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文明的野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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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百突騎繞過戰場,直直朝著增援的鮮卑騎兵衝殺過去。

    援兵有些吃驚的看著這群殺氣騰騰的突騎,縱是他們再強,區區數百人便敢衝進三萬人的馬陣中?段護的兒子段婁冷冷的注視著這群妄人,他們是敢死隊,他們是不打算活著的,他們就是要用五百條性命將援軍釘住,保證戰場上齊人的勝利,然後等著同袍將自己的屍骨帶回故土。幾千騎兵居然妄想戰勝數萬鮮卑人,段婁有些憤怒,我鮮卑從前叱吒中原,後被齊帝乘人之危逐到漠南,又被趁火打劫發家的敕勒人驅至漠北,這些人,都已經忘記我鮮卑人的獠牙了。

    段婁舉起戰錘,高聲喊道:“鮮卑勇士們,送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漢人上路!”他帶領著親衛縱馬衝了過去。

    陸崢左手持盾,將馬速提到最快,一馬當先,如同一支利箭般穿過了鮮卑人的馬陣,沿路的鮮卑騎兵被他一路攔腰劃胸而過,血紅的腸子翻了出來,掉落在馬背上,甚是恐怖。他身後的突騎們將陸崢闖出的缺口擴大,無數鮮卑騎兵被高高挑起掉落馬背。

    段婁的親衛們縱馬超過,將他緊緊護在後方,迎著陸崢那把令人膽寒的彎刀,嚎叫著衝了過去。陸崢心道:“這群鮮卑人護著的似乎是個貴人。”一柄長槍直取他的腰腹而來,陸崢靠近持槍的騎兵,右手在空中一翻,陽手轉陰手,方向一轉,別著長槍槍杆擦過,西域鐵的彎刀借著馬速,竟將槍杆斜斜對半剖開,等那鮮卑騎兵意識到要棄槍時,半個手掌已被切了下來,他看著斷手兀自呆了一會兒,後麵的齊國突騎大槍一擺將他甩落下馬,無數馬蹄踏下,他頓時便成了一堆肉泥。

    陸崢俯下身子,用盾牌護住自己左邊的門戶,緊貼著鮮卑人的戰馬一線,彎刀拖過,將鮮卑騎兵的大腿,馬腹一路劃過。戰馬吃痛狂躁起來,將主人掀下馬背,帶著拖到地上的腸子一路瘋狂的左右衝撞,在這鮮卑人占絕對多數的馬陣中,被衝撞到的也幾乎都是鮮卑騎兵,他們的馬淒厲的嘶鳴起來,高高人立,還在交戰的數個鮮卑騎兵被撂下馬背,一時間鮮卑人的馬陣大亂,餘出了無數空子,齊國突騎湧了上來,將他們的馬陣分割切開衝散。

    段婁的親衛或傷或死,眼下,那個齊國將領已經衝過了長長的封鎖線到他眼前。段婁猛踩馬刺,拖著戰錘迎了上去。齊國將領揚起彎刀,朝他的胸腹劃來,他舉起戰錘擋住,不料,那齊國將領的彎刀以一種幾乎不能想象的速度陽手又換成陰手,彎刀改為豎切,順著他大腿拖過,隨後刀尖迅速上抬,斜斜從他的肉中將彎刀帶了出來。段婁的右手還舉著戰錘,那齊國將領早已錯身而過,再低頭看去,自己的大腿鮮血噴湧而出,將馬背和自己的臉全部染透。

    陸崢身後的齊國突騎們看到這個大腿動脈已被割斷的鮮卑貴族,甚至都懶得花一點時間給他一個痛快,紛紛如疾風一般從他身邊呼嘯而過。段婁呆呆的坐在馬上,看到身邊如鬼影般擦身而過齊國突騎,突然意識到自己的生命和這噴湧的鮮血一樣迅速流失的事實,終於發出了一聲慘叫。

    陸崢像是進行一場行為藝術似的,找尋著各種對手的空門,一招欺敵,再一招致命,說起來,就這麽簡單,招式很簡單,想法很簡單,隻是他招式變幻的速度卻不簡單,敵人意識到自己被傷時,他卻早已遠遠馳過。他率領著這支精悍的齊國突騎,像破空而過的箭一般在鮮卑人的馬陣中飛速穿過。

    他的親衛們快樂的叫喊出來,“陸將軍,我們穿過鮮卑人的馬陣了,我們穿過了數萬人的馬陣!”

    陸崢看到空曠的朗朗晴日才反應過來,他的麵前,已經沒有一個人一匹馬了。他放慢馬速,緩緩轉向,停了下來,最後一名突騎也從鮮卑人的馬陣中衝了出來。他看著周圍這群被血漿包裹的嚴嚴實實的騎兵,大笑道:“兄弟們,數萬人的馬陣也不過如此。你們敢不敢再衝他一次?”

    柯茂喊道:“有何不敢?陸將軍帶著,便是刀山火海我們也敢闖!”

    陸崢道:“好!列陣,我們再浪他一回。”浴血的突騎們在他身後擺出一個楔形的騎陣,如同一支尖銳的紅色令箭。

    陸崢喊道:“衝鋒!”腿一夾,身下的戰馬仿佛感染了主人的情緒,呼的一聲便躍出數丈。

    鮮卑人還未能將馬陣重新列好,卻發現,這群亡命的齊國突騎又衝了過來,為首的還是那名青麵獠牙的齊國將領,他白色的錦緞披風已然被染做血紅,清風揚起,將嗜血而瘋狂的氣息吹了過來。齊國突騎像鮮卑人一樣呼號怪笑著,甚至是有些戲謔挑釁的飛馳而來。

    陸崢看準最前麵的一個鮮卑騎兵,雙馬交錯時,手一揚,將那鮮卑人的頭顱整個的切了下來,那具無頭屍首仍然騎在馬上,甚至左手還揮開鞭子催促著戰馬加速。鮮卑人都被這詭異的場景刺激的有些發怵,又聽到那齊國將領哈哈大笑起來,手臂一動,又是一顆人頭高高墜下。他身後的齊國突騎們,都興奮的怪笑起來,丈餘長的馬槊大槍不等敵人近身便靈活的如同長蛇一般左右挑動,將膽敢攔路的鮮卑人一個個摔下馬背。這些齊國突騎似乎不是在數萬人的鮮卑馬陣中,而是麵對一群手無寸鐵的流民,他們精神放鬆,耍弄起熟悉的各種大槍路數,相互攀比著殺人人數,高聲喊著,“二十二個索奴。”“老子都快三十個索奴了。”

    這不是鮮卑人記憶中的漢人,他們懦弱,他們膽小,他們隻會種地,隻會抱著家當逃命,即使當著他們的麵蹂躪他們的女人和女兒,他們也隻會吸著鼻涕低聲哭泣。他們的軍人縱然也有不怕死的好漢子,但麵對鮮卑人時,總是如臨大敵,沉默而莊重的戰鬥,沉默而莊重的死去。絕不會,絕不會像如今這樣,把和鮮卑人的戰鬥當做殺戮遊戲般興奮而熱烈的參與著,他們不像漢人,更像剛從大興安嶺走出時的鮮卑人,野氣未馴,麵對中原的花花世界,像孩子般貪婪的征服和索取,不知疲憊。是那名齊國將領讓他們覺得,鮮卑人也不過如此,不用太在意,莫說數萬鮮卑人,便是再多上數倍,他們跟著那個齊國將領,似乎也感覺不到害怕和壓力,隻是盡情的沉浸在殺戮的快感中......享受。他們忘了,漢人的祖宗,炎黃部落,也是遊牧民,漢人從前是個會將敵人的頭顱做成皮球耍弄,將敵人的血肉製成肉醬,將敵人成批殺死用來祭祀的蠻族。他們所敬仰的那個漢朝,不僅優雅,文明,包容,而且殘忍,狡詐,瘋狂,漢朝從生到死都如此強大,是因為漢朝人是最完美的文明的野蠻人。任何國家,任何民族,在其最為強大進取的時期,無一不是文明的野蠻人。

    這些齊人不過是返祖罷了。

    陸崢又一次從鮮卑人的馬陣中穿了出來,突騎們手裏的長槍被鮮血浸透,幹涸的鮮血將他們的手和長槍緊緊黏在一起,似乎這長槍馬槊便是生在手裏的一樣。

    柯茂大笑道:“陸將軍,我從未打過這般痛快淋漓的仗,我殺了三十個索奴。”

    陸崢道:“兒郎們,鮮卑人已經破膽!咱們再衝他幾個回合,讓這數萬烏合之眾夾著屁股滾開,再去回援李準,殺他個天翻地覆。”

    突騎們舉起長槍高聲喊道:“殺!殺!殺!”這叫聲卻不像剛開始那樣帶著悲壯與決絕的氣息,而是激動,難以抑製的激動。

    他們已經脫胎換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