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速那輟站在馬有津高高的望樓上看著眼前硝煙彌漫的戰場，眼睛通紅，一千艘船，高句麗全部的商船戰船都投入了這場戰鬥，一旦輸了，數年內都無力再組建水師。齊人又造出了新兵器，隔著三四裏的距離便能擊沉高句麗的大船，而己方卻毫無還手之力。

    他對身邊的親衛下令道：“吹號！衝過去，撞擊他們，接舷登船。”

    “大加，那我們也會傷亡慘重。”

    坦速那輟吼道：“兩敗俱傷已是最好的結局，硬拚才有一線生機。”

    親衛低下頭應道：“是。”

    馬有津傳來整齊的海螺號聲，齊軍的第二陣炮彈也發了過來，又有兩艘高句麗大船的甲板被砸中，鉛彈洞穿了兩三層的船艙，最後砸爛了船底，沉入了大海。隨後，便是一裏外的快船射出了冰雹一般密密麻麻的鉛彈子，將數條高句麗戰船的船身和甲板砸出數不清的小洞，水灌了進來，高句麗水手們驚慌失措的大聲喊叫著，有的下了甲板去填補進水處，有的直接棄船跳海。

    無數高句麗人被小小的鉛彈砸中，腦袋變形，腦漿溢出，或是身體被射穿一個酒盅大小的洞，腸子和血流了滿滿一甲板，匆忙逃離的人腿腳發軟，看到此等可怖至極的情景，手腳並用的向木樓後，甲板下躲去。

    第三次炮彈發射過後，高句麗二十多艘船隻進水下沉，船員們跳下大海，小心的避開海上流動的鬼火，向旁邊的大船靠攏，他們卻不知，那救命的大船不過暫時還未下沉罷了，船體早被快船的鉛彈子射成了篩子。

    又一陣海螺號吹起，高句麗人將船速提到最高，朝齊國戰船飛快的駛過來，離的太遠，他們隻有挨揍的份兒，拍杆不能用，刀槍不能用，弓弩不能用，且他們也看的出來，齊國戰船沉重，速度不快，撞擊，接舷近戰是唯一的機會。高句麗人將船上的投石機和石頭推下海，船隊隊形改為和齊國戰船垂直的縱列，以減小受打擊麵積，他們鐵了心搏命一般，不再避讓炮火，直直朝著齊國戰船衝去。

    齊國快船緊跟著變換隊形，貼近高句麗船隊，平行而駛，高句麗人將拍杆壓了下來，隻等快船靠近便放手去砸。快船上，鉛彈子和步兵的梯形弩一起射向甲板上的高句麗人，但操作拍杆的高句麗士兵有厚木板護持，並無損傷，快船也不避讓，迎著拍杆，繼續靠近高句麗戰船。

    拍杆帶著沉重的巨石砸了下來，齊國水兵紛紛避開，人雖未受傷，甲板卻被砸的裂開，快船晃蕩了一下，向海裏傾去，齊國水兵靠在船舷上，取下腰間掛著的手雷，點上引信，朝高句麗戰船扔了過去，操作拍杆的高句麗人登時被炸死，船上哀嚎聲一片，方才一陣遠程攻擊，甲板上的高句麗士兵已經所剩無幾，此時又被密集轟炸一番，更沒剩下幾個人了。

    齊國快船的船身慢慢恢複了平衡，水兵在甲板上跑來跑去，去取被厚木板遮蓋住的猛火油陶罐，為了防震，陶罐外麵包上了厚厚的棉花護層，雖有幾個破了，但大多還是好的。猛火油投擲罐需要小批量分開儲存，儲存用的木箱還經過了處理，每個縫隙都被填滿，增強空氣隔絕性，猛火油不是火藥，無氧環境中燒不起來。

    之前有人設計出了不需火藥引發的猛火油投擲罐，大罐子裏套著數個小罐子，隻要砸碎，小罐子中的成分混在一起便可燃燒，許是加了白磷之類，但試驗之後發現，儲存起來極為麻煩，就算隔絕空氣，若有罐子破損，揭開木箱便會燃燒，還得備上許多筐土用來滅火。陸崢還是把賞金給了那朔州高級學堂的學生，卻沒采用，那學生先前並未考慮軍隊運輸問題，得知後，帶著自己的發明回去改進，誓要研製成功。但猛火油卻做出了改進，高溫加熱提純過，在水中燃燒的更烈，同樣的分量，效果遠甚從前。

    齊國水手點燃猛火油投擲罐，朝高句麗戰船砸了過去，有的罐子滾進了內艙，高句麗漿手們驚叫著湧向甲板，在狹窄的出口堵作一團，前麵後麵都是火，燒死踩死的不計其數。

    水師副將譚輝重新調整了船隊隊形，大炮也已冷卻過，他向令旗官發出指令，幾支響箭躥上天空，快船得令飛速離開，炮手們重新裝彈，對準了高句麗船隊，一聲令下，數百門大炮發出震天的怒吼，幾艘跑的最快的高句麗戰船紛紛中彈，破損無數，船身傾入了海中。

    長炮發射後，快船又靠近高句麗船隊，發射彈子，投擲猛火油罐。

    高句麗人在烈火濃煙中終於崩潰，向馬有津撤離，齊國商船早已截斷了他們的後路，等候多時的拍杆，火把，弩箭，投石機紛紛朝他們招呼了過去，戰船快船見他們要逃，提起船速，圍攻了過來。

    一千艘高句麗大船如今隻剩下六百，原本是探到齊國船隊大小船隻不過四百，才主動上前接戰，沒料到卻敗的一塌糊塗，被齊國船隊堵在中間，隻得投降。

    譚輝站在船頭，高聲道：“高句麗人背信棄義，降而複叛，不納！殺降不吉，拿起你們的武器，戰到最後！”戰前也有將領提過，等高句麗人放下武器投降時再殺，減少己方折損，陸崢沒有采納，無論是古代的儒家道德還是近代的歐洲契約精神，殺降都是失信的行為，曾國藩殺降，連身為雇傭軍頭目的戈登都對雇主大為不齒，戰神白起更因殺降被踢出武廟，取消供奉，稱作人屠。

    當初陸崢使詐殺了慕容氏，那是因為他無法從眾多鮮卑人中認出慕容垂那一大家子，但對投降的普通鮮卑人，他也是信守諾言放過了的。既然要贏，自然是要堂堂正正的贏，何況他還得考慮自己日後在悠悠青史中的名聲。

    周暢肉痛不已，這麽多條大船，再殺一場，又要燒毀多少。管家悄聲問道：“老爺，為何晉國公不允高句麗人投降啊？”

    周暢歎口氣道：“晉國公說，高句麗人留不得，必須誅滅，百濟的平民和斯羅人都是三韓，可留。大概晉國公也曉得，扶餘人最凶狠，三韓雖狡猾，卻懦弱，對我中原無害。”他吩咐管家道：“叫兒郎們悄悄準備起來，待會兒譚將軍一聲令下，咱們還能搶個先機。”

    翻譯將譚輝的話用高句麗語大聲傳過去，齊軍用高句麗語叫喊著“不納降”，譚輝下令道：“進攻！”

    齊國船隊一邊靠近，一邊將所有遠程武器全都用上，高句麗人不再討饒，橫衝直撞，朝馬有津闖過去。

    兩艘商船被攔腰撞斷，無數齊人落水，撞擊的高句麗大船船頭受損，沒逃出去多久也一頭栽下了海，後麵跟著的高句麗船隻沿著撕出的缺口魚貫而出，連對落水的齊人射箭都顧不上。齊國船隻上扔下許多救生圈，拋下繩索救濟落水船員，餘船縮小包圍，封死了那道出口。距離漸漸拉近，大炮射的更準了些，又有十餘艘高句麗大船被擊沉，火油罐和火把紛紛拋起，引燃了一片火海。

    坦速那輟看到眼前的情景，耳邊充斥著高句麗人深陷火海發出的淒厲呼號，他的額頭青筋暴起，雙拳緊握，發了瘋一般砸向望樓木板，嘴裏大聲叫罵著“狗賊，狗賊”。親衛們也忍不住嗚咽起來，此次海戰，投入的一半水兵都是坦氏的部眾，那些慘死的人多是他們的親友。

    許久之後，坦速那輟頹然道：“撤回馬有津。”

    待到高句麗大船上已見不到幾個活口，齊國水師才接舷登船，此時甲板皆有破損，若有機關一目了然。齊軍下到船艙內，將還存活的高句麗人殺了，屍體抬出來扔進海裏。

    戰後清點，一共繳獲高句麗大船九十七艘，殺死敵軍數千，齊國折損了一條快船，三條商船。

    稍微整頓後，譚輝率領船隊繼續朝馬有津進發，要奪下碼頭，修複破損的船隻，補充淡水和糧食。

    馬有津要塞四圍都是石頭壘牆，為外城，城內還有一個高大的石頭堡壘，設著十座箭樓，和高句麗大多數堡壘的結構差不多，幾艘逃回來的大船停在渡口阻攔齊軍登陸，士兵已入了堡壘。

    譚輝哈哈大笑道：“我這大炮，最怕的就是快船，這等動不了的死物卻是靶子。”他下令道：“快船往西北開，戰船往東北開，步兵上商船，繞到要塞後頭，跟商隊的人一起登陸，擺好陣，等高句麗人撤退時給我截住。派十艘快船開遠一些搜集敵情，主要防備北豐守軍來援。我們將這個靶子圍起來，讓炮兵好好練練準頭。”

    傳令官跳上一艘快船，將譚輝的命令告知各小隊。沉重的戰船緩緩向馬有津靠近，隔著三裏多的距離轟擊馬有津要塞，快船隔著一裏的距離，向要塞內射發鉛彈子。高句麗人的外城內，停放著三十多台投石機，士兵已經裝好石彈，隻等齊人靠近便行投放，他們用的還是老式投石機，射程隻有百步不到，而齊軍離的最近的快船距他們也有一裏的路程，他們守在要塞中，卻是無計可施。

    齊人的鉛彈子像冰雹一樣密密麻麻的直射過來，摧毀了外牆，又將守在投石機附近的高句麗士兵和弩手砸死一片，高句麗人棄了外城，躲向堡壘。

    片刻之後，大炮將半邊堡壘轟塌，高句麗人棄城而逃。

    堡壘後方，通往北豐的路上，齊國商人和步兵組成了綿長的隊列，一陣弩箭朝潰軍射了過來，夾雜在商人中間的步兵命令道：“第一排蹲下，上箭。”

    商隊成員在步兵的指揮下一排排射發弩箭，一排排蹲下，連綿起伏，頗有些正規軍的模樣。有了背著長槍的步兵守護，這群民兵心裏格外安定，齊國步兵的威名那是無人不知的，麵對十數萬胡人騎兵也未落入下風，何況是步騎混同的高句麗人。

    弩箭陣周圍，是四排蹲下的長槍步兵，槍頭斜斜的指向高句麗潰軍，槍尾深深紮進地裏，用腳踩住，他們的作用，是防止騎兵衝散弩箭民兵。

    齊軍已將能通過的道路封的死死的，高句麗騎兵想繞過去的話，隻能走石頭灘，路程遠不說，馬蹄也承受不住。

    高句麗騎兵在後方移動著，防止自己被弩箭射中，步兵舉盾攻了上來。（www.101novel.com）