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將軍，我不走，你遣散我們，無非是信不過，等會兒上了戰場，我殺幾個敕勒人給你瞧瞧便是。”霍泰將油膩的頭發塞進皮帽子裏，說道：“我本就是個奴隸，不是那些大人，為誰打仗都是打，可如今敕勒弱小，打不了幾場勝仗，我要脫離奴籍都不容易，哪能當官兒。大將軍前些日子讓我管敕勒人，我才發現，這別人聽你說話的滋味實在是太好了，從前，我說話都沒人會聽，我死了活了，又有誰會知道。”他頓了頓，又道：“教我漢話那女人，我心裏喜歡，可有天她被一個大人看上了，從此我們便再沒見過，有人給我送了二十斤羊肉，就算賠了我。”他喉嚨有些哽咽，“就算拿兩千斤，兩萬斤羊肉來，我也舍不得換。”

    陸崢撓了撓頭，倒是有些理解他的感受，當初自己不也是這般，“你既願留下便留下吧，多立些功勞，我給你記著，以後，官兒能當的，也會有願意聽你說話的女人的。”

    霍泰點頭道：“大將軍，你且看著，我今日定會剁幾個人頭給你。”

    陸崢道：“你去嚴隊正處，讓他給你一副盔甲，再給你一把好兵器，別官兒沒當上小命送了。”

    霍泰咧嘴笑道：“多謝大將軍。”

    哨騎飛馬趕來，說道：“陸將軍，果然是朔方王的旗子。敕勒人為前校，步兵是後校，但數量不多，大部分在上次戰鬥中就被我們殺了，左右校是鮮卑騎兵。”

    陸崢道：“傳令，全軍著甲，準備迎敵。傳令李準，突騎分四部，分別纏住敕勒人前校，左右校鮮卑騎兵，四百突騎留作後校備軍，傳令出連花托，嚴瑞，帶騎兵抄到敵人側翼騷擾，撩陣。”

    傳令兵複述了一遍指令，得令而去。

    陸崢站在盾兵保護的高台上，瞭望著戰場。他等了很久，終於看到天際相接處，韓圖的蒼狼大纛高高招展，他的敕勒騎兵，排列著整整齊齊的隊列，舉著彎刀，緩慢的接近齊軍。左右兩側的鮮卑人，顯然沒有了昨日的狼狽，他們大聲呼吼著，似乎是要複昨日之仇。

    若是沒有昨天那場勝仗，這陣勢倒是真唬人的很，光是這黑壓壓的人群，兵力上的絕對優勢便能讓人產生無形的壓力，可是，今時不同往日，我齊軍不再懼怕了，反倒是建功立業的心情占了上風。

    陸崢說道：“全軍前進！”

    李準將大部分突騎分出左右兩翼，用來進攻鮮卑人，自己帶著小部接戰韓圖。令旗官念道：“陸將軍命令：前進！”李準戴上頭盔，帶著突騎開始慢慢加速，三百步，他下了命令：“第一排，第二排衝鋒！”

    古代騎兵個人技藝非常重要，所以衝鋒時喜歡保留比較大的空間，以便施展。齊國禦林軍的騎兵應該等同於歐洲的騎士老爺，長期的訓練使得他們擁有精湛的技巧，同時紀律性也比一般騎兵要好的多。越是小規模的戰鬥，個人技巧越是重要，而越是大規模的戰鬥，紀律的優勢就更加明顯。相對於敕勒騎兵，齊國騎兵都裝備著製作精良的馬槊騎槍，而敕勒人本都是遊牧民，擅長的是騎馬射箭，而非十年才有小成的騎槍，他們大部分使用的都是馬刀，而馬刀的長度便是一種劣勢，往往還未接近便被長槍挑下馬背。也有少數敕勒騎兵裝備了長槍，但那些硬杆子長槍，隻能一擊，之後便得用短兵器，而這時，第二排的齊國突騎又衝至眼前，借著長槍的優勢便將那些人挑落馬背。何況便是這一擊，也是少有人能做到，長槍鬆手快了，便不能有效擊殺敵人，慢了，又會傷到自己。出於這種種原因，遊牧民們少有槍騎兵。

    陸崢的鐵浮屠所使用的長槍是特製的，當然，這其中的秘密他沒有告訴田猛和公孫塗，仿照歐洲騎兵的做法，他將長槍前麵一段的木頭鑿空，這樣使得槍頭更容易折斷，避免己方士兵因為馬的慣性而扭傷手臂。

    李準敢於用少量騎兵挑戰敕勒騎兵，顯然是對禦林軍騎兵的質量非常有信心，事實上也是如此，一輪的衝鋒過後，齊國突騎隻有一人受傷，而對方已是七八人的損失。

    陸崢心想，“但這些精銳畢竟太少了，想要爆出騎兵海，還是近代歐洲的法子好。”近代騎兵對於個人技巧方麵沒有諸多要求，靠的是集體衝鋒，臨戰隊形的迅速轉變，還有潰散之後短時間便可重新整隊，再度組織衝鋒的能力。正如拿破侖所說：“一個法國騎兵肯定打不過一個馬木魯克騎兵，但三個法國騎兵可以和三個馬木魯克騎兵打平手，一百個法國騎兵完全可以將一百個馬木魯克騎兵打敗，而一千個法國騎兵完全可以將二千個馬木魯克騎兵一舉擊潰。”裝備精良，個人技巧登峰造極的馬穆魯克騎兵在拿皇的法國騎兵麵前不堪一擊。

    陸崢的鐵浮屠小隊隻是一個試驗品，目前隻做到了紀律至上，並且可以集體衝鋒的層次，聽起來簡單，實際上非常有難度。馬是天生有競爭性的動物，所有的馬都想跑在別的馬匹前麵，甚至當後麵的馬匹超過時，前麵的馬還會尥蹶子，讓無數軍馬齊頭並進組成牆式衝鋒便是第一個難關。

    而擁有紀律性便是古代騎兵向近代騎兵轉變的關鍵所在。蒙古騎兵可以通過不斷射箭騷擾迂回偷襲讓古代騎兵部隊崩潰，但清末八裏橋之戰的蒙古騎兵無論再怎麽使用這些祖宗的把戲都不能阻止英法騎兵的牆式衝鋒，八裏橋之戰中，雙方的三次騎兵戰鬥都以蒙古騎兵的潰敗而告終，盡管英法騎兵的主力隻是經過訓練的殖民地騎兵而已。而他們的主子，法國騎兵在拿破侖的帶領下遠征俄國的一場戰鬥中，暴露在俄國炮火下三個小時，陣線被拉開數條缺口，個別部隊還未進攻便減員一半，但依然，紋絲不動。克裏米亞戰爭中，戰術命令傳達有誤的情況下，英國騎兵毫不猶豫的衝向俄國的炮兵陣地，即使他們知道這是一次自殺式的衝鋒。而八裏橋的蒙古騎兵在僅損失一千餘人的情況下便拋下傷員，作鳥獸散。盡管電影圓明園用春秋筆法將這些巴圖魯塑造成愚蠢而悲壯的英雄形象，但實際這場戰鬥進行的荒謬而懦弱，即使僧格林沁的一萬蒙古騎兵隻是傻瓜式的萬歲衝鋒，也不會得到隻殺死五個敵人的搞笑結果。非洲祖魯這群和英國龍蝦兵武器代差更大的土著都曾經全殲過英軍一個團，傷亡也不過是英軍的兩倍，開戰時人數優勢還不如清軍。

    臨戰隊形的迅速轉變和潰散之後的短時重新整隊衝鋒，則需要嚴格按照騎兵操典來執行，這其中又少不得需要很多基層軍官，用以牢牢把控隊伍，保持陣型，維持紀律，提高士氣。前排，後麵，左右兩翼都需要基層軍官來鎖死隊伍，防止士兵精神渙散或者逃逸。

    陸崢望著敕勒人的騎兵，固然驍勇，但是這種零散的衝鋒若是遇到近代騎兵的牆式衝鋒，便會瞬間被拍的七零八碎。

    時間一點點的過去，戰場上的齊軍依然占據著優勢，但鮮卑人卻並未如昨日一般潰散，陸崢心裏有些著急了，這樣硬碰硬的對拚，若戰到最後，齊軍固然也有很大機會贏，但損失就大了。韓圖必定是說了什麽，讓這群鮮卑人覺得無路可退，才要在這裏死戰。

    他將我們死死釘在了這裏，所圖為何？敕勒人是他唯一的資本，他不會拿這些人來打消耗戰。他......在等待援軍？我的斥候人數少，如今都當做弓騎手用了，戰場稍微遠些的地方根本不能遮蔽到，他或許是了解到了這一點，派人潛在附近，等待合適的時機，比如，為了早點解決戰鬥，將最後的備軍都投入進去的那個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