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方城內，俟斤賀葛巫都召集本部親貴議事。

    賀葛巫都的兒子賀葛孤四聯正哈哈大笑道：“幾千人馬，就想讓我庫莫奚人屈服，步六狐東升這老頭子也太瞧不起咱們了。”議事廳裏笑聲一片，一人附和道：“步六狐老頭兒打了那麽多年的仗，勇冠諸部，對咱們照樣無可奈何，隻能羈縻牽製。如今真是老糊塗了，竟然派個乞幹家的半大小子來問咱們要糧食。”

    噗蘭部的使者乞扶班楊並未發笑，他沉思良久，對賀葛巫都說道：“賀葛俟斤，我想朔方王的意思隻是來施壓的，幾千人馬雖然不多，可如果真動起手來，我們也會大傷元氣，這糧食多多少少，我們還是得分給他們一些呀。”

    賀葛孤四聯笑道：“看來噗蘭部是打算花錢消災了。若是從前，幾千人馬是能讓我們掂量掂量，那是因為他後方還有十萬三部血盟大軍，可如今呢，那些人還在西北戰場上和別人耗著，無暇他顧。步六狐老頭兒這時候不想著與咱們交好，倒還耀武揚威起來，這是不把我庫莫奚人放在眼裏，我們賀葛部忍不下這口氣。”

    乞扶班楊擔憂道：“大人的話我們也不是沒想過，可是西北戰場最後的結果勝負難料，如果三部血盟勝了，他們的勢力將覆蓋整個草原，我們在他們背後捅刀子，那時候他們會放過我們嗎？”

    熱鬧的議事廳笑聲驟停，議論紛紛，一位賀葛貴族大喊道：“那我們就不要讓他們勝了，我們就把刀子捅進他們的心髒，和鮮卑人兩麵夾擊，把我們水草肥美的大羚羊角奪回來。”這話讓在場的賀葛部親貴們都群情沸然，越來越多的人叫喊著“把大羚羊角奪回來。”

    “難道你們不想奪回歧登湖畔嗎？那可是你們祖宗的埋骨之地，自從六年前被克羌人奪去，他們就在你們祖宗之地上和女奴野合，生下無數的小克羌人，如今你再去那裏看，哪還能看到一個噗蘭部的牧民呢？”賀葛孤四聯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意味深長的笑道：“給那些克羌人生兒育女的女奴們可是當初打了敗仗被擄走的噗蘭女人啊，她們的乳汁喂養著仇人的孩子。”

    乞扶班楊拍案而起，咬牙切齒道：“當初如果不是你們臨時變卦，拋棄夥伴，投降克羌，我們又怎會遭此大敗？”

    賀葛巫都站起身來嚴厲的瞪了賀葛孤四聯一眼，走下主位，親自為乞扶班楊斟酒，他舉起自己的象牙酒杯道：“我的哥哥對不起噗蘭部，可他已經死了。我不是我哥哥，貴使，請滿飲此杯，冰釋前嫌。”說完他先幹為敬，從懷裏掏出一方布帛，遞給乞扶班楊，“貴使，今時不同往日，要對付克羌的可不隻是西北戰場上的敵人，還有他們的南方主人。”

    他回到主位環視四下，朗聲道：“諸位大人，前幾日齊國京城有貴客來訪，帶來了齊國皇帝的密函。如果我們響應鮮卑柔然突厥起兵，事成之後，不但可以收複失地，還能乘機瓜分克羌現在的地盤。如果我們畏首畏尾，踟躕猶疑，一旦克羌在西北戰場取得優勢，有了喘息之機，日後再來清算我們，我們可就連現在這點家當都保不住了。”他盯著乞扶班楊：“難道乞扶大人覺得克羌人會永遠滿足於隻是對我們羈縻控製？從前他沒有消滅我們的實力，但是如果他此戰勝了呢？”

    乞扶班楊沉默了半晌道：“克羌人有突騎虎賁營，裝備精良，我們普通騎兵根本不是對手。”

    “你的膽子像羊一樣。”賀葛孤四聯怒道：“天底下沒有一定能打贏的仗，但是這次機會如此難得，贏麵甚大，克羌幾乎是孤身以對四方。如果我們坐牆觀望，克羌在西北戰場大勝而歸，他們的勢力繼續擴大，我們又當如何自處？難道那時候我們的彎刀就能割破虎賁營突騎的喉嚨？”

    “大人說的有理，我回去後會如實稟明我部俟斤，是否參戰，我噗蘭部也需要詳細討論後再做決議。”

    乞扶班楊起身要走，賀葛巫都叫住他，“乞扶大人，青塘山以北的六部中有三部已經同意與我結盟，去往其他各部的使者還未歸來，望乞扶大人仔細思量，可不要與諸部為敵戰場相見啊。”

    乞扶班楊回身行禮道：“賀葛俟斤，我們會盡快派使者前來貴部告知結果，告辭。”

    乞扶班楊離開後，賀葛巫都道：“乞扶老狐狸還想著老虎們互相廝殺，他來坐收漁翁之利呢。”

    坐在角落裏的一人道：“乞扶大人是個聰明人，他回去想想就會明白，這些老虎太壯，哪怕還剩下一口氣都能咬死漁翁。我們隻有聯合在一起，才能在這場大戰中分得一杯羹。”說話的人三十來歲，風姿清雅，中原文士打扮，在人群裏十分顯眼，“我相信噗蘭部會成為我們的盟友。俟斤，現在該討論如何破敵了。”

    “顧先生，你有何良策呢？”賀葛巫都問。

    “乞扶大人剛剛說的不錯，克羌有精銳突騎，我們的普通騎兵很難應付。我們的騎兵擅長襲擾作戰，讓敵人防不勝防，反複折磨，拖垮對方，最後讓敵人精疲力竭，不戰自潰。可這種戰法依賴的是遠距離的衝鋒射箭，麵對全副武裝的披甲突騎時就大打折扣，而距離一旦拉近，騎兵在披甲突騎麵前就毫無優勢可言。”

    賀葛孤四聯滿臉不屑，說道：“我又不是沒有和克羌的虎賁營對戰過，別人怕，我可不怕。那些笨重的家夥，被我們的騎兵帶著多兜幾個圈子就乏力了，此時再趁機兩翼包抄就占據上風。”

    “大人說的是幾年前的事吧，當時他們還未能領會突騎運用的精妙。而如今......”

    “而如今我們也不是原地踏步。”賀葛孤四聯打斷了顧先生的話。

    “大人萬萬不可輕敵，這些年克羌的突騎在草原上幾乎每戰必勝未逢敵手。我們應該堅守不出，等待其他各部來援，同時放出大量斥候探查克羌人的動向和其他各部的動向，和噗蘭部也要保持密切聯係，他們才是離我們最近的友軍，無論克羌人先打哪一部，另一部都應該鼎力支援，如此形成掎角之勢。”

    賀葛孤四聯冷笑道：“南蠻子聒噪，敵未至膽氣已破，難怪你們國家如此頹敗。”

    顧先生眼神黯淡下來，悻悻道：“如此，在下便祝賀葛大人馬到功成。”

    眾人齊聲道：“馬到功成！”

    賀葛巫都看著兒子微微歎了口氣，隨即道：“孤四聯，你多年征戰，是草原上響當當的名將，此次禦敵，我部兵馬三萬交由你節製。你當謹慎行事，不要辜負為父和諸位親貴對你的信任。”

    賀葛孤四聯應道：“兒子此戰必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