熾舞遠遠看著定康公主，她的臉白皙精致，五官清淡素雅，卻充滿了讓女人也想憐惜的純真，一起一坐都如此嫻靜端莊，聘婷婀娜。這樣的人，似乎連歲月都不忍心去摧殘她的容顏，誰也想象不出她年老時的樣子，如果美人遲暮這個詞足夠殘忍的話，那麽甚至連熾舞都不想讓時光在她身上兌現。

    她想起步六狐韓圖說起第一次見到定康公主時的神情，那眼神裏有她從未見過的寵溺和溫柔，他們的相遇就好像戲文裏唱過的才子佳人，熱熱鬧鬧又光芒四射。而自己和韓圖的相遇卻是那麽的黑暗，上不得台麵，那些書裏寫的亂世，倘若沒有真的見過，是無法想象出那些絕望和淚水的。

    那年幽、並、司、冀、秦、雍六州大蝗，食草木、牛馬毛皆盡。他們一家萬般無奈，流落到鄴城去投親戚，卻不料那遠親早已過世，連房子都典當給了別人。一家人在鄴城乞討過日，貧餓交加之下，母親很快就去世了。鄴城擠滿了逃荒過來的人，情況越來越糟糕，最後，乞討幾日也毫無收獲，城中很多流民都餓死了，新鮮的屍體被人一擁而上吃掉，苟延殘喘的人開始易子而食。

    終於有一日，父親帶著她，抱著繈褓中的妹妹去和另一家人交換，兩家人掂了掂嬰兒的重量，相差無幾，父親便要她把妹妹交給別人，她隻是抱著孩子哭，遲遲不願交出。對方開始隻是沉默，後來終於忍不住過來搶孩子，她死死的抱著妹妹不肯撒手，坐在地上哭成一團。

    父親沉默不語，呆望了她一陣，便也過來搶妹妹，對方更是氣惱，對她拳打腳踢，她仍舊將妹妹緊緊抱在懷裏護住，任憑對方打罵也不撒手。她心裏一片絕望，不知道自己還能支持多久，她很久沒有進食，力氣也所剩無幾，眼看懷裏的孩子便要護不住了。

    這時她看到一個穿著牛皮靴子的小男孩走過來，那男孩對扭打成一團的大人說：“別打了，我給你們錢，給你們吃的。”聽到“吃的”兩個字，扭打成一團的兩家人立刻住手，跪在地上不停的討要。小孩子身邊的武士從懷裏拿出一大包吃食扔給了他們，他們便像狗一樣瘋搶起來。

    男孩站著筆直，問她：“你可願意跟我走？”她點點頭，那孩子便掏出幾吊錢扔給趴在地上搶食的父親，帶她和妹妹離開了。妹妹剛剛被她抱的太緊，已經窒息死了。男孩便又買了兩口棺材，幫她殮葬了妹妹和母親。從此之後她便孑然一身，在這世上唯一的依靠，便是那個孩子。

    當年韓圖十歲，收下了她，一個孤女。她十四歲，被韓圖買下後就作為貼身侍女服侍他，他教她讀書識字，又請人教她跳舞彈琴。她是他的姐姐，也是他的母親，更是他的情人，是他的第一個女人，也是他第一個孩子的母親。他十三歲時便占有了她，在少年精力旺盛的年紀，他一次次的要她，而她也竭盡所能地迎合他的欲望。

    但韓圖心裏從來就沒有過我吧。不過他給了我東讚，有了東讚，我就足夠了，還要求什麽呢，上天對我不薄。她想起孩子肉嘟嘟的臉，眼裏充滿了溫柔的神情，那是唯有母親才有的眼神。

    她用自己的身體替韓圖取悅那些達官貴人，又用自己的身體勾引他的哥哥，平息他的嫉妒。那她到底算什麽呢？那夜她看著牙奴將掙紮的竹清按到小狼湖裏時認真想過這個問題，如今卻有了答案，我是一個母親，而他是孩子的父親，我應該沒有做錯什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