏最放不下的不就是那一家子,你寫到點子上,她看了高興呢,她咋不回?”

    都說跟好人學好人,陳素芳就指望高紅紅能向鬱夏看齊,頂好跟她一樣考個好分數,也去大城市上學。

    不止是高家,這一天,全生產隊,甚至整個大隊都在說鬱夏的事。尤其隊上的知青,來得早的到紅星大隊都有十來年了,晚的也有兩三年,摸著胸口說他們都不大看得起鄉下土妞,哪怕有人同鄉下土妞處著對象,那也沒多認真,都想著通過高考或者參加招工回城去呢,哪會安心在鄉下成家?

    哪怕鬱夏生得俊,學習好,在公社高中名列前茅……他們也沒真正把人看在眼裏。

    公社高中的教學水平能同縣裏市裏相比?她不就是矮子裏頭拔高個?常年穩坐第一名咋了?說不定這一屆全都考不上呢?

    絕大多數知青是這麽想的,尤其女知青,結果卻是一耳光扇過來。就鬱家那個鬱夏,他們覺得沒見過世麵坐井觀天沾沾自喜貽笑大方的鬱夏……她竟然考了全省第一名!

    省裏市裏縣裏的領導全來了!

    京大清大這些全國最頂尖的高校還搶著要她!

    這個世界真是不公平,她一個鄉下土妞她憑什麽?

    因為心裏不平衡,有女知青把自己給氣病了,還有個別模樣不錯的男知青,一不當心就動了歪心思,想說距離她出發還有段時間,不如去勾勾看。

    想得很美,現實很殘酷。

    鬱夏幾乎將所有時間都用在了整理複習資料上,她極少往外跑,知青們蹲哪兒都等不來人,還差點因為探頭探腦被揪住挨了批評。

    那是後話,這當口,社員們一方麵回味著領導的話,摩拳擦掌準備搶複習資料,讓自家孩子再努力一把;另一方麵提著**鴨鴨去老鬱家,這不是要辦好多桌?鬱家養的殺完了也不一定夠吃,還得鄉親們出力。

    老太太正想拿錢給大媳婦,讓她去隊上收,人家就送上門來了,提著往他家雞圈裏丟,還不收錢,你非要給大家夥兒就一句話:“鬱夏心裏裝著鄉親們,鄉親們能不想著她?”

    “對了,鬱老太我聽說你家二妹拿了六百多塊錢的獎金,分了二百出來說是孝敬你的?”

    說起這個老太太就得意,正要點頭,在旁邊喝葉子茶的鬱大貴就嚷嚷起來:“誰說的!這不是胡說八道嗎?那兩百塊錢裏頭有一百是給老頭子我的!咋就都成老太婆的了?”

    說完他自個兒還樂起來:“夏夏說了,讓我拿去買茶葉打酒想咋花咋花,她以後還要掙大錢給我花!”

    看他這樣鄉親們就想一腳踹過去,真氣死人了!

    不過誰讓人家孫女爭氣?該他得意。

    鬱大貴陸陸續續又吹了幾波牛,眼瞧著天要黑了,鄉道上有個步履匆匆的身影,鬱學兵聽說省裏領導今天來了,又聽說明天他家就要辦席,趕緊找上廠裏管人事的主任說明情況。

    主任早先聽他說了,家裏侄女考得好,要辦席,說不定那天要請假。

    這種情況當然得批!他就對鬱學兵說,日子定了來打個招呼就能回去,讓他安心上工,不用著急。

    結果還沒多久,鬱學兵又來了,說酒席就辦在明天,今天省裏市裏縣裏的領導已經往他家去了。

    這時候,主任才知道他侄女還不是一般的考得好!

    “假肯定批,別急,來說說你侄女考了多少?報的什麽大學?”

    說到這個鬱學兵就蓋不住的得意:“剛才我媽讓人給我傳話來,說夏夏她確定考了全省第一名,分數好像是三百九,報的京市醫學院,已經拿到錄取通知了。”

    人事主任都傻眼了,他還念叨呢:“我還得打酒回去,再給夏夏包五十塊錢,人爭氣,我這個做小叔的總不能吝嗇,得獎勵她。”

    人事主任還沒緩過勁兒來,他親戚裏頭也有參加高考的,回來都說題目難,不會做,估計懸乎。怎麽到人家那兒輕輕鬆鬆三百九?鬱學兵還是農村的,他侄女是農村丫頭。

    鬱小叔理解不了人事主任的憂傷,拿到批假的條子他就回宿舍換了身體麵一點的衣裳,高高興興買東西去了,回去的時候兩手都是沉甸甸的。

    老太太還在院裏跟人閑聊,就看見一個熟悉的人影,仔細一打量,是學兵回來了,她跟著就笑咧了嘴。

    鬱學兵還在感動,感動於親媽對自己的惦記,結果他媽幾步上前將他手裏提的東西接過手,掂著沉甸甸的,她低頭瞅了兩眼,沒看明白都有些啥,又抬起頭來問說:“讓你買的都買上了?沒漏掉啥?”

    “媽我餓著肚子趕回家來,你也不說先給我吃口熱飯……”

    老太太努了努嘴讓他自個兒上灶間看去,提著手裏的包袱準備回屋瞧瞧都有些啥。鬱學兵看著他媽遠去的背影,半天才邁開沉重的腳步往灶間去。

    還沒到灶間,他一進屋就看到在為明天辦席做準備的大哥大嫂,鬱學工真不愧是鬱老太親生的,乍一看見有段時間沒見著的三弟他張嘴就問:“咋空著手回來了?讓你買的東西呢?”

    鬱學兵:“……大哥你就沒關心關心我?”

    鬱學工看向自家小弟的眼神裏滿是慈愛與包容:“老三啊,咱們做事情要分輕重,等明天辦完席我再慢慢關心你,所以說讓你買的東西呢?”

    因為得到了全生產隊的幫助,哪怕席麵開了十桌,也沒出現張羅不過來的情況,手藝好的嬸子都搶著幫忙,老鬱家灶台不夠用沒關係,隔壁幾家也把火燒起來,多幾個灶台總歸忙活得開。

    鬱家的狀元席得到鄉親們一致的肯定,吃完都豎大拇指,大肉不少!油水很多!分量忒足!除了本生產隊的人,大隊上也來了些湊熱鬧的,沒桌椅不打緊,他端個碗蹲在旁邊也能吃。

    當然來的人也上道,要不拿包糖,要不包幾塊錢,就想蹭個喜氣。

    公社高中那邊來了一桌人,都是學校的領導和教鬱夏的老師,他們送的禮就比鄉親們上檔次一些,要不是鋼筆就是看著就很金貴的本子,上頭還寫了作為師長對鬱夏同學的祝福和期許,都希望她繼續努力,希望她到京醫大之後依然是最優秀的那個,繼續給公社高中爭臉。

    “很多年後,鬱夏同學要是當上了首都那邊大醫院的醫生,給首長們看病,這也是咱們這些老師的光榮。雖然吧,這個成績大多是靠你自身努力,學校其實沒幫上什麽。”

    鬱夏就坐在旁邊,喝著白水聽她班主任說,這或許是老師們最後一次的教誨,她聽得相當認真,等班主任講完了,她才認認真真回道:“周老師您別這樣說,我這個成績離不開老師們的幫助,再說高考考了第一名也就是有個不錯的開始,以後還要繼續努力。”

    因為有老師們在,生產隊上的莊稼漢就沒見拚命勸酒,都怕酒後失德,他們還是想在自家孩子學校的老師麵前留個好印象。

    鬱學農作為狀元她爸,喝得比別人多了一些,看他說話都不大清楚,鬱夏就和鬱毛毛一起把人扶進屋躺著,他爸還說要去招呼客人,讓鬱夏給勸住了。

    喝醉了能招呼個啥?老鬱家還有這麽多男丁,堂兄弟堂叔伯都在,咋就招呼不過來了?

    再說,賓客們第一是想同鬱夏本人聊聊,聽她說說昨天領導來發獎說說考試的事。

    鬱夏正在一旁同人說話,隻見這一整天都沒啥存在感的大姐鬱春走了過來,她臉色不大好,湊過來就小聲說了一句:“咱舅來了,你過去看看。”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就讓夏夏坐上火車去學校,男主是有的,人在京市,別的不多說=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