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翁婿對談——經略朔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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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崢解下佩劍遞給宦官,脫下鞋子,跟著內監進入殿內。

    他正要看看齊帝長相,卻見齊帝正注視著他,連忙撤回目光,跪拜道:“末將拜見陛下。”

    “起來說話。”

    “把頭抬起來,讓朕瞧瞧。”

    陸崢心想,這台詞不對吧。

    他抬起頭,和齊帝對視了幾秒,隨即又垂下目光,恭敬的立著。

    齊帝點點頭道:“倒是頗有幾分英氣,看來平日裏女人緣也不錯。來,說說,你和朕的女兒既無父母之命,又無媒妁之言,算是怎麽回事,按本朝律法,這是淫奔,要被發配充軍的。”

    陸崢道:“末將正在軍中效力。”

    齊帝斥道:“你在太原,替朕掌握著一方重鎮,叫什麽充軍,充軍,那是發配到漠南苦寒之地。”

    陸崢不吱聲,聽齊帝的意思,也並沒有要把他大卸八塊,暫時還很安全。

    內監來報:“陛下,定康公主前來請安。”

    齊帝鼻子裏哼了一聲,“今日倒是有空來給朕請安了,前兩日怎麽不記得她還有個爹,真是女大不中留。你去和她說,陸崢在這裏好的很,她若是記掛,就老實候著,朕還有話要和陸崢說。”

    內監應了一聲,徐徐退下。

    齊帝又道:“朕這個女兒,倒是認定你了,你有何打算?”

    陸崢跪下道:“末將平生所願,便是迎娶公主,還請陛下成全。”

    “她如今已為人婦,又如何嫁你?”

    “公主和朔方王並無夫妻之實,也不能給陛下誕下步六狐家的世子。陛下所求,乃是克羌穩定,不生叛亂,若是朔方王無子,那麽王位日後便是由步六狐葛路圖繼承,葛路圖雖然昏聵,容易掌控,但他的兒子們卻未必沒有叛亂之心。”

    “朕是在問你的打算。”

    陸崢猶豫著,非要把話說這麽直白麽,已經這麽明顯了。他鼓起勇氣道:“無論如何,公主的孩子都是大齊子孫,朔方王的繼承人。何況,數年之後,我大齊或可經略朔北之地,令克羌人眼中再無朔方王,隻有陛下。”

    “經略朔北?你有何見解?”

    “田將軍先前告訴末將,陛下沿河道設置了若幹衛所,意欲阻擊南下的戎狄。末將以為,非但如此,還要將戰術成果定為製度保存鞏固下來。若非如此,匈奴人敗了,又有鮮卑,烏恒,柔然,克羌,突厥,庫莫奚,契丹,肅慎。漠南之地不能耕種,我們若不能有效管理,他們便會源源不斷的前來。一個被我們擊敗,又有新的戎狄部落強大起來,周而複始,不斷南侵。”

    “從前中原王朝所用的方法乃是以夷製夷,廣封王以分其勢,通過邦交製衡,避免一家獨大,但末將以為,此為治標不治本之策。我們無數次取得戰術上的成功,不過是換來新的草原之主,北方邊患從未真正解除過。末將以為,應該讓漠南草原由遊牧製轉為畜牧製,設立盟旗,實現人口和土地的緊密結合,如此,便如中原郡縣製一般,方便管轄,一勞永逸。”

    齊帝饒有興致的望著陸崢,微笑道:“說下去。”

    “我們要讓自己成為漠南各部落的核心,而不能讓牧區自發形成新的權力中心。陛下乃是天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漠南理應奉陛下為主。將不肯歸附的戎狄剿殺,將歸附的戎狄打散安置在歸附的各部。旗是設在漠南地區的基層行政官署,是陛下賜給旗主的世襲領地。旗經過編織佐領,安置屬民,分給牧地,劃定旗界,任命執政官而形成。盟為旗的會盟組織,合數旗而成。每盟設正副盟長各一人,由陛下派人兼攝。盟長的主要任務是充當三年一次的會盟召集人,履行比丁、練兵、清查錢穀、審理重大刑名案件、監督屬下各旗等職責,但無發兵權。同時,陛下應嚴格限製各旗屬民越旗遊牧、耕種、往來、婚嫁。如此經年累月,以後恐怕各旗旗主都是由朝廷直接派遣。此為改土歸流之策,此策應結合互市控製實行,隻要能防得住戎狄南下,僅是靠互市都可以控製漠南草原諸部。”

    齊帝頷首稱讚道:“此計甚妙,雖需經年累月才有效果,但一旦成功,便是千年太平。”

    陸崢道:“但此計策實行的前提是,軍事上徹底擊敗他們,迫使戎狄接受我們的盟棋製度。如此,便需要一支邊陲強軍和充盈的國庫。”

    “對此,你又有何見解?”

    “誅滅世家,四海之兵,天下之糧,皆收歸於陛下。”

    齊帝意味深長的望著陸崢,“你好大膽呀,各世家對我大齊有功,豈能薄待功臣。”

    “末將實為國著想,並不計較身後虛名。”

    齊帝逼視著陸崢,問道:“那郤希文見你所為何事?”

    陸崢一臉平靜應道:“郤大人是來給末將拜年的,也不知為何,郤大人不喜與儒生暢談,倒是喜歡和末將談論古今。”

    齊帝哼了一聲道:“郤希文向來不喜清談之士,和朝中諸臣表麵和氣罷了,不過他自視清高,倒喜歡和你這一介武將東拉西扯,你們都談了些什麽?”

    陸崢便將前些天和郤希文談論的話題都說了一遍,隻隱去了其中的不臣之言。

    齊帝哈哈大笑道:“你所思所想,倒是和朕不謀而合,郤希文雖不是腐儒,但你將他半生所學貶的一文不值,他自然是黯然神傷,必要躲回家大哭數日,連朕都不敢如此直白駁斥與他,你倒好,把郤侍郎氣的半死。”他笑的厲害,咳嗽起來,旁邊的宦官趕緊端了盞茶過來,給他撫背順氣。

    齊帝緩了緩,說道:“朕的女兒既鍾情於你,我這當老子的,也是無可奈何。待到克羌安定,朕便找機會將她賜婚於你。”

    陸崢拜道:“多謝陛下。”

    齊帝眼裏露出些許哀傷道:“日後,你可得好好待她。”

    “是,末將一直鍾情公主,將公主看做世間至寶,向來是珍惜有加。”

    齊帝點點頭,對身邊宦官道:“你去把定康叫進來。”又對陸崢道:“起來吧。”

    定康公主入內,看了陸崢一眼,蹭到齊帝身邊,撒嬌道:“父皇有什麽話還要瞞著我才能講呀。”

    “我在和陸崢講,女大不中留。你眼裏,早就沒了朕這個父皇。”

    定康公主道:“沐晴心裏,當然誰都沒有父皇重要。”

    齊帝歎了口氣道:“朕這些年,身子愈發沉重了,你有個歸宿也好。你是朕的親女兒,朕又怎會忍心將你一直扔在漠南不毛之地,你再忍耐些日子,朕便接你回來,你既喜歡這小子,以後我讓他做你的駙馬都尉便是。”

    定康公主眼圈頓時紅了,她跪下來倚靠著齊帝的腿道:“父皇還年輕著呢,萬歲之軀,怎麽能說喪氣話。”

    齊帝苦笑道:“朕的身子自己心裏清楚,你在出嫁途中染了風寒,生死未知,內監報來時,朕心裏真是後悔萬分,一夜之間頭發便白了一半,千秋霸業也比不上朕最心愛的女兒啊。陸崢這個小子,確有幾分本事,可男人一旦有本事,性子便野,朕擔心,你拴不住他。”

    定康公主道:“父皇能克定一方,我身為父皇的骨血,又怎會連個男人都馴服不了。何況,他其實對我......很好。”她羞怯的看了陸崢一眼,又道:“反正我要嫁給他的。”

    齊帝看到定康公主眼中的脈脈深情,歎道:“你們未及婚配便行苟且之事,有違天道人倫。罷了罷了,你們兩人,跪下。”

    陸崢不明就裏,便依言跪下,定康公主過來跪在他身旁道:“若是父皇要處罰,就一起處罰吧。”

    齊帝嘖嘖道:“還沒嫁過去便開始護著他了。你們二人聽著,定康公主上次大婚,沒有父母高堂,不作數。你們便在我麵前成三拜之禮,敬告天地祖宗,以後便是夫妻。陸崢,你先立個誓言,以後要善待公主,忠於大齊,如有違背,天誅地滅。”

    陸崢舉手起誓道:“陸崢向天地立誓,必善待定康公主,忠於大齊,如有違背,天誅地滅。”

    定康公主埋怨道:“幹嘛逼他立這麽毒的誓啊。”

    齊帝不理她,對身邊的宦官使了個眼色。

    宦官清清嗓子,唱道:“一拜天地!”

    三拜之後,齊帝道:“好了,禮成。陸崢,你再呆幾日,等過了年,即刻趕回太原。漠南大旱,胡人饑饉之下,必會大舉南侵,你得給朕把太原守好。”

    定康公主嗔怒道:“就不能讓他多陪我幾日嘛。”

    齊帝指指她道:“沐晴,你真是越來越沒規矩了,得寸進尺,國事重要還是你們的兒女私情重要?他若是連家門都守不住,讓強盜進來,那還有什麽資格做朕的乘龍快婿。”

    陸崢深揖道:“是,謹遵陛下詔令。”

    齊帝點點頭道:“你們退下吧。”

    定康公主雀躍道:“明日再來給父皇請安。”

    齊帝擺擺手,望著兩人遠遠離去的背影,他深深歎了口氣。

    宦官問道:“陛下有此賢婿,因何還會歎氣?”

    齊帝蜷在皇座上,疲憊的說道:“他終究是個外姓人,若是朕的兒子就好了。我既不能殺他,便也隻能安撫他了,隻是不知道這初生的牛犢是否能受朕控製啊。”

    宦官賠笑道:“公主殿下也說了,她是您的骨血,又豈會連個男人都馴服不了。兩人既已成婚,陸將軍若是對陛下不利,豈止是有違君臣之禮,更是有違孝道,如此不忠不孝之人,又豈能令天下俯首?”

    齊帝笑道:“你這老東西天天跟在朕身邊耳濡目染,倒也變得聰明起來。朔北之事要盡快解決,讓他二人舉辦婚禮,昭示天下。”

    宦官躬身道:“陛下聖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