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滅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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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崢叫過柯茂,“派人去告知王家塢堡中王華,王恭公子,天使要蒞臨王氏塢堡,淨水潑街,黃沙鋪路,準備迎候。另外,叫諸位校尉過來,包括禁軍校尉,要幹活兒了。”

    令狐塗穿著官服,威風凜凜的騎在高頭大馬上,心裏卻是長籲短歎,事情為何突然便到這等地步,本以為是份閑差,卻未料到血雨腥風已然撲麵而來,而他卻無處可逃。他身後,數名力士持著高大的龍旗羽葆,禁軍突騎如同鋼鐵洪流般緩緩溢過街道。

    王華王恭已經在迎候了,這二人,可惜了,都是大好年華。

    王家所有人都穿著華服,跪在張燈結彩的街道兩旁,塢堡城樓上,隻有寥寥幾個部曲,也是跪著的。

    兩個王家的童子在前撒花,大聲喊道:“天使蒞臨王家,聖恩浩蕩!”

    突騎沉默的穿過吊橋,進入了王家塢堡。

    許久未見的陸將軍突然說,王家造反了,天使令狐塗也是點頭了的,王家確實反了!按大齊律,族誅。

    李準輕輕在心裏歎了口氣,陸兄,你太狠了,太快了,快的我有些看不懂你的計策了,你是如何讓令狐塗點頭的。他從麵罩裏看了一眼四周手無寸鐵的人群,這是一場屠殺。

    “天使蒞臨王家,聖恩浩蕩!”

    童子興高采烈的喊著,小臉被凍得紅撲撲的,他還未來得及拋出手裏的花瓣,一支冰冷冷的馬槊便從他的脖頸處斜斜刺入。童子手裏的花籃掉在地上,五顏六色的花朵撒了一地。

    李準吼道:“王氏謀逆!族誅!”

    地上的人群還未來得及反應過來,一支支長槍馬槊便從他們胸腔處穿透,鮮血噴湧而出,將地上的黃沙頓時染做了赤色。李準跳下了馬,帶領著親衛們一路攻上空蕩蕩的城樓,城樓上的部曲並未著甲,也來不及給弓弩上箭,他們的刀劍在這群快速靠攏過來的鐵塔們麵前顯得那麽單薄無力。毫不費力的,城樓上的部曲們便紛紛死在了禁軍突騎的環首刀下。

    這是屠殺。李準在城樓上麵無表情的看著,地上的人被長槍殺死,被環首刀殺死,被馬蹄踐踏而死,這裏麵,有白發蒼蒼穿著綢緞大氅的老人,有還在繈褓中哭泣的孩子,有無數吃著精米長大的健壯青年,他們四散奔逃,被突騎騎馬追上,大槍穿胸而過。

    逃不掉的,這是徒勞。

    令狐塗顫抖著,看著周圍的一片血色,太原王氏,太原王氏啊,偌大一個家族,天下世家之首,就這樣,覆滅了。

    令狐氏塢堡前。

    他們已經得到了消息,太原王氏,被滅族了。他們看著遠遠而來的大隊人馬,明白了,下一個就是自己,隻能堅守。塢堡中有足夠全部人吃上兩三年的存糧,還有大片良田,有上百萬支箭,塢堡外壁是青磚包著夯土,這夯土裏據說當年築造時便加了大量的熟糯米,堅不可摧。除非拉上太原郡所有人蟻附攻城,要不然,就憑這區區幾千人,攻不下的。

    弓弩手全部上了城樓,一捆捆的精鐵錐頭箭塞滿了他們身後的空地,大鍋架起,滾油燒的青煙都冒出來,弓弩手身邊,是舉著長槍巨斧長骨朵的部曲和奴隸,萬一太原府兵攻上城樓,就交給這群人料理。還有人不斷抬著沉重的圓木巨石上來,在城樓上碼放整齊。這樣的防禦材料,他們還有很多,經年累月的戰事之下,這些東西一年年的增加著,沒想到,今日居然用上了。

    令狐濤冷笑著,要攻下我們的塢堡,你們也要全部把命留在這裏。遠處緩緩靠近的太原府兵,似乎在推著什麽巨大的攻城器械,哦,是投石機,我們城樓上也有許多。投石機投石,必定要靠的很近,這麽近的距離內,漫天的弩箭射下,漫天的石雨拋下,便是你們的投石機沒有損壞,士兵也是十來九死。

    但太原府兵在距離塢堡兩百餘步時停下了,他們將五台巨大的投石機推到了這裏,依次排開。

    這個距離,弓箭,弩箭,投石機,都是無可奈何的。令狐濤疑惑的看著這群太原府兵,為何要停在那裏?那麽遠的距離,他們的投石機什麽都砸不中。

    (常有人說,宋朝的神臂弓,三百步內能穿重甲。三百步,按宋朝的標準是四百五十米左右,現代步槍也達不到這種威力。產生這種誤解的原因是不了解宋人行文的習慣,比如省字。《夢溪筆談》中的原文是,以鐙距地而張之,射三百步,能洞重紮,謂之“神臂弓”。這話的正確理解是,射程最遠能有三百步,在有效射程內能穿重甲。而根據《建炎以來係年要錄卷》對於吳麟在河池練兵時的記錄,“約敵相搏至百步內,則神臂先發,七十步,強弓並發,次陣如之。”神臂弓的有效射程應該是百步,約一百五十米。)

    他疑惑的看著,十數個壯實的軍漢,分列在投石機兩邊,拉動粗重的鐵索,將巨大一筐生鐵狀的物什拉起,同時,數個炮手抬著一顆巨石,裝入了投石的皮囊中。

    他想著,這投石機似乎有些不同,兩邊的粗杆上都吊有重物,一邊杆子長,一邊杆子短,那短杆的一端,便掛著那筐物什。突然之間,他明白了,他大喊了一聲“躲開!”

    但似乎已經晚了,隨著投石機旁軍官的一聲叫喊,“落!”軍漢們一齊放開鐵索,五顆巨石竄天而起,拉起了一條長長的弧線,隨後,落入了塢堡內,砸在了城牆上,砸在了城樓上。塢堡內外頓時一片哭嚎,巨石落地砸出了一人多深的坑洞,城樓上有幾人被砸中,連屍體都看不見,全都碾做了一堆碎肉。一個老仆拉著令狐濤就往城樓下跑,哭喊著,“少主人,去躲躲吧,這個投石機太可怖了。”

    令狐濤的腿腳已經由不得自己了,他麻木的任老仆拉著自己挪動,城樓下,太原府兵又開始了第二輪的裝炮。他們不打算靠人命上來填,他們隻是不斷的將巨石投入到塢堡的各處,等著我們無處可躲,等著我們崩潰,等著我們引頸待屠。

    這太原府兵的上官是陸崢,我令狐家到底是何時得罪了他,都是為魏王辦事的人,上次他被底下的校尉們聯名彈劾,我們還將那些奏折壓了下來。令狐濤眼睛通紅,痛苦的想著,我令狐家,也要被滅族了嗎?

    陸崢騎在馬上,安靜的看著炮手們操作,遠處不斷有士兵趕著牛車送來一車車的石彈子。這是第幾輪了?好像是第五輪了。塢堡內的哭喊聲隔著很遠的距離飄過來,不太真實。如此這般日以繼夜,令狐塢堡的人終會崩潰,他們會放下吊橋,不顧一切的衝出來,逃脫這個死地,可他們不知道,能逃走的每個地方,早就被手執長槍的太原府兵團團包圍,逃不掉的,都是徒勞,就像人的命運一樣,要往哪裏走,都是老天定下的,再怎麽掙紮也是於事無補。

    這樣的戰場果然太清閑了,居然會讓我有時間想這麽多有的沒的。

    天色晚了,柯茂過來輕聲道:“將軍,帳篷已經搭好,您去睡吧。”

    陸崢點了點頭,驅馬離的遠了些,果然,那些哭喊聲再也聽不見了。

    第二日的黎明,太陽剛剛從遠方的山間冒出一點,地平線上染著一層緋色。令狐塢堡的吊橋放了下來,無數人從中湧出,老老小小,逃向不可知的未來,而他們逃離的方向,太原府兵的長槍在朝陽的映射下閃著森嚴的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