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八零年,有點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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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沒課的關係, 這周日鬱夏睡到七點多, 掀開被子下床的時候發現氣溫又稍稍降下一些,她想了想, 還是穿上昨晚放在枕頭旁邊的襯衣,接著套上牛仔褲, 這才下地去開櫃門取出一件藏藍色的外套。取出來也不急著往身上披, 而是彎下腰提起開水瓶往搪瓷盆裏倒了兩指深的水。

    鬱夏先將搪瓷盆端去斜對麵的盥洗室, 又倒回來拿上毛巾以及牙膏牙刷漱口杯。

    沒課的時候忍不住睡懶覺的女同學不少, 照常在大清早出門自習的也多, 因為這兩類人各占了半壁江山,這個點盥洗室竟然沒幾個人。

    鬱夏過去的時候正好遇見隔壁二零六的洗好臉出來,看她這會兒才起, 對方還挺意外:“都這點兒了,你咋沒去圖書館沒去自習室?”

    “我今天有事出校。”

    對方聽罷擠了擠眼:“那你是去吃飯?去借書?還是去見對象?”

    鬱夏順手將頭發紮起, 又往搪瓷盆裏兌了冷水, 摸著差不多了再滿上漱口杯。擠牙膏的同時她抽空回答了隔壁女同學的問題:“我這都快忙成陀螺了,哪有功夫去處對象?”

    看她不欲多談, 那女同學也沒深究,隻是想了想鬱夏在校內的高人氣,點點頭說:“也是, 就這事吧,任誰著急你也不用著急。”

    鬱夏沒再多做解釋, 隻顧著悶頭洗漱, 她心裏琢磨著進大學之後大家都愛拿處對象的事擠兌人, 一說到就恨不得鬧你個大紅臉。鬱夏挺穩得住,她也不是天生冷淡,就是活到今天把多數時間都奉獻給貓貓狗狗了,別說一見鍾情,就連怦然心動也沒有過。

    有時想起來還挺好奇,蠻想嚐嚐那滋味。

    洗漱這會兒她沒停過胡思亂想,收拾幹淨回到宿舍才發現剛才還坐在床邊的苗燕人已經不在宿舍了,整個二零五宿舍隻餘兩人,一個就是剛從盥洗室回來的鬱夏,還有靠坐在床頭的萬巧巧。

    萬巧巧還是一副沒睡醒的樣子,攏著薄被看鬱夏三兩下就將一頭烏黑發絲綁成搭在胸前的單側粗麻花辮,綁好之後她適當鬆了鬆辮子,接著勾小指理順頰邊那兩縷發絲。

    這還是萬巧巧頭一次見鬱夏綁麻花辮,看著手法沒啥不同,到她身上瞧著偏不一樣!

    別人綁成這樣看著中規中矩,既不醜,也不出挑。

    擱她身上就格外清新自然,撲麵而來全是美,美得還賊上檔次。

    在京醫大裏,人人都知道鬱夏好看,就是沒想到她不過稍加收拾還能好看出新高度來。萬巧巧看她不慌不忙編好發,接著就要穿外套,才想起來問:“你也有約?”

    鬱夏一邊穿鞋一邊回問她:“這麽說你不也是?”

    萬巧巧順手打開櫃門拿了個洗幹淨的蘋果出來,她尋摸著下嘴的最佳位置,同時含糊應道:“哪能啊?是苗燕兒,她好像談了一個,人是娟子介紹的。”

    鬱夏本來就是順口一問,她對別人的私事沒多少好奇心,尤其和苗燕又不咋熟。

    那頭萬巧巧知道得也很有限,鬱夏不搭腔,她也沒接著說,就繼續悶頭啃蘋果,等她啃完,鬱夏已經從頭到腳收拾得妥妥帖帖。看了一眼櫃子和抽屜,都鎖得好好的,接著摸了摸衣兜,鑰匙、錢以及飯票都在,鬱夏同萬巧巧打過招呼就出了寢室。

    她去食堂買了個餅,啃完也才八點二十,想著距約定的時間還早,鬱夏還去公告以及宣傳欄那邊轉了一圈。將那上頭張貼的內容看過一遍,就準備動身去校門口了。

    約的是九點不假,提前一些過去總沒錯。

    @

    要說跑腿接人這個活,喬越原先不大樂意,可誰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他讓親媽齊惠桐女士一把揪住命門,聽說跑趟京醫大把人接回自家就能換來一本專業詞典,喬越就沒再掙紮,默許了這事。

    第二天一早,他還打電話確認了對方的學院係別班級姓名,順帶問她長什麽樣。齊惠桐就在電話那頭回他一句:“鬱夏同學向來守時,你到時間準時去京醫大門口,最好看那個一定是她。”

    喬越是見過世麵的,平常也聽研究所的同事討論說哪個女同誌漂亮,明星畫報他看過,要說覺得驚豔的也就隻有新華書店偶遇的詞典妹。當時連正臉都沒看見,起初是讓聲音煞到,一繞過書架那美好側顏就撞入他腦海,這都有段時間了,還時常浮現。

    那次以後,他幾乎每周末都去新華書店,有心想問問老板,結果一問三不知。喬越也在幫著打聽詞典的事,聽說除非是有渠道,否則這種書不好拿,書店也不大會進這種貨,因為真的很難賣。

    得了這話,他就盤算著讓齊惠桐女士幫幫忙,又因為尚未迎來第二次見麵,這事兒並不是那麽著急。

    喬越想過,有沒有可能對方就在他奶他媽任教的京醫大進修,又覺得自己是異想天開,整個京市那麽多高等院校,幾乎每一所都開設了醫科,想想真不太會有那麽巧的事。

    換個紅三或者官二,心裏記掛著這麽個人,翻遍京市也要給她找出來。喬越一來伸不出那麽長的手,二來沒那麽閑,再有他心裏多少還有那麽點浪漫的情懷,想信一回緣分。

    沒想到上天當真眷顧他,將尋覓多時卻不得的對象就這麽送到他麵前。

    喬越乘公車來到京醫大,這周日分明是個陰天,他甫一下車眼前就好似劃過一道長虹,周圍所有人都是灰色的布景板,就那女孩兒絢麗多姿五彩斑斕。負責任的說,這一瞬間,他腦子裏炸出一片煙火,都忘了我是誰我在哪兒我來幹什麽。

    喬越看起來還是一派鎮定,就是管不住自己的腿,邁開步子就要往那方去。

    才走了兩步,他就聽到一聲招呼:“鬱夏同學你怎麽在這兒?哦,對了,咱們準備去吃頓好的,順便溜達一圈,你一塊兒不?”

    那是個穿著軍綠色外套的男同學,他說著還拿胳膊肘撞了撞邊上那人:“別客氣,讓曹哥請咱下館子!吃肉去!”

    這下打旁邊路過的都將目光投向打扮時興的曹哥,看這樣還真像是有錢人家的,要不是幹部家庭也得是父母雙職工。被大家注視的曹哥清了清嗓子,準備親自上前去邀請京醫大之花,他才往前走了一步,就發現被人超過去了,有個穿著煙灰色夾克外套長得跟小白臉似的年輕男人徑直走到鬱夏跟前。

    “我來接你,上午九點,學校門口。”

    暗號對完,喬越那耳朵尖又泛紅了,別看他裝得挺像那麽回事,其實心跳撲通撲通,速度快得控製不了。還不止,他那顆聰明腦袋這會兒暈乎得很,什麽代碼程式任務指令全一鍵格式化了,就剩一個鬱夏,她跟頑固的電腦病毒一樣,殺不死清不掉,穩穩地在喬越腦子裏紮了根。

    喬越感覺周圍的一切都在變得緩慢而遲鈍,隻有鬱夏在他眼前格外清晰。

    她意外的表情非常可愛,纖長的眼睫好像蝴蝶翅膀,喬越還在她的瞳孔裏看到屬於自己的倒影,傻瓜一樣的倒影。

    對喬越而言,從他開口到聽見鬱夏的回應,這中間有一個世紀那麽漫長,看在別人眼裏卻隻不過片刻。鬱夏聽明白過來他是替齊惠桐教授接人來的,就點點頭。她示意喬越略等一等,轉頭看向幾步開外的曹姓炮灰:“師兄們吃好,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誒,等等……”

    姓曹的反應過來人都走遠了,鬱夏一邊走一邊自我介紹說:“我是齊教授的學生,臨床一班的,叫鬱夏。”

    “我是喬越,喬木的喬,飛越的越。”

    這一句話就聽出來了,他不太善於言談,這麽聊下去也挺尷尬,鬱夏就接過話茬,問:“你和齊教授是什麽關係?”

    “……她是我媽。”

    四字回答讓鬱夏噗嗤一聲就笑開來,喬越沒明白他說錯什麽了,皺眉朝旁邊看來。鬱夏別過去頭整理好麵部表情,接著又轉回來,調侃他說:“齊教授口中那個方方麵麵都優秀的兒子就是你啊?”

    喬越直覺這話怪怪的,就問鬱夏:“我媽是這麽說?”

    鬱夏伸手在發梢處卷了卷,笑道:“也說了點別的,但不能告訴你。”

    這麽幾句下來,氣氛不像先前那麽奇怪,相處也自然很多。鬱夏才問他家在哪邊,有多遠,最近的市場又在哪兒,“齊教授可能沒同你說清楚,我這邊托教授的福接到一份不錯的工作,剛領了第一筆薪水,說好要請吃飯,地點約在你家,我負責買菜。你要是趕時間給我寫個地址也行,要是不急,咱們中午一起吃飯?”

    才過去一晚,嘴硬說忙不開沒時間幫忙接人的小夥子就改了口,他一點兒也不勉強的點頭,說:“我沒什麽好忙的。”

    鬱夏多少有些明白喬越的個性。她在心裏畫了個等式,“我不忙”就等於“菜一起買,飯一起吃”。

    早先聽齊教授抱怨過兩回,說這兒子模樣俊前程也好,就是個強脾氣,個性不太好搞。今兒個接觸過後,鬱夏覺得他這就是口是心非吧……用句多年後的流行話說:我這麽牛逼我不要麵子的?

    因為聽說喬越已經在為國家做項目了,她早先以為對方比自己大不少,今兒個一看,還挺年輕,感覺也就二十出頭,那個性有點可愛。

    用這個詞來形容喬越或許不是那麽合適,他那張臉怎麽看都是大寫的英俊。可鬱夏就有這種感覺,他心裏明明想要,嘴上偏說不要,別扭的樣子真是可愛死了。

    之後在自由市場也印證了這一點,他不止一次試圖帶鬱夏遠離擺著胡蘿卜和菜椒的攤位,被發現搞這種小動作還故作鎮定說:“這邊的萵筍不錯。”

    “萵筍的確不錯,我覺得菜椒也新鮮,咱買兩個?”

    鬱夏轉頭看過來,喬越又妥協了,悶聲悶氣說:“那就買兩個。”

    對鬱夏來說,買兩個等於買一些,之後喬越眼睜睜看她蹲到籮筐前,眨眼之間就往秤盤上撿了四五個綠油油的胖椒,並且她還在繼續挑揀。伴隨著一連串行雲流水的動作,喬越不由得胃裏泛酸,他終於還是沒忍住,悄悄伸出罪惡之手,留下兩個小的,把大的給撥回筐裏。

    喬越順利完成了作案,沒來得及得意,就給逮了個現行。

    鬱夏饒有興味瞅著他,隻差沒把“這麽任性你還是個寶寶”寫在臉上。

    在她的注視之下,喬越別開頭,又伸手將落回框子裏那倆胖椒撿了回來。

    是的沒錯,就是那兩個,原封不動,分毫不差。

    她忍笑忍得很辛苦,“好了同誌,你稱一稱有多重。”

    自由市場這邊,賣的東西都是農家自產自銷,來賣菜椒的就是個四五十歲的中年婦女,她一邊給鬱夏看斤兩,還調侃說:“你先生陪你來買菜?小兩口感情真好!”

    旁邊賣白蘿卜的也接了一句:“可不是,兩個都這麽俊生個娃不知道多好看!姑娘你也別隻盯著菜椒,來看看我家種的蘿卜,又大又甜,醃著炒著燒著燉著你想咋吃都行!”

    鬱夏還想解釋說不是那樣,喬越就指著旁邊攤位白白胖胖的大蘿卜:“這也買兩個?”

    他這麽一打岔,鬱夏就沒在那誤會上多做糾結,她跟過去看了看旁邊攤位的蘿卜,是還不錯,買兩個做燒肉或者燉排骨都挺好。鬱夏準備付了買菜椒的錢就過來挑,一回頭喬越已經給了,還把深受他嫌棄那一兜子菜椒提到手上。

    鬱夏扶額:“說好了今天我請。”

    “……那你下次請我吃京醫大食堂作為彌補好了。”

    這要是讓齊惠桐聽見,真得感歎一句: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這個有點潔癖還挑嘴的兒子能吃食堂?

    鬱夏也琢磨著,他到了食堂打好飯該不會還要把菜椒胡蘿卜之類的一點點全挑出來?

    走著神呢,喬越已經跟到旁邊攤位來蹲下,他伸出食指在白胖子上戳了戳,扭頭問:“蘿卜要不要?”

    “挑兩個,你提著可以,不許搶著付錢。”

    摸著良心講,齊惠桐讓喬越過來接人就是想變相撮合一下,也看看他倆來不來電。她恐怕想不到,兩人相處得真不錯,打小就很有原則看著菜椒直接繞道走的兒子妥協了個徹底,他不僅把菜椒提在手裏,還耐著性子聽鬱夏用別致婉轉的聲音科普說這個營養多豐富,一點兒都不覺得煩。

    本來吧,讓齊惠桐過來一趟,有個十幾分鍾就能把菜買齊了,換成他倆,擱市場裏轉悠了半小時有多。

    因為是去別人家,鬱夏心裏也沒底,難免會感覺買少了不夠吃,又想著左右降溫了,菜都放得住,稍微多出一點也沒關係。

    至於喬越是真沒什麽經驗,鬱夏問什麽他都說好,做什麽他都愛吃,這兩人湊一塊兒,出市場就發覺買多了。

    小菜就得有好幾樣,又買了排骨割了肉,還稱了一兜蘋果一兜棗。喬越原先想一塊兒接過去,鬱夏說要分擔,他就勻了兩樣輕巧的出來。

    另一邊,齊惠桐也是大清早就收拾起來,她家住著小四合院,院子是自建的,有點年頭,瞧著半新半舊的。因為一家都是高級知識分子,父子二人還是科研人員,他家有資格分配樓房,不過這麽多年都住慣了,這小四合院是齊惠桐精心打理的,誰也舍不得搬。

    齊惠桐把屋裏屋外仔細掃過,又擰濕帕子將桌麵窗台這些都擦過一遍,看看時間也才九點多。

    她將抹布收起來,跟著坐到正在看報紙的喬建國身邊:“老喬你說咱兒子接到人沒有?該不會出什麽紕漏吧?”

    “不是說最好看那個就是鬱同學?隻要你沒亂講,能出啥事兒?”

    齊惠桐一拍扶手:“我還能騙你們不成?鬱夏真就是我們京醫大學生裏頭最中看的一個,隻誇樣貌我還覺得虧了她,人家方方麵麵都好!你想想,要不是這閨女實在優秀,我能變著法讓他倆見上麵?你也別總給我潑冷水,什麽要是看不上眼再優秀也白搭!你就不能想想好的?我覺得兩個年輕人很登對,說不準就看對眼了!”

    說是這麽說,她心裏還是擔心,喬越這小子要說模樣說學曆說前程都不差,就是性格太難搞,偏偏兩人處對象個性合不合是最重要的。

    該怎麽說?

    盡人事聽天命唄。

    喬越要是有那個心思,今兒個見了自己就知道追去。要是沒那個心思,當媽的也盡力了,由他作,就看他後不後悔。

    這時候,齊惠桐萬萬沒想到她兒子已經充分暴露了自己,喬越在自由市場裏頭蠢得就跟個二哈似的,平時擼貓擼狗擼順手的鬱夏同誌偏偏還就吃他這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