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頓飯十個人花了將近三枚金幣，宴罷，乙德支護一副醉醺醺的樣子，對狄洪軒拱手道：“某撐不住了，不能送狄兄回家了。”

    狄洪軒臉色發紅，也有些醉意，還禮道：“狄某明日便要起身赴東萊郡，日後怕是再也無緣見易兄了，不過，你我兄弟之情，狄某心裏領會，日後易兄路過東萊郡，別忘了來看看我。”

    乙德支護猶豫了片刻，將狄洪軒拉到人少處，小聲道：“狄兄，我把你當朋友，便不相瞞了，我是高句麗使臣，奉王命前來齊國求和。我王求賢若渴，竭誠以待四方英傑，狄兄才智過人，若肯隨我回高句麗，小獸林王必以相國之位許之，你在齊國不過是個郡禦史，來我高句麗卻可大展宏圖，施展生平抱負。我王雖是你口中的戎狄蠻夷，但某以性命擔保，他是一代明君，狄兄必被重用。”

    狄洪軒變了臉色，酒也醒了，板起臉道：“高句麗一直懷有吞並遼東的野心，日後若是強大，甚至會窺伺中原，我華夏已遭逢五胡之亂，難道還要再來一胡塗炭生靈？狄某雖是一介書生，但氣節尚在，我絕不會助高句麗，否則，便是虎賁軍報上所寫的漢奸，那時即使身居高位，又有何麵目去見列祖列宗？易兄，易德，這定是化名吧，無妨。你我還是朋友，若是日後到東萊郡，狄某還願奉上一杯水酒，但諸如上述之言，不可再提。”

    乙德支護呐呐道：“是為兄失言了。”

    狄洪軒拱手道：“明日便要赴任，恕狄某不能相送。”

    和狄洪軒分別後，乙德支護一臉心事重重，長籲短歎的往驛館走去，出了錦戶街，他看到一個冀州兵正躲在樹後方便，心裏一鬆，等那士兵方便完，笑眯眯的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冀州兵嚇了一跳，怒道：“旁人撒尿你躲在後麵幹嘛，嚇死個人。”

    乙德支護道：“軍爺，我對你這弓弩著實好奇，你給我玩耍一下，我給你錢。”說著他將牛皮錢袋子中的金幣銀幣全倒在手上道：“夠不夠？”

    冀州兵顫抖了一下，隨即喝道：“你這是要害我砍頭，快收起來。”

    他罵罵咧咧道：“你曉得這裏有多少眼線，無數雙眼睛都在暗處望著呢，馬上就宵禁了，你趕緊回去，再瞎晃悠就該抓了。”他所謂的眼線，便是這城中的商人，四海商社的夥計，唐渡酒肆的夥計，四海銀行的夥計，他們數目眾多，出入各處，且不顯眼，便是陸崢的情報機關。

    乙德支護呆了呆，隨即道：“對不住，對不住，我喝多了。”

    冀州兵道：“你當然喝多了，不喝多能拿那麽多錢來就為了摸一摸我這弓弩？早點回家。”

    乙德支護歎了口氣，帶著扈從回了驛館。

    晉國公府。

    李準給陸崢倒了盞酒，笑道：“陸兄啊，你看，趙盛這案子，能不能輕判？他是個重情義的人，感念先帝知遇之恩，便不管不顧的跟著反你，這好多事啊，他這人一根筋，也不明白。”

    陸崢敲了敲自己的額頭道：“我記得你有個相好，就是他女兒，叫什麽來著？”

    李準趕緊補上道：“趙怡蕊。”

    陸崢笑道：“你是幫她來求情的？”

    李準賠笑道：“陸兄啊，我這輩子還沒求過人呢，你就幫我一回，成不成？她老子被下獄之後呢，我哥便休了她，要和趙家撇清關係，按說這樣也挺好，我娶過來就是。但若是她爹被砍了腦袋，全家又被流放到幽州，這......她尋死的心都有了，怎會嫁人？何況我和你還是一夥的，她連著我一起恨了，見了我麵便咬牙切齒的，跟個老虎似的，可嚇人呢。”

    陸崢道：“我今日還在朝堂說，律法當一視同仁，要取消曹魏以來的八議製度，這會兒你讓我把她爹給放了，那不是讓我自己打自己臉麽？”

    李準笑道：“可本朝當初為了籌措軍費，也弄過一個以錢贖罪的製度，我查了，還沒廢除呢。我也沒讓你白白的放人，咱們交錢折罪，公事公辦。”

    陸崢扶額算了算，說道：“他家七十多口人，你要交錢折罪，那可是一筆大數目，你交得起麽？”

    李準捅捅他道：“那不是還有你麽？我是沒錢，你有錢啊，你給他交了吧。這趙盛啊，雖然心眼死了點，卻是個能吏，而且清廉，接濟的親戚太多，自己窮的叮當響，你要搞那律法革新，正需要他這種人呐。”

    陸崢點點頭道：“這倒是個正經理由，我拿錢出來，不過你得花點心思，讓他對我感恩戴德，讓你那相好和她爹多念叨念叨我的好，這日後我才用的順手。我雖把司法機構給獨立出來了，但眼下各級法官，多是原本那幾個刺史身邊的幕僚，我用著著實不放心，要安插刑部的人進去，他們專業，且和那些刺史沒什麽關聯在，這才清白。”

    李準笑道：“這麽說你同意了，那行了，我等會兒就去和趙怡蕊說，她那老虎臉該變變了。”

    “多年的嫂子熬成了媳婦，李兄，你真不容易啊，這流言蜚語定然不少。”

    李準道：“我才不怕，就是要快快活活的過日子，我想要她許久了，眼下終於有機會，還管那幾張破嘴怎麽說，又說不死我。”他眨巴著眼睛，賊賊一笑道：“我哥那話兒不行，這麽多年也沒倒騰出個孩子，老李上馬，立馬讓她懷上。”

    他歎了口氣道：“等了這麽多年，終於如願以償了，老李不容易啊。”

    仆役在外麵喊道：“老爺，太原有信過來。”

    陸崢道：“拿進來。”

    他看完信哈哈大笑道：“高句麗，不用花個幾十年去滅了。”

    李準疑問道：“是什麽喜事？”

    陸崢道：“張有田給我造出了大炮。”

    “大炮？”

    “李兄，我近日就要啟程去太原，你替我把鄴城看好，等我回來，給你見識見識大炮的威力。我在鄴城外劃了一大片場子，那是留給禁軍做軍事演練的，我已分派了軍官，按照我的法子練兵，你多去看看，熟悉熟悉新軍的演練方式，等我把炮兵訓好帶回來，三軍一起演練。”

    把趙盛的事情處理完，陸崢便帶著近衛背嵬軍匆匆趕赴太原兵工廠，張有田和蕭選得了信早在候著了，見到陸崢前來，兩人上前拜道：“見過晉國公。”

    陸崢笑道：“快帶我去看看大炮。”

    張有田帶著陸崢去了兵工廠中單獨的一間屋子，開了鎖，揭開三尊大炮上的紅布，驕傲的宣布道：“臼炮，子母銃，長炮，都試射過了。”

    陸崢喜滋滋上前摸著幾尊銅製大炮，喊道：“快找馬和騾子來，將大炮拉出去轟給我看看。”

    一眾人帶著大炮往太原城郊而去，張有田騎在馬上對陸崢說道：“晉國公，您說的水冷法，開始我還不信邪，試過了才知道，果然是珠玉之言。鐵器製作的大炮，口徑越大便越厚，炮管內外冷卻的速度就相差越大，若不用水冷法給內壁降溫，使內外冷卻的速度一致，則必然失敗。”他不好意思的笑著，“我試了五次，花費了晉國公無數錢財，這才知道自己過於執拗了。”

    陸崢道：“沒事，科學試驗本就是大花銷，你盡管用，錢不夠了我再撥下來。”

    “科學？”

    陸崢點頭道：“便是世間萬物運行之理。日後我要成立科學院，從各國招募人才，你便是我的首任院士，說不定還能當院長。”近代歐洲強國，科學院是標配，若是開明君主治下沒有科學院，那都不好意思出門打招呼，妥妥的昏君標簽貼上。

    張有田點點頭道：“那我便爭口氣，當個院長。”他頓了頓，又道：“但那水冷法實在複雜，需要無數次的試驗和記錄，摸清規律，這首先，便要造出個測水溫的東西，我先前向晉國公討教，晉國公說可利用水銀受熱體積膨脹這點來測量水溫，還說要用玻璃器皿來製，這樣方便看清。但我試過之後發現，水銀膨脹不多，若要明顯一點，便要吹個極細長的玻璃管子，這又很難，我便換成了極純的酒，因為烈酒容易揮發，可見受熱之後膨脹很快。”

    陸崢笑道：“你倒是很會觀察，但酒的沸點比水低，你拿來測水溫，必然霧蒙蒙一片什麽都看不清。”

    張有田知道，晉國公經常會說些他聽不懂的詞，許是晉國公的家鄉話，但意思倒能領會，他點頭道：“晉國公猜到了，純酒確是不行，我又換成了摻水的酒，試了無數次酒和水的比例，終於製成了。有了這個計溫管，我便能精確的記錄每次加入陶管中的水溫，隻要堅持下去，一定能弄懂這水冷法。”

    陸崢心道：“當初得到水冷法精確技術參數的那個美國人弄了整整十年，還是有化學公式的情況下，雖然中間也有可能缺乏資金去找投資人耽擱了些日子，但總歸耗時很長。你什麽都不懂，純是靠試驗，便是二十年三十年成事也是難得了。”

    張有田道：“為了煉出能造大炮的好鐵，工匠們也是頗費苦心，水利鼓風機過來的風是冷風，怕高爐內被吹涼了，還修了個蓄熱室，讓鼓風機吹的風變成熱風再進高爐。”

    陸崢笑道：“那工匠叫丘癩子，我給了賞金，還給他改了個名兒，叫丘明，誇他聰明。”

    “有田是想說，若是沒有晉國公投入這許多錢財，大炮是造不成的。各式銅炮，還有鐵芯銅炮倒是可以造出來，隻是十分艱難，造出十尊，裏麵隻有一兩尊放火藥空發沒炸膛沒裂縫，這成本就大到天上去了。有田想快點把那水冷法摸透，替晉國公省些錢。”

    “水冷法你慢慢試，便是二十年三十年摸透，我也等著，不過鐵芯銅炮卻要卻要快些造出來，打高句麗要用。”

    張有田拱手道：“是。幸而晉國公的貨幣改製成功，從民間收來大量的銅錢銅件，這才有了充足的銅去造大炮。”他指著遠方道：“那裏便可作為試射場所。”（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