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尊大炮被拉到了平地，首先試射的是臼炮，蕭選將一包棉布裹著的火藥塞進炮筒深處，從火門扯出藥撚子，又抱起一顆開花彈，對陸崢說道：“晉國公，這是按照您交待的法子造出的鐵炮子，加了個木頭底座，不但增強了炮筒的封閉，而且容易固定鐵炮子，不讓它滾到引線靠著火藥的那一邊。”

    陸崢道：“我就是擔心你們的安危，才一再叮囑，要加上木頭底座固定，否則火藥燒起來提前引爆了鐵炮子，那就炸膛了。”

    蕭選笑道：“晉國公真是聰明。這鐵炮子正好比炮口小一點，留了些縫隙，這樣的話，隻要引爆火藥，爆炸時躥出的火花便能點燃鐵炮子上的定時引信，比兩頭點火萬全的多。”

    陸崢點點頭，在這個時代能聽到大炮轟鳴他還是很激動的。蕭選道：“晉國公站遠一些。”

    陸崢往後退了幾步，蕭選取出火折子點燃了，捂著耳朵蹲了下來。露在火門外的藥撚子漸漸燒完，隻聽得驚天震地的一聲巨響，一裏外的小山坡被炸塌了半邊。

    蕭選站起身來，欣喜道：“晉國公，成了。”

    陸崢大笑道：“好，好，你們都有賞。”

    張有田趕緊拿了根裹著濕布的棒子擦幹淨炮膛，嘴裏念道：“發完一次得趕緊擦，滅掉火星子，讓炮膛涼下來，包裹火藥的棉布是我們試了好多布樣挑出來的，能和火藥一起燒幹淨，不會有殘留。”

    之後試的是長炮，蕭選用的是鉛彈子，重而柔然，封閉炮膛最好，鉛彈子和火藥事先用布條纏好，一起放入長炮中，壓緊，點燃藥撚子。

    蕭選指著遠處的高山道：“上次試的，射程有四裏。”說罷蹲下捂住耳朵。

    隻聽得一聲轟鳴，高山上升騰起陣陣塵霧，陸崢上了馬，疾馳過去，抬頭一看，山上被砸出一個大坑，周圍散落著無數石塊，鉛球早已變形，上麵黏著些黑色的火藥殘渣和泥土。

    背嵬親衛們竊竊私語，對這些匠人也另眼相看起來，竟能造出這等可怕的物什，無堅不摧，日後攻城再也不需要帶著民夫一邊耕種一邊圍城了，從前遇到大戰，若是城池實在難以攻取，便是切斷水源供給圍上個一兩年，同時還要打退各路援軍，等到對方投降，極為辛苦。

    陸崢笑眯眯的騎著馬回來，讚道：“好大炮。”

    最後試的是子母銃，比起旁邊兩尊大炮，它的個頭小得多，鄭成功曾經克服技術難度，製造過巨型佛郎機，炮彈要用騾馬拉動絞盤吊起，再緩緩放入母銃，整個安裝頗為費時費力。陸崢打算製造大量的小型子母銃用作野戰，有效射程不需多遠，一裏就成，重要的是快，操作方便，彈子密集。

    佛郎機的子銃炮彈設計成台階樣式，用以卡緊母銃炮體，母銃的最後麵，是鐵索連著的鋼條，作為炮閂，用來固定子銃，防止火藥點燃時的反推力將子銃彈出炮體，傷了自己人。

    子銃早已裝好彈藥，蕭選介紹道：“晉國公，這個子銃薄，裝的藥量少，隻能射發小鉛球，也飛不遠。我們試過將子銃全部裝進母銃，這樣炮膛有兩層，更厚實一些，然後加大口徑，多裝了些彈藥，結果子銃在母銃裏炸了。”

    陸崢也不明白這些原理，但佛郎機人當初肯定也是各種法子都試過，最後才定出了他看到過的形狀，可見其中必有道理。他笑道：“你們能做到這地步，已是遠遠超出我預料。”

    張有田道：“晉國公，此次造大炮，蕭廠長功不可沒，他帶著自己徒弟，沒日沒夜的試彈子和火藥的輕重比例，還有劉大，丘明，於高傑這些鐵匠，造大炮用的銅錫劑量，內外壁的厚薄，前後口徑大小，都是他們琢磨出來的。太原兵工廠的鐵匠都起早貪黑，幹完了鍛造兵器的活計，還要繼續造大炮，這前前後後，廢了有六十多門大炮，最後才摸索出了鑄炮之法。”

    陸崢心情極好，點頭微笑道：“都是國手，等會兒我要一個個見他們，獎賞他們。”

    這會兒功夫，蕭選已經調整好了距離，選定了不遠處的一個山丘，他點燃了藥撚子，得意洋洋的站起身來，叫道：“晉國公，我最喜歡這門，又輕又快，路線又直，少廢許多腦子。”話音剛落，鉛彈子便嘭的一聲重重砸在山丘上，擊出一個深坑。

    蕭選道：“晉國公，我也算是半個炮手了，這彈子要放的準，得摸透它在天上飛的路線，否則就砸不中。”

    鐵炮軍的老炮手倒是熟悉了投石炮的拋物線，這次換成大炮，又要重新密集訓練一番，練廢許多大炮，不久前新募的那一萬炮兵，大多在徐州，一張白紙，使這大炮正好。

    張有田道：“鐵芯銅炮過兩日就能拖出來試射，這次準能成，大炮還是要銅鑄，小一些的可用銅鐵炮，子母銃可以用鐵鑄，就是費時，得用煉過數次的精鐵，倒在沙模裏，澆鑄成一個實心的鐵柱，再用水力鋼鑽頭鑽成管子，然後工匠打磨光滑。僅是一門子母銃，便要耗去數個工匠一個月的時間，大炮就更費時費力，造出十尊，隻有一兩尊能用。”

    陸崢沉吟道：“無妨，先造出一些銅製的大炮和子母銃，我拿去訓練太原炮兵，等他們技藝精熟時，炮也該用廢了，將廢炮返運兵工廠，再換一批運到徐州炮兵部訓練，其他的，你們慢慢製，等製出來了，太原和徐州都配上一些，免得炮兵手生。太原兵工廠如今有工匠三千人，我會張榜各州郡，再招募一些過來，擴建兵工廠，若能有萬名工匠，造炮的速度便會快上許多。”

    “是，晉國公既然允了，我們就可以開始幹活了，泥模已經造好陰幹，鼓風機沒日沒夜的吹，月內便能再造出兩三尊大炮，二三十門子母銃。”

    “嗯，很好，非常好。有田，帶我去看看你試驗水冷法的地方。”

    進了鑄炮間，一股熱浪襲來，張有田熟練的脫下衣裳，光著膀子給陸崢指點道：“鐵水流入這個空心陶製模具，這模具內壁很光滑的，都打磨過了，模具內部也是中空，用來通水。”

    陸崢看到一根回形的巨大陶管橫在鑄炮間，問道：“這是用來循環水的管道？”

    “是。”張有田跑到一邊的管道前站住道：“這裏是進水口，用皮塞子塞緊了，最開始用滾水倒進去，將陶管充滿。”他鑽了過去，在另一邊的管道前介紹道：“這條陶管下麵有八個出水口，連著皮管子，用以控製放水的速度，皮管子往陶管上一搭，水就停了，撥下來就又開始放。這樣一邊放出管中的滾水，一邊加水，水溫每次都不同的，一點點的降，水順著地上的石溝流出去，外麵有大池子，蓄起來還是熱的，再挑回來重新燒。”

    他摸了摸陶管道：“不過這管子用不了一兩回就得換新的，所以我造了兩套，一套換陶管的時候，就用另一套試。”他自言自語道：“我累點倒沒什麽，就是太費錢了，如果沒弄成，我便虧欠晉國公太多。”

    陸崢道：“你如今也畢業了，收幾個徒弟，手把手的教，等兵工廠擴建了，再多弄幾套出來，大家一起操作，這就快了許多。”

    張有田喃喃道：“那豈不是花費更多......”

    陸崢敲了一下他的腦袋，忍不住道：“你也是個富家少爺了，怎麽還這般沒見識，等大炮能用鐵器量產了，什麽本錢回不來。過了西域就有許多大城，什麽撒馬爾罕，玉龍傑赤，隨便搶一座太原兵工廠所有的花銷都值當了。”

    “搶劫啊......”

    陸崢自知失言，狡辯道：“一個饅頭，你多吃一口，人家就少吃一口，是不是這個道理？你做的事，就是幫我們從別人手裏搶饅頭，以後就沒有餓肚子的老百姓了。”

    張有田點頭道：“晉國公做的事，自是為了咱們好的。”（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