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圈套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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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原郡公府的管家姓王,原是主家塢堡被流民攻破,死裏逃生流落到鄴城求活路的,正好江固在到處招商社的掌櫃夥計,便被江固收了,又見他算的一筆好賬目,人也老實,便遣來太原公府聽用。他花費了一兩天時間,覺都睡的極少,才將這次婚禮的禮金都點算完。

    “老爺,便是這賬簿上寫的,黃金一共是三萬八千兩,銀子有兩萬六千兩,東珠一百一十二顆,南珠兩千一百九十顆,玉璧一枚,是魏王送的,西域馬四匹,是趙王送的,綾四百匹,絹七百匹,蜀錦三百匹,羅三百匹......”

    陸崢止住他,說道:“你給我說說魏王,趙王,蜀王的賀禮各是多少?”

    王管家翻了翻賬簿,回道:“趙王,魏王都送了一千兩金,蜀王送了三百兩金,除此之外,趙王送了西域馬四匹,西域精鐵一百斤,魏王送了一塊翡翠玉璧,我雖不識貨,但也知道是極好的質地,透的像琉璃,通體的碧綠,看著就說不出的舒服......”

    “蜀王就送了三百兩金?”

    王管家又看了眼賬簿,躬身道:“老爺,沒弄錯。”

    蜀王現在都沒個爭儲的心麽?這當口,不說拉攏我,至少這禮金也要襯的上他的身份,他故意送的這麽少,是給兩位哥哥看的,他還是在害怕,在避嫌啊。

    陸崢道:“王管家,賬簿給長公主送去,以後家裏的錢財事項你都找她。這什麽珠玉寶石綾羅綢緞的你給二位夫人挑挑,剩下的送到四海商社,馬跟鐵給我留著。”朝廷配發的那把金玉劍,又是樣子貨,光是好看,我要換個刀條,將來臨戰,一刀一劍卷了刃也不怕。

    這時候,進來一個仆役道:“老爺,郤大人求見。”

    “快請。”

    郤希文快步而行,笑嗬嗬道:“太原公新婚燕爾郤某便來打擾,萬勿見怪。”

    “郤大人請坐,你我之間不必客套了,是有何事?”

    仆役們給兩人上了茶,陸崢示意他們走遠,郤希文才道:“替蜀王送賀禮。”

    陸崢笑道:“蜀王已經送過儀金了。”

    郤希文從袖子裏掏出一幅字卷,上前奉給陸崢道:“太原公,展開看看。”

    “王右軍的樂毅論!”陸崢倒吸一口冷氣,此貼聲名太噪,是唐太宗最喜愛的兩貼之一,和蘭亭集序齊名,即使在書聖的作品中也是一流中的一流,更別提靖康之恥後王羲之的作品全部消失,連唐時期的宮廷拓本都幾乎絕跡。

    郤希文點頭道:“此乃真跡,是蜀王至愛之物,價值連城,晉國有人出價十萬金而不得。”

    陸崢看了又看,嘖嘖稱奇,這一趟穿越,竟然親眼見到了傳說中的至高國寶。

    他小心的將這字帖卷起,問道:“也是郤大人至愛之物吧?”

    郤希文笑道:“不瞞太原公,蜀王將此寶物交與後,郤某日夜臨摹向拓,得到了最接近原作的拓本,這才將此物獻上太原公。”

    陸崢再看郤希文,確實兩眼發紅眼圈發黑,顯是熬了一兩宿,他沉默片刻,說道:“便將此物送與郤大人。”

    郤希文驚訝的看著陸崢,如王右軍字帖這種可望不可得的寶物,便是親父子也會相爭,蜀王以此相贈,是因為比此物更吸引人的是皇權帝位,非此等分量的寶物不足以體現他對陸崢的重視和爭儲的決心,而陸崢,竟會舍得將此等寶物讓人?但這提議太過誘人,郤希文雖然不信,但又舍不得拒絕,連客套一番都免了,生怕客套話一出陸崢又反悔,踟躕難斷。任他這等殺伐決斷到殺親子都能下定決心的人,此刻卻犯了難。

    陸崢將字卷拿起,塞給郤希文道:“郤大人不信陸某誠意?”

    郤希文這才如夢初醒般,欣喜的表情不加掩飾,將那字卷牢牢抱在懷中,跪下拜道:“多謝太原公割愛!郤某......郤某......感激,萬分感激太原公。”

    陸崢笑道:“郤大人請起,這王友軍的字帖,大半都在晉國,以後,咱們都去搶回來便是。”那晉國的昏君都是極端自私之人,先有桓玄兵敗逃竄時,將王羲之王獻之的諸多墨寶投入長江,後有梁元帝在江陵投降前燒毀二王墨寶和十四萬冊書籍,這些國寶,躲過了侯景之亂,卻躲不過利欲熏心的無恥帝王。

    郤希文起身又躬身一揖,從激動的情緒中掙脫出來,將字卷放在案幾上,說道:“蜀王交待,一切仰仗太原公,事成之日,他願與太原公共天下。”

    陸崢道:“事若能成,再過幾年,他翅膀硬了,便要殺我奪回他的天下。”

    郤希文道:“陛下提拔太原公,許是仿效漢文帝之舉。”

    陸崢哼了一聲,冷笑道:“他要我做周亞夫,替他平定七國之後餓死,可我活的好好的,不想掉腦袋。我也沒他狠心,他那家子都是長公主的親人,也是我孩兒的親人,我一個都沒打算殺。”

    郤希文歎口氣道:“太原公有古仁人之心。”他呷了口茶,說道:“方才得到消息,晉國皇帝薨了,諡號還沒定。這皇帝死前遺詔,要將南朝江山留給桓溫,被王坦之撕了,皇帝便說,晉室天下,隻是僥幸得之,你對這遺詔又有何不滿呢?”

    陸崢哈哈大笑道:“他和晉明帝倒是很有自知之明。這晉朝天下,連皇帝都覺得祖宗得來不正了,還有什麽匡扶的必要,簡直是笑柄。”

    郤希文又道:“後來皇帝讓王坦之改了遺詔,參照諸葛丞相的前例,讓桓溫輔政。想那桓溫一心想要南國皇帝禪讓,自己稱帝,再不濟也要攝政,這個結果,他定是不滿,興許晉國又要內亂一場。”

    陸崢道:“桓溫身子不佳,活不得多久,有心無力,應不會叛亂。”

    說話間,仆役過來,在節堂門口道:“老爺,太原軍營有人來。”

    來人是秦開,他對陸崢行了個軍禮,大聲道:“大將軍萬安!”又對郤希文一拜,郤希文道:“將軍不必多禮。你們太原軍營的人似乎不行跪禮的?”

    陸崢道:“我定的規矩,跪來跪去麻煩的很,且消磨士兵銳氣。秦開,有什麽事便直說,郤大人都聽得。”

    秦開道:“如將軍所料,上郡秦軍從定河和延河來攻西河郡,意圖趁秋收奪取軍糧,洪都尉帶領我軍擊潰敵軍,斬首四百餘,俘虜六百餘,報捷文書已發。”

    “這也不用你親自來鄴城告知我啊,他們來,你們打便是,多練練手。名將都是打出來的,打的多了,自然便有心得體會。”

    “他們攻來時,末將在太原,自作主張,將這消息捅了出去,之前俘虜的兩千多秦國士卒,有八百人趁機作亂,被我擊潰,俘虜了亂軍五百餘人,糧草損毀兩萬石。末將請示大將軍,如何處置這批亂軍?”

    郤希文大笑,說道:“太原公麾下皆是能人,這招引蛇出洞使的巧妙。”

    陸崢讚許的點點頭,說道:“秦開,你幹的很不錯。俘虜便在那未附逆的秦人麵前殺了,這批秦軍可用,將他們打散編入西河郡守軍,分給田地,他們在離石城興許還有家人,也一並分給田地,但是切記,要完全打散,不可再給他們串聯在一起的機會。”

    郤希文點頭道:“恩威並施,可使其歸心。”

    秦開又道:“還有一則消息,敕勒人和慕容垂交戰,大敗,死傷甚多,餘部投降了慕容垂,但不知統帥是否為步六狐韓圖,也不知他是否死在此戰中。但河南地,從此之後再也沒有敕勒人了。”

    郤希文道:“之前太原公密報劉大都護,稱乞幹宏利謀逆,劉大都護派人抓捕乞幹宏利,哪知此人已逃,在漠南興風作浪,我軍和他接連交手,互有勝負,一時僵持不下,目前乞幹宏利派使者來鄴城,上訟冤情,說不知其子勾結步六狐韓圖,此後行為皆為自保,也不知陛下要如何處置此事。”

    “陛下大概會如乞幹宏利所願。眼下河南地的敕勒人已經盡數被滅,若還是對敕勒一味用強,那倒是幫了柔然突厥人的忙。倒不如放棄乞幹宏利這個人質,讓他帶領部眾去和柔然突厥人爭鬥去。但此事倒是一個契機......”

    “魏王和陛下雖有些許裂隙,但不至於被我們攛掇到謀逆的地步,咱們得給他再加一把火。”

    郤希文看著秦開,又望向陸崢,秦開會意,說道:“屬下告退。”

    陸崢道:“秦開留下。郤大人,秦校尉是我心腹之人,但聽無妨,何況這事兒還得交待他去辦。”

    郤希文道:“願聽其詳。”

    “這劉茂勳不是趙王的人麽?魏王黨羽少不得要趁機參上一本,指責劉大都護作戰不力,讓乞幹部脫離了朝廷掌控,此時我再請戰,魏王必會極力聲援,我若勝了,那便坐實了劉大都護之責,本朝律,作戰不力是要削爵降職的。而趙王有兩個選擇,一,擊敗乞幹部,不過目前戰事僵持,士氣低迷,恐怕很難。二,讚同敕勒使臣所請,招安乞幹宏利。”

    郤希文捋須道:“不錯,如此一來,魏王便成了主戰派,他勢力龐大,這敕勒使臣恐怕頭痛的很。”

    “若這敕勒使臣情急之下去向魏王示好,甚至賄賂呢?”

    郤希文搖頭道:“這節骨眼上,魏王不會犯此大錯,想必是不會見敕勒使臣的。”

    陸崢笑道:“魏王看不起這區區小財,但魏王府的管家錢博鬆未必不會見錢眼開啊,我聽說錢博鬆是因為妹妹頗得魏王寵愛才在魏王府當上管家的。”

    郤希文低頭思索,緩緩道:“等敕勒使者從錢博鬆家中出來時,便被抓獲,如此,錢博鬆通敵之嫌便洗不掉了。”

    陸崢望著秦開道:“正是,眼下要考慮的是,如何保證敕勒使臣按照我們計劃的來。秦開,你替我辦完這件事再回太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