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燒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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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半時分,嚴瑞的斥候探哨陸續歸來,有一人急急進入陸崢的中軍大帳。

    “陸將軍,我們在此處西南方五十多裏探得一個敕勒人營盤,摸約兩三千人,而且,我看到他們關押著些漢人,似是我齊人。”

    陸崢起身道:“他們果然是反了。”

    李準道:“將軍,就由我帶千人擊破之,也好弄些軍糧回來。”

    陸崢點頭道:“好,李將軍,兵貴神速,相距不遠,等他們發現我們,又要撲個空,你即刻帶千人去破營,能帶走的帶走,帶不走的燒掉。”

    出連花托正伏在暗處,一動不動的注視著前麵的營盤。

    “兩三千人哪,父親,咱們這點人夠嗎?”出連奧奪低聲說著,“要不要等援軍到了再說。”

    出連花托嘴裏正叼著根草芯子嚼著,他吐了口唾沫,說道:“這些敕勒人已經和嚴隊正的人交過手了,此時亂糟糟的,不是要跑,就是在商量對策,咱們遮蔽的緊,他們的探哨也沒法得知我軍軍情,現在正是兩眼一抹黑,他在暗,我們在明,咱們就該趁機擾亂他們,等著後麵的大軍來援。”

    出連奧奪道:“父親,他們軍營左右都有人戒備,中間是供騎兵快速進出的通道。咱們把人馬分作兩處,一處裝作奪營,把人堵在中間通道上,把他們的軍馬都引過來,一處繞到後麵開始燒營。”

    出連花托笑道:“小子不錯,能看懂點門道了。我帶人去吸引他們主力,你帶著查合馬他們燒營。”

    出連奧奪道:“父親,我去奪營,你是主將,安危要緊。”

    出連花托道:“聽我軍令,小心謹慎些,燒營之後,再來回援,咱們一起撤走。”

    一行人匍匐著撤到了山丘後麵,出連花托對傳令兵低喝道:“傳令!全部著甲。查合馬一隊跟著出連奧奪,其他人跟我奪營。”

    禿鹿傀部大營。

    禿鹿傀是奴隸出身,靠著多年的軍功才擺脫奴隸身份,當上小部落的領袖,他沒有姓氏,就用自己的名字當了姓氏。被齊帝扶持後,他實力大增,但步六狐韓圖的歸來,卻讓他手底下的大小部落紛紛倒戈。他出身低賤,又不是步六狐東升那等人物,為敕勒人的擴張立過奇功,威望不足,本以為在齊帝的照應下,總有時間慢慢整合新得的勢力,但韓圖的出逃擾亂了他的整盤計劃,不得已,他也隻能轉而投靠了韓圖。

    否則還有什麽別的路可走呢?失去了對其他各部的牽製之力,他對齊帝來說就是一文不值,即使歸附齊國,最多也不過得個封號,過過富家翁的日子。前幾日遇到了一小隊齊國人馬,他便扣了下來,打算交給韓圖,作為自己的投名狀。卻不料這隊人馬之後,又出現了齊國的哨騎,後麵跟著多少人馬尚不可知,派出的哨騎還沒回來,又或許是,全被幹掉了。齊人來的如此之快,是他萬萬想不到的,韓圖將將逃回,齊國騎兵就已深入了河南地腹地。如果是抓捕韓圖的追兵,應該沒多少人吧。他躺在床榻上,胡亂想著,明日定要將這支兵馬弄個清楚,再決定是走是戰。

    此時已是三更天,他終於有些困意,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破營!”他聽到了一個粗豪的聲音,頓時驚出了一聲冷汗。

    出連花托帶著庫莫奚騎兵,正在離禿鹿傀部大營不足五十步的地方,齊齊拉開角弓,一陣陣的漫天箭雨傾盆射下。許是因為剛剛議事,還在布置營盤防禦,所以高招雙燈還亮著,給庫莫奚騎兵提供了目標照明,而匆忙對射的禿鹿傀部射手,卻隻能隱約看見庫莫奚人的身影,弓箭也沒了準頭。出連花托的騎兵,用的弓箭都是齊國工匠造的上好月牙箭,錐頭件,平衡性好,入肉又深,離得近了還能破甲,箭雨威力著實不小,瞬間便傳來十幾人的哀嚎。

    出連花托對陸崢發下的製式角弓非常滿意,庫莫奚人的角弓是用羊角和水牛角製作的,防水用的是貼蛇皮樺樹皮的方式,而這農耕之地的角弓,用的卻是上好的青牛角,刷著漢人獨有的漆液,上麵還寫著“漢並天下”數個隸書字,射程遠,又輕便,配上精鐵箭,甚是趁手。

    禿鹿傀部的射手大聲喊著,“滅燈,滅燈”,便看到有人爬上望台,出連花托嗖的一箭射過去,那人捂著麵門,一聲悶哼摔了下來。

    禿鹿傀披甲鑽出了帳篷,從仆人手中拉過自己的戰馬,跨坐上去,大聲吼道:“慌什麽!騎兵上馬,跟著我,衝散那群弓騎手。”人群稍微安下心來,敕勒人紛紛上馬,跟在禿鹿傀後麵,粗粗列出一個楔形的馬陣。

    出連花托見對方營中已擺出騎兵陣型,高聲喊道:“再射三箭!跟著我,踏營!”

    親衛們聞言,射出手中的箭,吹起進攻的號角。

    出連花托將角弓放入弓袋,放下麵罩,取了狼牙棒揮舞著,“踏營!”他率先衝了出去,庫莫奚騎兵紛紛取下兵器,嚎叫著衝向禿鹿傀營盤的正門。

    出連花托計算著,距離短,此時衝鋒殺入營中,和禿鹿傀部的騎兵撞上時,馬速正好提起,不會失了先機。他俯下身子躲著敕勒人射過來的弓箭,衝過營門,一條沉重的狼牙棒拖在手裏,隻略微控製著方向,借著馬速,碰上的都是腦漿迸裂。

    出連花托從麵罩中看到了禿鹿傀,他猛踩馬刺,舉起了狼牙棒,禿鹿傀棄了韁繩,隻用雙腿控馬,雙手持住厚背長刀,硬生生挨下來,虎口發麻,長刀斷裂,他頭一偏,躲過了這致命的一擊,從腰間抽出一把彎刀劈砍過來。

    出連花托武器沉重,一招發出,再收回已是來不及,隻能左手迅速抽出腰間的直刀擋住,彎刀劃過直刀刀刃,往他的脖頸處砍去,出連花托急忙側身躲閃,被禿鹿傀的彎刀在盔甲肩頭的連接處深深入肉劃過。

    出連花托痛的大叫一聲,丟開狼牙棒,右手拿過直刀,趁著禿鹿傀收刀之際,狠狠砍向他的手臂。禿鹿傀方才雖然得手,但是彎刀被出連花托的盔甲卡住,礙了速度,一時收刀遲滯,便見出連花托的直刀惡狠狠砍來,一時大懼,趕緊扔了彎刀。

    出連花托便趁著禿鹿傀手無寸鐵防禦大開的空檔,直刀轉了方向,輕輕一刀劃過禿鹿傀的脖子。

    禿鹿傀的兒子禿鹿傀車特看到自己父親捂著脖子,身子搖搖欲墜,悲憤交加,大喊一聲,“奚人狗賊!殺了這群奚人狗賊替俟斤報仇!”

    出連花托左手已不能動,隻用右手勉力支撐著,好在他穿著鐵浮屠重甲,尋常武器倒也不能傷他要害。敕勒人從驚慌中清醒過來,男子紛紛上馬,趕來營中支援,將庫莫奚騎兵團團圍住。

    出連花托身邊的親衛拚死相護,將他擋在身後,已有數人被禿鹿傀部眾的長矛長槍戳中,雖然沒死,但似乎肋骨斷了,已是難以支撐,紛紛向後退去。

    出連花托喊道:“撐住!援軍馬上到來!”眾人聽見他的聲音,打起精神,勉力突圍。

    出連花托焦急的看著營後,禿鹿傀部人馬已經全被他吸引過來了,正是燒營的好時機。他鼻子裏聞到了一點氈布燒焦的味道,內心大喜,此時若是大喊一聲“燒營了”,定能解圍,但他得等,等到火勢更大一些,等到火勢倉促間難以控製住的時候,他才能喊出這句話。

    “庫莫奚的好男兒們,我們被敕勒人欺壓了二十年,節節敗退,如今,正是我們雪恥的時刻,殺掉這幫敕勒人,搶走他們的女人和牛羊,讓敕勒人成為我們的奴隸,讓敕勒女人給我們生兒育女!我們身後,正有數千突騎趕來!庫莫奚人今日絕不會再敗!”

    出連花托一麵仗著重甲彎腰砍殺地上的敕勒人,一麵大聲叫喊著,庫莫奚人被他的話語煽動,想起二十多年的仇恨,想起年年秋冬,哪怕自己的部落已經有人餓死也要將牛羊粟米送去狼湖城,想起庫莫奚的女人們被敕勒人成群的劫走,個個眼裏似要冒出火來。受傷的庫莫奚人從馬上躍下,衝入敕勒人的人堆裏,猶如野獸般砍殺起來,也不計較自己的傷口,拚命用身體替騎兵殺出一片可以轉圜的空地。

    外圈的騎兵們,催動戰馬,略略提起馬速,向圍成一圈的敕勒人衝殺過去。

    這時,有敕勒人叫道:“著火了!”

    敕勒人心思大動,已有人往著火處去趕著救火,包圍圈鬆動起來,出連花托大喊:“燒營了!燒營了!”

    營外遠遠傳來出連奧奪的聲音,“援軍來了!父親,我來援你!”

    一隊人馬以極高的馬速踏營而來,轉眼間便將營門口的禿鹿傀騎兵打落馬下,敕勒人頓時陷入了腹背受敵的驚慌中,庫莫奚騎兵們紛紛調轉馬頭,應和著營外的出連奧奪,一路向營門口衝殺過去。

    出連花托喊道:“衝出去!”他帶著僅存的數個親衛撥開長槍,調轉馬頭,狠狠將馬刺刺入馬腹,榨盡受傷戰馬最後一點力氣,向營門口飛撲過來。

    敕勒人再也顧不得阻攔他們,紛紛四散退開,向後營撤去。隻有禿鹿傀車特聲音嘶啞的喊著,“堵住他們,釘住他們,不要放一個奚狗出去。”他的親衛勒住他的馬頭,喊道:“主子,他們援軍不多,先救火,我們的糧食牲畜全在那裏,等滅了火再集合全軍給俟斤報仇。”

    禿鹿傀車特看著後營的陣陣濃煙,歎了口氣,恨恨的調轉馬頭,向後營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