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後，並州軍渡過了黃河，第一批輜重用大船裝載著，經無定河運往上郡戰場，鐵浮屠和斥候先鋒軍沿著河道進行護衛。

    上郡膚施縣守軍早已堅壁清野，城門緊閉。陸崢在離膚施縣五裏處的無定河邊安營下寨，修築防禦工事，炮兵營開始組裝投石炮。

    鄧羌已在城樓站了一個時辰，不久前，他被苻堅一道急令從梁州戰場調回，駐守上郡。齊軍將領是最近聲名大噪的輔國大將軍陸崢，密探說此人年不過二十，從軍不過兩年，卻已是齊國中樞重臣，位同親王。鄧羌不禁苦笑起來，“我五十三才到如今這個地位，此子弱冠之年便位同三公，如今這世道，真是名將如雲英雄遍地啊，是幸還是不幸？”

    齊軍忙了一天才完成第一道防禦工事，從營盤布置來看，至少還有一道。大營內，各個哨位夜巡安排的井井有條，入夜之後便迅速沒有了聲響，這是一支軍紀嚴明的精兵。

    “大將軍，已經準備妥當，何時進行夜襲？”

    “淩晨時分，人的睡意正濃，就在那時。”鄧羌把目光從齊軍大營中撤回，轉身道：“郭慶，這支齊軍訓練有素，絕不是便宜對手，不可輕敵，若他們有防備即迅速撤回，隻當疲憊敵軍之計。萬事小心！”

    郭慶笑道：“我領騎兵去，占不到便宜就跑，黑燈瞎火的，他能奈我何。大將軍放心，盡早休息，某分得清輕重。”

    鄧羌伸了個懶腰，也笑道：“老了，一到夜裏就犯困，你是宿將，原也沒什麽好擔心的。”

    “恭送大將軍。”

    兩個時辰過去，啟明星漸漸亮了起來，郭慶的親衛給他披上甲片，又用皮繩係緊，守衛輕輕的抬起城門打開，吊橋緩緩放下。馬蹄早已包上了厚布，郭慶摸了摸馬耳朵，輕盈的跨了上去，披掛整齊的三百騎兵跟在他身後，沉默的通過了吊橋。

    不遠處就是齊軍大營，隻亮著幾堆柴火用於照明營內道路。秦國騎兵從馬鞍旁取下火把，隻等再靠近一些便點燃。近了一些，郭慶甚至能看到望樓上的哨兵，如今，他在暗，齊軍在明，他能看到哨兵，哨兵卻還未能發現他的蹤跡。

    郭慶喊了一聲“揚火”，迅速點燃了火把，正要策馬繞著齊國營盤放火，卻見天上一陣密集的火箭向他射來。郭慶立即將火把丟了，一邊拔刀出來擋箭，一邊高聲喊道：“棄火，撤退！撤退！”

    這三百騎兵都是郭慶的親衛，多年的老兵，見過的陣仗多了，此時並未驚慌，立刻便反應過來，後隊變前隊，要往膚施縣撤離。他們都穿著鐵甲，這頓拋射的箭頭原也傷害不大，卻不料片刻之後，刺入鐵甲的火箭，落在地上的火箭，紮在馬身上的火箭，一起發出了劈裏啪啦刺耳的聲響，在寂靜的夜晚顯得尤為心驚。馬匹受驚，紛紛嘶鳴起來，四處亂撞，一時間陣腳大亂，想掉頭撤離的人被堵的進退不得。

    這陣功夫，第二趟火箭又是潑天射下，郭慶背上中了一箭，隻聽到一聲亮響，他身子一震，心跳都停了一拍，縱是這等老將，此時也慌亂起來，大叫道：“撤！趕緊撤！”

    齊國的哨兵站在火桶旁，有條不紊的取出火箭點燃，隨後朝著密集的人群馬陣射去。斥候先鋒營的騎兵顧不得披甲，紛紛上馬，營門打開，他們催動馬匹，直衝到郭慶的後方，將馬停在暗處，取出錐頭箭，看準亮處便是一頓箭雨。

    秦國騎兵暴露在火光之下，兩麵都是敵人，竟無絲毫還手之力，隻顧催動戰馬四散逃命。郭慶大喊道：“外麵的，散開。”

    他回頭看了一眼，一顆心沉了下去，齊國的步兵已經列陣完畢，舉著丈餘的長槍，快步朝他們前進。他再也顧不得自己的親衛，死命的拉起韁繩，將馬頭調轉過來，繞過馬陣，逃向膚施縣。

    鐵浮屠縱馬出了營門，直抄秦國騎兵的退路，他們看到了郭慶，卻沒人追趕。郭慶扭頭看到，一會兒的功夫，這支突騎已經列出了整整齊齊的隊列，將他三百親衛的退路徹底封死。

    隨後便是一陣陣的哀嚎，郭慶的眼淚掉了下來。

    三百騎兵被長槍步兵團團圍住，絲毫動彈不得，如同一個個活靶子似的被挑下馬背，無數杆長槍從四麵八方攻入，包圍圈越收越緊，隻留了一道口子，有人將堵的水泄不通的馬匹一一牽了出來。秦國騎兵大聲哭喊著，不斷劈砍四周的馬匹，希望能殺出一些空隙調轉馬頭突圍，而他們殺出的空隙，隻不過讓包圍圈越收越緊而已。

    終於，秦軍丟下武器，大叫道：“我們投降，投降了。”

    陸崢躺在床榻上，吩咐道：“不納降，全殺了，叫他們長點記性。”齊軍遠道而來，秦軍卻是以逸待勞，若是三天兩頭便來偷襲，士兵們沒法休息，長此以往，必定折損士氣。

    鄧羌被火箭聲驚醒了，隨後便聽到大聲的哭嚎，他抓了件披風上了城樓，隻看到遠處火光一片，劫營劫成了？片刻之後，他看到郭慶單槍匹馬的身影，發出了一聲哀歎。

    “大將軍，郭慶有負於你，我的人馬，我三百個老兄弟，全折在那兒了。”

    鄧羌靜靜道：“你仔細說與我聽，記得的都告訴我，一點都不要漏下。”

    鄧羌聽後半晌沒有說話，隻是仔細看著那支剛從郭慶身上拔下的火箭，最後，他問道：“這火箭和尋常的有何不同？”

    “火光極耀眼，燃的極快，還有那響聲，讓人心驚肉跳。”

    靠近箭頭處的箭杆子被熏黑了一塊，鄧羌用手使勁搓了搓，放在鼻子下嗅著，“這味道......總覺得在哪裏聞到過。”

    鄧羌的親衛過來道：“大將軍，他們將兄弟們的無頭屍體扔在了護城河邊。”

    郭慶牙齒咬的咯咯作響，霍然起身道：“大將軍，下令進攻吧，我郭慶就是拚了這條命也要攻進齊軍大營，替大將軍開道。”

    鄧羌怒道：“胡鬧！我們若是出城應戰，便是正中下懷，他們遠來之師，求的就是速戰速決。把我們的優勢轉為劣勢，一旦激怒便按照對方的心意行事，這是為將者大忌。”

    “傳令，加強戒備！沒我將令，不許放出一人一馬。”

    郭慶錘桌道：“陸崢匹夫！我郭慶定要拿你人頭祭我死去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