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條巨大的黑龍在暴雨中舒展身體，盤桓在離石城的上空。

    士兵們有的嚇呆了，立在那裏一動不動，有的躲進了屋簷下，空房子中，用手遮住眼睛，隻留一條縫隙去看。

    陸崢也怔怔望著那條黑龍，那黑龍如此雄壯，頭顱比離石城的城樓還要大，兩隻粗壯如同樹幹般的鹿角，巨蛇般半透明的須子，身上的鱗片仿佛黑色透明的琉璃，卻顯得尤為堅韌鋒利，青色的腹部，上麵布滿了細密的銘文般的紋路，四隻尖利的滲人的鷹爪，上有覆蓋著一層紅色的薄膜，身側斜斜的兩翼扇動起肉眼可見的氣流，尾巴猶如一團燃燒著的黑色烈焰。

    它朝著陸崢遊了過來，奇怪的是，陸崢卻沒有什麽害怕的感覺，他似乎覺得這條龍和自己此時是心意相通的。人若是看到龐然大物，出於壓迫感，便會本能的害怕，陸崢從前在海底隧道看見鯨魚時便覺得呼吸都有些困難，縱然知道隔著鋼化玻璃，但依然會緊張。這條龍比當日看到的鯨魚大上數倍，他卻神色不變的注視著巨龍的眼睛。

    龍的眼睛猶如閃電般變幻著光芒，冷冽的俯視著他。他伸出了手，似乎還想去觸碰那條龍。黑龍長嘯一聲，聲音厚重而悠長，口裏的血腥氣充溢在空氣中，四周的山穀應合著龍吟，餘音嫋嫋。

    那條龍在陸崢頭頂的天空中盤旋著，吟叫，隨後，升入了高空，倏地消失。

    暴雨驟停，陽光突然的灑在所有人的臉上，就好像這太陽原本就未曾被烏雲遮蓋過。

    很久之後，士兵們才冷靜下來。他們當然害怕，但他們也知道，這條龍不但沒有傷害他們，反而及時出現，幫他們撲滅了大火。這上古的凶獸至少對他們是毫無惡意的，本能的害怕消退後，他們便隻剩下了好奇和激動。

    原來，傳說都是真的。十二生肖中，隻有龍是虛構出來的，這本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史籍中不斷有關於龍出現的記載，人們第一次看見龍，是夏朝時期，一直到清末光緒年間江西豐城還有龍顯形的事件。中外的古代壁畫文物中，都有龍的形象，而且都是這般狀若長蛇，西方蜥蜴狀的龍，那是近代才有的產物。

    柯茂剛剛躲開去了，這會兒才敢過來，他碰了碰陸崢，“將軍，您不怕龍啊？”

    陸崢這才回過神來，眼睛還盯著天空，“不怎麽怕，倒是想摸兩把。”他看了看倉庫，踢了柯茂一腳道：“快去搬東西，沒燒的全搬出去。”

    他徑直去了關押毛當的屋子，毛當見他到來，拜倒在地，口裏念著，“將軍饒命。”

    親衛給陸崢搬了個胡凳過來，陸崢翹著二郎腿坐著，說道：“拿什麽饒你的命？輜重都被你燒了，要命，你的買命錢呢？”毛當被關押在深宅中，沒看到剛才一幕，隻當是輜重真被燒了個精光，心裏暗暗叫苦。

    “殺了吧。”陸崢對身邊親衛說完這句話便要走。

    “將軍且慢！”毛當大喊了一聲，“毛當願替將軍騙開中陽縣守軍。將軍來的太突然，我們連預警哨騎都未來得及放出去，西河郡各縣還無人知曉離石城陷落的消息。”

    陸崢轉過身來，“這才像話，給毛將軍鬆綁。”

    親衛問道：“其他俘虜怎麽辦？這些都是秦國的精兵，要全殺了麽？”

    陸崢道：“有多少？”

    親衛回道：“約有兩千人。”

    “夥長以上的軍官全殺了，其他人留著，幫我們搬東西回家。”

    毛當無精打采的騎在馬上，比他落後一個馬頭的是個年輕軍官，齊人喊他“陸將軍”，從未聽過的無名之輩。他身後是一千多名換上了秦國甲胄的太原府兵，其他齊兵帶著剛剛從離石城劫掠的輜重遙遙跟在後麵。

    出城來他才知道，攻城的是不到三千名太原府兵，已經長途行軍了兩天兩夜，並且打算劫掠中陽縣後再日夜不休的趕回太原。離石城中足足有五千餘秦國銳士，居然敗給了這樣的一支疲憊之師。看得出來，這群齊兵對這個被稱作“陸將軍”的黃毛小子服氣的很，簡直是奉若神明。我毛當也算是秦國名將，王仆射都稱讚過的人傑，如今卻敗給了這樣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子，羞愧啊。

    黃昏時分，這支齊軍來到了中陽縣，守將遙遙看見一支秦軍過來，事先又無軍文告知，便關了城門，收起了吊橋。毛當來到城門前大喊道：“我是寧遠將軍毛當，離石城已被齊賊攻下，我等拚死才突圍出來，請將軍速速放行，齊賊劫掠了離石城，正往這裏趕來。”

    守將喊道：“毛將軍稍候。”說話間，已從城樓上吊下一個籮筐，守將喊道：“毛將軍請上籮筐，讓我等驗明身份。”陸崢心裏暗叫道：“不好！”他高聲喊道：“毛將軍負傷了，我來扶他。你們慢些，別抻著毛將軍的傷口。”說罷便跳下馬來，扶住毛當，另一隻手卻掏出了一把匕首壓在毛當的背後，低聲道：“要

    命的就老實說話。”

    籮筐升到半空，陸崢喊道：“齊賊來了，你們快些開城門，否則我們兄弟便要死在城下了。”城樓守將抬眼看去，果然看到一隊騎兵已出現在了肉眼可及的地平線上，騎兵後麵，是紅黑色齊兵裝束的步兵。守將命令身邊秦兵道：“放吊橋，隻放到一半，等我驗看身份再放下。”

    毛當腰間被匕首死死抵住，右手臂膀被陸崢鐵鉗似的手緊緊抓住，隻能順從的掏出魚符遞給城樓守將。

    “開城！放吊橋！”

    齊軍魚貫而入，首先跨過吊橋進入城門的是陸崢的親衛。他們一入城便拔刀將城門守衛砍死，大聲喊道：“破城！”

    陸崢聽到這聲叫喊，立時便放開毛當，拔出彎刀，手起刀落，旁邊兩個還不知發生了何事的秦兵便覺得脖子一涼，便再也說不出話來。

    城樓守衛這才反應過來，紛紛拔刀衝向陸崢和毛當。毛當無法，隻能奮力拚殺保命，眼睛餘光瞄到陸崢身法，心道：“他雖年輕，刀法竟是老到之極。”

    陸崢的親衛們大喊著“攻上城樓，保護陸將軍！”陸崢使的是李準送的那柄西域精鐵彎刀，鋒利之極，城樓守兵的長矛長槍攻過來，被他身法騙過，斜斜一切就全成了短木棒。

    陸崢知道他們要換短兵器，搶過一麵盾牌，護著自己欺到他們近身，彎刀一翻陽手變陰手，縮短攻擊距離，朝他們喉嚨橫劃過去。

    他聽到親衛們的喊聲，朝台階處攻了過去，秦兵頓時陷入腹背受敵的大亂，心一慌防守便是漏洞百出，被親衛們頓時砍倒了兩人，親衛們順著兩人倒下的缺口處攻了上去，將秦兵的防守方陣拆的零零散散。

    秦兵俱是叫苦，他們隻是縣裏的守軍，甲胄不全，兵器也不過是尋常的木槍木矛，而這群齊兵，穿著剛從離石城搶來的鐵甲，手裏的兵器更是一等一的好貨，刀是剛刀，鋒利無比，槍是白蠟杆子，砍也砍不斷，槍頭更是奇特，戳進來便是一個碩大的血窟窿。

    這些齊兵一邊攻擊一邊大聲喊著“投降保命！投降保命！”

    終於，中陽的守軍崩潰了，紛紛扔了武器跪在地上大喊道：“投降，我們投降了！”

    天色暗了下來，剛剛投降的秦兵將倉庫中的糧食一包包抬出城去，外麵的齊國軍官正指揮著同樣倒黴的離石城俘虜，背著大包小包的糧食輜重，向呂梁山進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